李江半靠在牀上,看着朝廷發來的邸報,微微一笑,傅氏就端來藥,低聲道:“二爺,先把藥喝了吧。”
李江接過,聞着濃濃的藥味,皺了一下眉頭,一仰脖子全喝了。
傅氏看了一眼邸報,問道:“怎麼樣了?邸報上可還在抨擊嫂子?”
李江冷哼一聲,“不過是些酸腐的酸言,算不了什麼,就讓他們自己去嘰歪。”李江手指無意識的敲了敲被子,如今形勢大好,他沒想到嫂子這招聲東擊西,轉移視線使得這麼好,至少現在他們的壓力輕了很多,時間也更加的寬裕了。
李江不在意的將邸報扔到一邊,對傅氏道:“拿我的披風過來,我去見見嚴先生和沈先生。”
傅氏忙按住他,“你現在還不宜下牀,你要見他們,我把他們叫過來就是,現在他們兩個正在書房那裡呢,嫂子也在。”
李江這才老實。
傅氏就讓人去請他們。
木蘭一併過來了。
李江見木蘭幾乎瘦了一圈,眼圈微紅,心中愧疚,沒想到都這個歲數了,還是叫嫂子給他操心。
本來他叫嫂子到太原來是讓她散心享福的,可誰知卻叫她爲他勞碌上了。
傅氏知道他們有正事要談,忙帶着下人們出去。
木蘭在李江腿上的邸報上一滑而過,問了一下他的身體,就道:“自辯的摺子你要儘早寫好,我還能替你拖一些時日,但你的敵人卻不會被轉移視線。”
李江明白,“嫂子能幫我將衆人的視線暫時移開已算是幫了我大忙了,不然那些人煽動百姓及讀書人,我怕是連養傷的時間都沒有。”
木蘭冷哼一聲,臉上神色不變,但心裡卻有些憂愁。
最根本的利益決定他們的立場。
這世上能真正站到百姓的角度及利益上考慮問題的很少,就算是當今,任何改革及政令都要建立在王朝的穩固發展上。
這一次太過急切,一起動搖的根本太多,只怕就連聖上也難以駕馭,可明明他們的設想不是這樣的。
至少,李江最初是想以溫和的手段查明隱田隱戶現象,不,不對,李江甚至都沒怎麼想到這個層面,他一開始想的是擴大人力市場,使更多的勞動力得到自由,投身到農業當中去。
是因爲京城那邊回饋過來的信息,讓李江及她想到了隱田隱戶的情況,可也只是想到,他們連提都沒提,因此而有的刺殺行動就開始了。
木蘭後背出了一身冷汗,身子不由繃直,氣勢凌厲起來,板着臉厲眼看向李江。
李江嚇了一跳,愕然的看着嫂子。
嚴新和沈路第二次見到這樣的木蘭,額頭上還是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李江只聽木蘭問他,“江兒,若是沒有常義及兩個護衛相護,你會如何?”
李江想起那天早晨的兇險,也肅穆起來,“若是沒有他們,我必死無疑。”
常義和那兩個護衛都是賴五派了來保護木蘭的,當初那二十多個護衛,不包括賴五在內,只留下了五個。
五個都是好手,他們還是軍職,只等木蘭返回京城,論功行賞的時候就以賴五身邊親衛的身份到軍中任職,到時候別的不說,一個六品武職是脫不掉的,甚至因爲在賴五那裡掛了名字,以後不說平步青雲,至少也是仕途順暢。
因此當時二十多個人都爭着留下來。
這五個,是綜合能力最強,且都有一項專能的,是常義精挑細選出來的。
和常義一直負責李家安全的兩個護衛武力值是其中最優秀的兩個,他們護着李江突圍,都受了重傷,現在還在院子裡養着,所以如果沒有他們,就憑李江身邊的那幾個下人,那是必死無疑。
“那你若是死了,會如何?”
李江驚訝的看着木蘭。
木蘭繼續道:“你若是死了,我與你大哥必定大怒,頭一件事就是徹查元兇,然後就是將崔家連根拔起,甚至還會將德勝醫館及成藥鋪撤出太原……”
嚴新&沈路:……
木蘭眼裡毫無笑意,“我們雖無權無勢,但京中有蘇定和賴五叔,外面又有阿文,此事牽涉甚廣,到時候肯定扯出不少人,我與你大哥那時候可顧忌不到這些,你大哥只怕更是有一個拉一個,江兒,你該知道你大哥手上的那些東西,想要抄家殺人怕是有些難,但讓人下獄卻簡單,到時,不僅太原亂,京城也會亂。”
李江不由繃直了背,手微微握緊,他知道,大哥的醫館並不單純只是醫館。
他與阿文的官職越深越高,但蘇定卻一直是和大哥聯繫,很少與他們有信件來往,他看過他們的信件,裡面涉及的消息……
“所以,那些人的目的是什麼?”
“是什麼?”木蘭盯着李江的眼睛,“太原一亂,得益的是誰?”
四人心裡同時閃過答案,皆看向北方。
李江興奮的眯起眼睛,“看來,想動武的不止是我們,那邊也有所準備呢。”
木蘭卻很不舒服,她還是不喜歡武力,但她也知道,和平就是要在武力的鎮壓下才能保持。
“事情還不一定,但趙都督統領北方戰事,他不可能一點消息也沒有,這次遇刺的事也是他處理的。”
“我明天下帖子請他過來談一談。”
嚴先生和沈先生只覺得手軟腳軟,對木蘭徹底佩服起來,她是怎麼想到這個的?
嚴先生一凜,忙道:“大人,若是北邊所爲,那京中的消息……”
“有細作,而且對方身份還不低,不然不可能煽動這麼多人。”沈路接着道。
倆人有些緊張起來,“大人,快給聖上發密摺吧,這事刻不容緩。”
李江和木蘭對視一眼,皆點頭。
不管他們裡頭怎麼鬧,至少現在都屬於打嘴仗的階段,罵罵又不會死人,但敵人入侵可不一樣,一出動就死人,而且還是幾千幾萬的死。
不管是在座的哪個,他們都承擔不起這個後果。
木蘭想了想道:“你寫密摺,多寫兩份,我給趙都督一份,自己傳一份給蘇定,明天不用請趙都督過來了,我親自去見他,今晚的密摺你先發出去。”
“再多寫幾份摺子做掩護。”嚴新也出了個主意。
李江點頭,看向嚴新和沈路,誠懇道:“還得勞煩兩位先生捉刀,我隨後再修改謄抄。”
嚴新和沈路皆起身應下。
幾人在才討論,京城也鬧翻了天,大部分都在抨擊木蘭的言論,但也有少部分人激賞木蘭的簡潔,一時間,倒讓大家把隱戶隱田的事給忘了,只討論女子如木蘭這樣算不上干政,女子又該不該干政。
戶部尚書在茶樓了聽了半天的戲碼,回家的時候嘴角抽了抽,現在事情過去了一段時間,他對李江的那種惱怒也淡了不少,而且聽說此人性命垂危,一時也沒了計較的心思,說到底,不過是在其位謀其政罷了。
戶部尚書晃悠的回去,他的幕僚左寬急忙來報,“大人,屬下聽了個消息。”
“什麼消息?值得先生這樣慌張?”
“外頭人都說,是先生派刺客刺殺李大人的,如今蘇大人正找關係要查您呢。”
戶部尚書幾乎要跳起來,“胡說,我什麼時候派人去刺殺他了?我,我爲何要去刺殺他?”
“大人忘了?您多次在外對李大人表示不滿,他要提議展開隱田隱戶的事也是您傳播出去的,蘇大人第一就懷疑上您了。”
戶部尚書瞪大了眼睛,“這本就是顯而易見的事,準他做,還不准我說?他蘇定有何證據說是我做的?”
“哎呀,大人,現在不是說蘇大人有何證據,而是很多人都認定了是您針對李大人。”
戶部尚書漸漸冷靜下來,眼裡閃過寒光,道:“那先生有什麼主意?”
左寬直覺有些不對,但現實不讓他多想,因此他湊到戶部尚書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最後道:“大人,這是迫不得已而爲之。”
戶部尚書點頭,“這是件大事,何況,我所能用之人很少,容我再想想。”
戶部尚書揮手讓左寬先下去了,等人的背影消失,戶部尚書才緊握起拳頭,招手叫來自己的伴當,壓低了聲音道:“叫人盯着他,不要打草驚蛇。”
伴當見他臉色陰沉,忙恭敬的應下了。
戶部尚書陰霾的盯着左寬消失的方向,他雖然易怒激動,但並不蠢,可以做到尚書這個位置上來的都不蠢。
之前他還沒察覺,但今天出去聽了這麼多本來就心有異樣,左寬來的太湊巧,也太不巧了。
戶部尚書坐在自己的書房中,心裡一陣一陣的發慌,若事情真如他所想的,只怕他的官路就走到頭了。
可這也比抄家滅族的好。
戶部尚書咬牙切齒,“難道本官看上去就這麼蠢?敢如此算計我,別叫我知道他是誰,不然定要把他剝皮抽筋。”
然後又心疼起來,他爬到尚書這個位置容易嗎?
本來還想等右相退下去後爭取一番,若是能做宰相,他就是立時死了也甘願了。
朝中依然熱鬧,有幾人卻發現往常很活躍的戶部尚書卻沉寂下來,竟然不跳出來抨擊李江及那蘇氏了。
就連皇帝都側目看了他幾眼,以爲他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