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舉子居然一直跟着她!雖然不曾說話表示,滿臉的傲然不在乎,但是我說金舉子,這碼頭有何風景,你停留這麼久還不走?
倒是苦了樑舉子,他本是陪金舉子前來的,結果金舉子不肯走,他也只能跟着站在岸邊,望着流動的河水,吹拂着寒冷的江風,只覺得透心涼吶。
好不容易等張志仁把貨全部卸下了,樑舉子心中稍微鬆了口氣,沒想到接下來還要和宏記那邊交接記賬,樑舉子一看這樣,就覺得不能在這樣下去了,金舉子爲人執拗,做事隨心所欲,勸他是沒希望了的。
於是便厚着臉皮去問張志仁他們的行程,當聽說張志仁今天打算就歇在碼頭附近,明天清早纔出發去府城時,便馬上回頭將這情報說給金舉子聽,然後建議着:“岸邊風大,商人交接事繁,咱們先找一處客棧休息,明日再一起進城,這樣可好?”
金舉子爲人高傲,若非惦記着張沁兒腦袋中的那些奇思妙想,早就不肯受這份氣了,他面上高潔,一派風雅,實際上也被這岸邊的冷風吹的通體冰冷了。
聽樑舉子的建議,思索了片刻,便欣然同意了。
呃,看來進客棧第一件事就是生炭火,沐浴更新!
太冷了!
樑舉子見金舉子答應了,也鬆了口氣,趕緊匆忙的和張志仁他們打招呼別過,又說:“張兄,明日一早,我們也要進城,四個人剛好租一輛車,也好省些車費。”
這省車費三個字被樑舉子說出來,還真有些莫名的喜感。
不過張志仁也不好太不給樑舉子面子,何況錢這種東西,能省則省,便應下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樑舉子和金舉子果然一起前來,他們租下一輛四輪大車,內裡空間很大,除了他們四人,再坐兩個書童也都是不顯擁擠的。
張志仁一看這馬車,就知道價值不菲了,嘴脣蠕動了下,卻也沒有說什麼。
四個人坐在車裡,兩個書童坐在車門邊,坐穩之後,便忙着將帶來的茶水點心一一擺在中間的小桌子上,以供大家取用。
車廂里布置的很溫馨,坐榻用的是繡着雲紋的錦緞,內裡包着最新的棉花,坐在上面,軟軟的十分舒適,車簾更是夾棉的,放下後,外面的風不會輕易吹進來。
張志仁還是第一次坐這麼舒適豪華的車,心底有些惴惴不安。
在船上時,人多空間大,四個人即使不說話,也不那麼明顯,此時四個人彼此不說話,就使得車內的氣氛有些僵凝。
樑舉子又肩負起調和的作用,首先開口和張志仁閒聊起來,聊的都是張志仁愛的讀書風雅之事。
張志仁打起精神,和樑舉子有來有往的聊了起來,只剩下張沁兒低頭沉思裝文靜,金舉子目光凌空扮傲氣了。
車輪滾動,伴隨着車伕趕車時發出的吆喝聲,交織成的嘈雜令人心安。
等進了城門之後,街道上更是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賣各種貨物的小販大聲的吆喝着,他們的吆喝聽起來極有韻律,很悅耳,有些發音太快,都讓人險些不知道他賣的是什麼了。
張沁兒掀起車簾的一角,感興趣的看着外邊的熱鬧景象。
“我們要去劉家做客,樑兄你們要往哪裡去?”眼看進了府城,張志仁便打算提出分開了。
樑舉子還沒有回答,金舉子已經搶先一步說話:“我們也要去劉家。”
樑舉子一愣,他和這劉家可沒有什麼關係,這麼貿然前去不好吧?但是看金舉子一副不必再商量的神色,只得默認了。
硬要說起來,樑舉子也能夠找出和劉家關係來,只不過劉家雖然富裕,卻只是商戶,樑舉子不怎麼搭理來往罷了。
張志仁卻沒有想這麼多,只覺得太巧合了,甚至笑着說:“這可真是巧啊。”
金舉子不理,樑舉子則露出一抹尷尬的笑容。
張沁兒一會兒看看金舉子,一會兒看看樑舉子,經過這短短的兩天,她已經打心底爲樑舉子感到悲哀了,這果斷是交友不慎啊!
金舉子,你一把年紀了,這麼傲嬌,真的好嗎?
不多時,馬車便停在劉家的門口,樑舉子的書童給了車伕租車的錢銀,張志仁見狀,趕緊說:“咱們一起租車,我自然該出一半的。”
樑舉子阻止他:“下回有緣去張兄家做客,得張兄招呼,便足矣。”
張沁兒瞪眼,不是吧?他們還想直接更到富足村去!?
會不會太有毅力了些!
張志仁滿臉糾結,不知道該拒絕,還是該客氣的歡迎。
他們走到劉家的門口,門子見過張志仁他們的,眼色極好,態度恭敬的上前打着招呼。
張志仁客套的回話,然後隨門子一起進門。
那門子不認識樑舉子他們,不過看他們打扮氣質不俗,又和張志仁一起來的,便壓下心中的詫異,八面玲瓏的俱招呼到了。
而更有其餘的門子早早的進了府裡,將張志仁他們一行人到來的消息報給主人家聽。
彼此劉老爺正在家裡清點莊子所產的物產,劉家有不少莊子,每逢過年,莊子裡的莊頭就要帶人將一年的物產送到府中。
聽到張志仁父女來了,便點了點頭,吩咐管家交接,一一記賬,他晚些再看。
張志仁等人跟着門子已經走進正院,進了待客的花廳,劉老爺和李氏已經坐在首位,見他們進來了,便客氣的起身迎接。
“劉老爺、劉夫人。”張志仁寒暄了幾句。
“志仁兄弟一路可好?外頭有些冷吧,快進來坐着烤火。”劉老爺熱絡的招呼着,花廳到了冬天,只開了一扇小門,還垂掛着夾棉的簾子,花廳的四個角落,都燒着火紅的銀炭,人走進來之後,便宛若春天一般溫暖。
李氏也有時日沒有看到張沁兒了,此時含笑打量着,及笄後的張沁兒,五官已經逐漸長開,雖然不算美麗,卻清麗耐看,加以年紀見長,性情氣質似乎也越發好了。
李氏的心中,已經有部分滿意了。
她走到張沁兒身邊,熱情的牽着張沁兒的手,責怪的說:“手指怎麼這麼冰涼?你怕冷就該多穿些。哦,對了,我有一個鎏金鏤空的手爐,出門時拿在手上取暖,最好不過了。”
林氏說着,便吩咐丫頭去將那個手爐拿過來給張沁兒用。
“在外面,這才冷些罷了,平日也不會這麼冰的。”張沁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任由林氏拉着她坐到一旁去。
劉老爺也發現樑舉子他們了,正要出聲詢問時,樑舉子已經滿面笑意的上前自報身份,並且說出金舉子出自長沙金家。
本來聽聞樑舉子的身份,劉老爺眼睛便是一亮,當聽到金舉子來自長沙金家時,更是發亮起來。
劉氏商會的生意做的很大,並不僅僅侷限在江西一地,湖南也有所涉獵,對於長沙的金家,自然有所耳聞。
又看金舉子風采過人,氣質雅緻,越發激動,顧不上問他們二人怎麼跟着張志仁一起來,而是熱情的招呼起來。
這一來一往,倒把張志仁給冷落了。
不過張志仁是個知道本份的,再者出門前楊氏也吩咐過他,切勿自作主張替張沁兒貿然答應親事。
所以倒是樂的劉老爺忽視他了,倒是李氏在旁邊見狀,心中有些不喜,忙給劉老爺使了使眼色。
接到李氏的眼色,劉老爺這纔想起正事來,他爲人極爲老練,也不覺尷尬,而是一視同仁的招呼起三個人來。
只可惜金舉子爲人倨傲,不喜他一介商戶,只態度冷淡的回了幾句,倒是樑舉子爲了避免尷尬,和劉老爺攀談甚歡。
李氏看張志仁也是認識樑舉子和金舉子的,便私底下悄悄的問張沁兒:“你們怎麼和他們認識的?這樑家還罷,金家可是出了名的世家。”
張沁兒面色微窘,只說:“在船上偶然遇到認識的,因爲我爹也讀過一些書,喜歡結交文人,幸而樑叔叔他們爲人大方,並未看不起我爹,便以文會友,交了朋友,樑叔叔聽聞我們要到這裡做客,說仰慕劉伯父經商才華,便起了一起拜訪的心思。”
李氏微微驚訝,端看那樑舉子,李氏會信張沁兒的話,但是那位金舉子,態度那般倨傲,哪裡有半分仰慕劉老爺經商才華的模樣!
李氏尷尬的笑了笑,張沁兒卻一本正經的說:“李伯母不要不信,這是我親耳聽到樑叔叔說的,他說天下的職業,部分貴賤,其中商販大多腦經活絡,才華過人的,不然豈能經商立道?而劉氏商會將生意做的這般大,更是養活了不少人,他自然心生仰慕。”
李氏似信非信。
而樑舉子在旁邊聽到張沁兒的話,不禁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他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莫非是做夢的時候?
金舉子則露出一抹有趣的笑意,看向張沁兒,張沁兒端正着表情,壓根不理他。
李老爺是最爲激動了,他沒想到,他一介商戶,居然得到舉子大人這般看得起!
劉老爺經商數年,結識的大官也有不少,本是不必巴結一個舉子,但是那些官都是爲了收他的銀子,以及種種好處,壓根是看不起他的。
如今聽到樑舉子如此看得起他,心中的激動自然不可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