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晝蟒袍着身,他身姿挺拔如鬆、氣質沉穩如山,只稍稍瞥了眼大廳中的幾人,便就負手穩步往大廳中央走去。
後面跟着的蕭衍坐在輪椅上,姚善寶則推着輪椅,默默跟在兩人身後。
見楚王蕭晝來了,鎮國公夫人趕緊起了身子,她由丫鬟扶着,舉步朝着蕭晝走來,面上含笑。卻在看清姚善寶容貌時微微一愣,隨即轉過頭去,狠狠瞪了秦二爺跟雲杉一眼。
秦二爺並秦夫人、雲姨娘一衆人等給楚王請了禮後,三人這才擡頭,卻是在擡頭見到姚善寶時,都微微愣住了。
十五年前,雲杉不得秦家所容,就在她懷孕七個月的時候,被秦二夫人暗中着人迫害,她不得已,才從京城逃走的。秦二爺待她是真心好,這個她心裡是清楚明白的,否則這麼些年來,她也不會心甘情願爲妾。
要說本來她也被秦二爺保護得好,雖然是在外面置的宅子,但是秦二爺一個月當中,倒是有大半日子是跟她在一起的。她懷孕期間,丫鬟婆子一應周全,原也是個享福的。
奈何,也不知這張氏如何就鑽了空子,趁着二爺沒在家,竟然暗中着人下黑手,竟想害了她腹中胎兒。秦二爺無子,這張氏不得二爺寵愛,嫁入秦家十多年了,也只生了個姐兒。所以,她是怕雲杉腹中胎兒是個哥兒,怕雲杉生了男孩之後自己丈夫越發不愛自己了,這才聽了身邊伺候着的婆子的話,又在姑子漢王妃的幫助下,下了手。
雲氏命大,不但得貴人相助,逃到祁州的安平縣後,還遇到了當年的奶孃金牡丹。金牡丹因受恩於雲氏,所以在聽了所有之後,同情她,便就幫了她,偷龍轉鳳,雲氏因得一個兒子,這纔有幸回得秦家。
好在那個便宜兒子也頗爲爭氣,年紀輕輕的,就頗有學識,一早就中了秀才,今年參加會試,還得了名次。正在雲氏過得順風順水的時候,秦二夫人那邊得了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原來當初這雲氏生的並非兒子。
這個消息是漢王妃告訴張氏的,所以漢王府的人在城外遇到的那撥人便就是鎮國公府的人。
張氏自然是想將姚善寶親自帶回秦府,然後再當着鎮國公跟惠安公主的面說出當年事實,好打得個雲氏措手不及。奈何雲氏卻也得知了此消息,且將事情經過都跟秦二爺和盤托出了,而城外的另一撥人馬便是秦二爺的人。
不論是張氏的人,或者是秦二爺的人,蕭晝都不相信。
他只相信自己,所以,待得知鎮國公府竟然膽敢對姚善寶有所企圖時,自然親自出馬了。也就是出現了京城外,姚善寶並一衆漢王府的人突遇三撥山賊突襲的事情。
見了鎮國公府諸人,蕭晝立即斂去眼中精銳之光,隨即換上一副輕浮的笑容來,幾步迎着鎮國公夫人走過去,說道:“這麼晚了,姑奶奶還親自來王府看望侄孫兒,孫兒真是有幸。”
依着如今楚王的身份,其實倒是不必對一個已經失勢的老公主如此客氣的。不過,蕭晝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再說了,無論如何,如今善寶是去定了秦家了,而他打的主意便是,想要再次娶她爲妻。
當初在漣水村的時候,兩人成親太過草率,沒有八擡大轎,沒有十里紅妝,他覺得善寶就這樣嫁於他,着實委屈了。這倒正是個機會,想來以他的身份娶一個鎮國公府的庶女,鎮國公跟惠安公主都不會不答應的。
鎮國公夫人見楚王殿下竟如此客氣,越發不好意思起來,因此臉上笑容也越發燦爛。
既然楚王殿下喚她姑奶奶,她便也就不必客氣了,慈愛地說:“阿晝,姑奶奶這次來你王府,其實是來接人的。”一邊說着,一邊目光狠狠瞪向秦二爺,厲聲道,“孽障東西,還是你自己說!”
剛剛秦二爺見到姚善寶第一眼的時候,其實已經什麼都不必說了,他認定了,眼前這個小姑娘肯定是他跟杉兒的親生女兒。他跟杉兒初次相見的那一年,杉兒也就這般大的年紀,穿着鵝黃色的小短襖,眼睛又黑又亮,笑起來嘴角邊有個淺淺梨渦,可愛極了。
自打那初次見面之後,他便傾心於杉兒,兩人算是一見傾情,正是濃情脈脈之時,又是年輕兒女,乾柴烈火的,也就出了事。生米煮成熟飯之後,秦二爺便打道回府,打算回去拾掇拾掇,好擡八擡大轎將杉兒娶回去。
可誰知,回去的時候他才知道,家裡人已經給他定了張閣老家的孫女兒。
秦家跟張家都是京城裡貴族圈裡的人物,所以,只要誰家有個什麼壽宴啊賞花宴啊,基本上到了待嫁年歲的男孩女孩都會被家裡攜帶着出去見見世面。秦二爺也記不得是在哪家的哪個宴會上見過張氏的了,後來聽張氏說起過他才隱約記得起來,原來他當初救過落水的張氏一命。
難道只因爲他救過她一命,所以他就必須要娶她爲妻嗎?秦二爺不能接受,再加之那段時日,秦二爺一心只撲在杉兒身上,就更是沒將張氏放在眼裡。家裡人叫他娶媳婦,他不肯,還鬧過絕食,差點沒給餓死。
好在惠安公主心疼這個小兒子,可憐見的,不娶就不娶吧。反正是家裡的幺兒,將來又不需要繼承爵位,不娶名門貴族之女,倒是也無妨的,老太太便就問小兒子想要娶誰,待得秦二爺將自己跟雲杉間的事情都告知自己母親的時候,老太太就着人去查了那雲杉。
不查倒是還好,這一查,老太太發怒了!
幺兒不娶名門之女也罷,哪怕娶個家世不怎麼好的也行,就算是個寒門姑娘,只要幺兒喜歡,老太太也就認了。可誰知道,幺兒喜歡上的,竟然是曾經爲了今聖而忤逆過先帝的、後來被滿門抄斬的罪臣之女。
二十三年之前,今聖尚未登基,只爲秦王。秦王爲二皇子,當初太子爲大皇子,如今的漢王爲三皇子,三位皇子皆爲先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所生。當年,隨着秦王軍功越來越大,朝廷暗暗已經分成兩派,一派繼續支持儲君,一派漸漸傾向於軍功赫赫的秦王殿下,而當時雲杉的父親,便就是秦王手下的一名小將,當初也是爲了替秦王不平,而獲罪於先帝,最後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當初的鎮國公府,可謂是一心一意幫着太子殿下的,而鎮國公府的兒子,怎能娶一個罪臣之女爲妻?老太太定然不會同意,而且按着老太太當時的脾性,恨不得將那罪臣之女親自給弄死才解恨。
將幺兒扣在府上,老太太親自派人去了南方找這罪臣之女,可雲杉若是個蠢笨的,秦二爺自然不會看中她。她在南方等了秦二爺數日,見一直不得秦二爺回信,便就知道事情不妙,偷偷隱了身份跑了。
雲杉是罪臣之女,一個人的日子原本就不好受,後來竟然還發現自己已經懷了秦二爺的種,萬般不得已之下,雲杉才嫁給了當時揚州城內的一位商人,也就是柳老爺。
生下了一個兒子,也就是柳相生……
到如今,這個失散多年了女兒算是找得回來了,可是兒子,還是孤零零一個人。其實雲杉心裡清楚明白,當初秦家之所以能夠接受她,並不僅僅是因爲她生得兒子的緣故,而是今聖登基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雲家在先帝時爲罪臣,可到了今聖這裡,已經算不得罪臣了。秦家沒了顧慮,又因她得了兒子,這才叫秦二爺納了她爲姨娘,好生養在了府裡。
秦二爺見雲姨娘臉上有哀傷之色,立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後拉着她一起走到姚善寶跟前,兩人望着姚善寶,眼裡都含着激動的淚花,若不是顧及着有外人在場,真恨不得能當場抱着女兒好好哭上一場。
面對感情如此豐富的便宜親爹孃,姚善寶明顯有些齣戲,她趁人沒注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後也老淚縱橫起來。她那雙眼睛生得極爲好看,此番淚花只在眼眶裡打轉,卻又不落出來的樣子,着實楚楚可憐。
秦二爺是個感情豐富的人,見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兒都哭了,此番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姚善寶就嗚咽哭了起來:“我苦命的女兒啊……”
秦二爺毫無預兆地就失聲痛哭起來,不但姚善寶被嚇了一跳,旁邊的蕭晝蕭衍也被嚇得不輕。
姚善寶見自己便宜親爹哭得這般肝腸寸斷,似乎自己只嗚嗚咽咽地哭有些太不給面子了,因此下了狠心,又掐了自己一把,然後跟秦二爺抱頭痛哭。邊哭着,姚善寶一邊伸手去夠雲姨娘,雲姨娘見女兒並不怪自己,也一把將女兒摟在懷裡,一家三口子只是哭成一團。
蕭晝緊緊抿着薄脣,沒有說話,只是自己坐到了上位,又命人扶着惠安公主坐下。然後他一邊喝茶,一邊看着秦二爺跟雲姨娘哭,對於時不時朝他擠眉弄眼的姚善寶,他倒是選擇了無視。
姚善寶有些哭不下去了,便一個勁給蕭晝使眼色,希望他能趕緊打住,奈何使了半天,他竟然都裝作沒看見,姚善寶氣得不行。她眼珠子一轉,哭着哭着便漸漸停了下來,然後哽咽着說:“爹孃要我不?”
“要!爹孃再不會叫你吃半點苦了!”秦二爺狠狠點頭,順手隨便擦了把淚,然後手一伸,又將雲姨娘跟姚善寶摟抱住,繼續溫柔地說,“我欠你們娘倆太多了,往後都要一一還回去。”
想他秦家二公子,當年在整個京都城內可是鼎鼎有名的貴族公子,憑着一副好相貌,不知掠奪了京城多少名門貴族少女的芳心,要不然秦張氏也不會一眼便相中了他,然後哭着嚷着死活要嫁給他。
當初他倜儻風流,溫潤如玉,卻從不多看女人一眼,直到遇見雲杉。要說外甥肖舅,如今蕭衍這般清冷的性情,跟當初的秦二爺還真有點像。都說歲月是把殺豬刀,當年國色傾城、孤冷高傲的秦二爺,也有今天當着外人抱頭痛哭的一面,真真叫人汗顏。
喝了一杯茶,蕭晝笑着擡了擡手說:“姑奶奶,我瞧也是不必說什麼了,既然這位姚姑娘是秦二爺失散多年的女兒,便就領回去好好將養着。”說着喟嘆一聲,眸光幽幽朝姚善寶轉去,目光立即變得溫潤起來,只繼續笑着道,“這位姚姑娘醫術高明,本王甚是喜歡,若是往後有機會,還希望秦二爺可以常帶着這位……。小表妹來王府做客。”
鎮國公夫人趕緊趁熱說:“原來這丫頭懂醫術?我倒是不知道呢!既然楚王爺這般說了,往後自當叫她母親帶着這丫頭常到王爺府上來請安。我瞧着這天色也不早了,怕是叨擾了楚王爺歇息,我便就先領着這個孽障回去。”
蕭晝立即起身,揹負着手,幾步便走到了姚善寶跟前,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在她那張清麗的臉上,他嘴角微微含着笑意道:“你先回去,改日再來給本王把脈,本王等着你。”
蕭晝這幾句話一說出口去,剛剛還想出口辯駁的張氏不敢說話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得出來,這楚王殿下對這個野丫頭有意思。
不過此時,鎮國公府的幾人,包括秦二爺在內,都沒有想過楚王爺會想娶這丫頭爲正妃。都只覺得以這丫頭目前的身份來說,給個側妃噹噹,也就是頂好的了,而就算只做楚王側妃,那也是對鎮國公府極爲好的一件事情。
如今這天下,誰人不知,楚王蕭晝軍功赫赫、是爲儲君之最佳人選。
雖然今聖至今都尚未立儲,但是楚王身爲嫡長子,又有軍功伴身,自然是作爲儲君的不二人選。
惠安公主瞧出些許端倪了,嘴角那抹笑意更加深了起來,只穩步過來拉着姚善寶的手說:“王爺放心,這個丫頭我也喜歡得緊,自然不會叫她受半點委屈。”說着便擡手輕輕理了理姚善寶耳邊鬢髮,眼裡也蹦出淚花來,她老人家只顫抖着脣說,“苦命的兒,走,跟着祖母回家去。”
蕭晝揚聲道:“來人,備車,送惠安公主並表小姐回府。”
話音剛落,王府大廳外面便匆匆走進一個小廝來,跪在地上說:“回王爺的話,小的都已經準備好了。”
惠安公主一邊摟着姚善寶,一邊笑着對蕭晝道:“姑奶奶年歲大了,倒是跟你們這些小輩走動少了些,這往後啊,楚王府跟鎮國公府還是得多多走動纔好。”輕輕撫拍着姚善寶的手說,“你們既是表兄妹,感情自比不得旁人,姑奶奶見你們如今這般,也高興。”
對着蕭晝說完一番,又看向蕭衍道:“阿衍,在祁州靜養這些日子,你身子骨如何了?”
蕭衍輕輕拍了拍自己那雙已經早就沒有知覺的廢腿,苦笑道:“叫外祖母擔心了,不過,阿衍怕是一輩子都要坐着這輪椅了。”他望向姚善寶,笑容清清淺淺的,還是如往常一般淡淡的,“善寶,你既認回身份,往後便就是鎮國公府名正言順的千金小姐了,好好照顧自己。”
姚善寶倒是真心將蕭衍當做哥哥的,只點着頭說:“大哥放心,我會去漢王府看你的。”
蕭衍微微點了點頭後,便沒再說話。
待惠安公主帶着幾個小輩走了之後,蕭晝負手站在大廳中央,望着黑暗中漸漸離去的背影,輕聲道:“阿衍,別告訴我,你對善寶也是動心了。”
“呵……”蕭衍突然笑了起來,他右手撐在輪椅扶把上,笑得樂不可支。可也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明白,那笑容中到底有多少苦澀。
蕭晝皺了皺眉心,只垂眸望着蕭衍那清俊的側顏,喟嘆道:“你我兄弟多年未見,如今好不易相見了,卻是……不過,她已經是我的妻。”
蕭衍擡眸迅速掃了他一眼道:“她不是,她是漣水村張君深的髮妻,那張家小子早在南翎國那場戰役中犧牲了。阿晝,你別忘了,你是楚王殿下。我雖不知道你到底如何成了那張君深,但是卻也知道,若不是迫不得已,依着你的脾性,早就將她帶回來了。只是阿晝,你的身份,不但給不了她完完全全的幸福,你還隨時都會給她帶去危險。別忘了,皇后娘娘……”
蕭晝揹負在腰後的手緊緊攥了起來,蕭衍正是說中了他的軟肋,若是生命中沒有出現姚善寶,他堂堂大梁楚王爺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他可以不要自己性命,卻不能叫善寶受一丁點委屈。
“阿晝,怎麼了?”蕭衍歪頭瞧着蕭晝臉色,見他一臉嚴肅的樣子,只笑着道,“你也放心,我自不會是那般小人,再說了,我也是真心待她做妹妹的。畢竟,若是論血緣關係,她跟我是跟你親得多的。”
蕭晝只道:“阿衍,謝謝你。”
蕭衍只微微抿脣,沒有做聲,良久方說:“我以爲,我的母妃爲了得到父王的寵愛,竟會對自己親生兒子落毒,這個世上再沒有會比她更狠毒的母親了。卻沒有想到,阿晝你也處境一般。有的時候我真的是不明白,她們這般做,除了是爲了那可笑的權勢跟寵愛之外,到底還有什麼!”
“我以前也不明白,但現在卻是明白了。”夜很寂靜,他的聲音很輕,落在空蕩的大廳裡,餘音繞樑,一直迴旋着。
蕭衍望了他一眼,隨即緩緩伸出手去,輕輕執起他的手,指腹按在他手腕上,面上一驚,卻是什麼話也沒有再說。
相對於此時楚王府的冷清,京城裡那一頭的鎮國公府,此時卻是燈火通明。
姚善寶跟惠安公主坐在一輛馬車裡,馬車裡同時還坐了兩個似乎有些身手的婆子,惠安公主見姚善寶眼睛一直盯着兩個婆子看,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丫頭別怕,這兩位嬤嬤是祖母當年出嫁的時候,先帝撥給祖母的。她們瞧着嚴肅些,但人卻極是好的。”
見這惠安公主確實待自己不錯,再說人家也是長輩,往後在秦家過日子,還是得靠着這個祖母的,便很乖巧地笑着道:“孫女瞧着兩位前輩就覺得厲害得很,孫女不怕,往後也想跟着兩位前輩討些防身的技藝。”
惠安公主笑着道:“你若是喜歡,祖母便就撥了給你去。”又對着那倆婆子說,“小小姐的話可聽到了,明兒你們便調去二爺的院子去。”
姚善寶趕緊揮手阻止道:“祖母疼孫女兒,孫女感動得很,只不過,她們都是祖母身邊的老人了,孫女不敢。”
“這有什麼不敢的?”惠安公主故意生氣起來,只鼓着嘴巴說,“你獨自流落在外多年,你爹爹竟然不知道還有你這麼個女兒,想來你是吃了不少苦的。這都怪你姨娘,若不是她,你爹爹怎會不去找你?”
姚善寶想到剛剛雲氏那無可奈何的樣子、以及她方纔緊緊抱住自己失聲痛哭的樣子,想來她當初做出那樣的事情也是情非得已的,便說道:“祖母,既然此事已經過去了,孫女也無大礙,便就別再責怪雲姨娘了吧。”
惠安公主雖然對那雲杉諸多不滿,但眼前這個丫頭到底是老二的親閨女,丫頭身上流的是秦家的血,她自然會待她不同。再說了,如今京城局勢不穩,她已經站錯過一次隊了,這次是重新選擇的機會,萬萬要把握好時機才行。
而在這個時候,有一個模樣好又品性溫順的閨女,明顯很有優勢。
這樣一想着,惠安公主又想到剛剛楚王蕭晝看姚善寶的那種神情來,便有意無意地笑着問道:“丫頭,剛剛祖母沒有去王府的時候,楚王殿下有無對你說過什麼?”
姚善寶心裡清楚她想問什麼,但面上卻頗爲驚訝的樣子,只道:“孫女是跟着阿衍表哥去的,楚王說他身子不大爽利,剛好阿衍表哥回了京城,楚王便請了阿衍表哥去王府。”
“原是這般。”惠安公主暗自笑了一下,又說,“阿衍那個孩子,其實也不錯,只可惜廢了雙腿。”
正說着話的功夫,馬車已經行至鎮國公府,鎮國公府門口,秦家長子並長孫一直候着。
秦大爺身着深灰色便裝,見馬車已經行至門口,趕緊幾步迎了過去。
惠安公主由姚善寶扶着,一步步走下馬車來,秦大爺趕緊伸手扶了惠安公主一把。
後面那輛馬車裡,秦二爺並張氏、雲姨娘也一起下了馬車來。
秦大爺望了姚善寶一眼,緊抿着脣,到底沒說什麼,只是一邊扶着惠安公主道:“母親,夜已經深了,您趕緊去歇着吧。”
惠安公主倒是隨手將姚善寶給拉住了,一邊由秦大爺扶着,一邊牽着姚善寶的手,慢吞吞往深宅內院走去。
當着衆人的面,惠安公主算是給足了姚善寶的面子,老太太這般擡舉這個孫女兒,府裡其他人自然不敢動她。
整個鎮國公府,此時都是燈火通明的,鎮國公此時坐在大廳裡,見外面惠安公主並一衆人等回府了,老爺子也起了身。
鎮國公一身褐色便衣,雖已年過六旬,但步伐穩健身體也依舊硬朗,眉目間似乎也還能瞧得出當年的風采。他迎着惠安公主,精銳的目光輕輕劃過姚善寶的臉,隨即扶着惠安公主坐在一邊,然後自己也正襟危坐,只目光落在底下衆人身上。
秦二爺臉上淚澤還沒有乾透,他此時心情還是難以平復,見父母都已經坐好,便一手拉着雲姨娘,一手拉着姚善寶,然後三人一併跪了下來。
一家之主鎮國公,端端坐在上位上,只垂眸默默瞧着大廳底下跪着的三人,一言不發,整個大廳都靜悄悄的。旁邊惠安公主見狀,輕輕推了推鎮國公,只笑着道:“老二,平日裡你倒是挺能說的,怎生今兒倒是不說話呢?丫頭既已找了回來,你便趕緊領着丫頭磕頭,再擇個良辰吉日,讓這丫頭入家譜。”
秦二爺一聽,驚訝得不行,趕緊朝着惠安公主磕頭道:“多謝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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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雲姨娘也是默默垂着腦袋,一邊不住伸手去擦拭眼淚,一邊雙手伏地磕頭:“多謝老太太。”
惠安公主見自己丈夫還是沒有出聲,她的笑容也有些僵住了,只是催促道:“好了好了,老爺,如今事已至此,便就略微懲罰懲罰老二就行了,這事就此打住,就這麼過去了吧。”
鎮國公突然站起身子來,朝着外面一聲呵斥道:“來人!”
惠安公主嚇了一跳,也跟着站起身子來:“老爺,你這是要做什麼?”
鎮國公沒有回答惠安公主的話,只是冷肅着一張臉道:“這個孽障東西!但凡有他兄長一半的出息,也不會出現如今這般齷齪的事情,端的是將咱們秦家家風都給敗壞了!今天爲父若是不給你一點教訓,爲父便對不起秦家列祖列宗!”氣憤地說完一番話,又朝着外面喚道,“來人,傳家法來!”
一聽說傳家法,別說是惠安公主了,旁邊的秦大爺一家子人,包括剛剛還覺得自己十分委屈的張氏,都紛紛跪了下來,直給鎮國公磕頭。
秦大爺不惑之年,目前任職兵部右侍郎一職,爲人很有鎮國公當年的風範。
他跪着勸道:“父親大人,今天天色已晚,莫要氣壞身子。二弟縱是有一萬個不對,您也大可以明兒再罰,萬萬不能傷了自個人身子。”
這麼些年來,秦大夫人雖說有些瞧不起雲姨娘的身份,但她好歹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嫡小姐,關鍵時刻,自然還是會幫着說些話的。眼見着父母都替二叔說話了,秦家大房的子女也都跪了下來,也求國公爺不要動用家法。
秦二夫人張氏原本心裡覺得委屈的,但再怎麼說,秦二爺到底是她丈夫、是她一輩子的依靠,她斷然不會因爲一個小小庶女而眼睜睜瞧着自己丈夫受秦家家法。
張氏嚇得也伏在地上,一個勁磕頭:“父親大人,二郎他必是知道錯了,您就別再罰二郎了。”
秦二爺秦淳,此時心裡最恨的就是張氏,他一直認爲,若不是張氏的話,他當年八擡大轎迎娶的可就是雲氏了,若是雲氏爲妻,哪裡還有現在這般?若是雲氏爲妻,他此時定位家庭和美,兒女繞膝,他可憐的女兒也就不會流落民間多年,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
想到這裡,秦二爺便狠狠瞪向張氏,只道:“要打便打,這是兒子造下的孽,兒子願意受罰!只要受了這頓打,兒子便就再也不欠張氏什麼了!”
“你這說的叫什麼話?”要說剛剛可能還只是嚇唬嚇唬,說不定求求饒什麼的他還能手下留情些,可聽了這孽障東西竟然還不知悔改,鎮國公氣急,吼道,“來人!快拿鞭子來!我今兒非得打死這畜生玩意不可!”
眼見着一屋子人還要求情,鎮國公道:“誰再敢替他求情,罪同罰!我倒是要看看,這個家到底還有沒有家法!”
惠安公主一下子就哭了起來,只一頭跑了下來,抱着秦二爺吼道:“真真是個剋星啊,你就跟你爹服個軟又能怎樣?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旁人不疼,娘是最疼你的啊。你就算不爲着別人,就算是爲着娘,也不能這般。你要是傷着了,這往後可叫爲娘怎麼活!”
惠安公主哭完秦二爺,又一個轉身,過來抱住姚善寶哭:“我苦命的孫兒,這吃了十多年的苦了才進家門,便就要受家法。你說你空有一身醫術又有什麼用?若是命沒了,到時候楚王問起來,讓我怎麼交代?”
惠安公主看似是在哭,其實已經說出了姚善寶對整個秦家的重要性來,那邊鎮國公也是一愣。
“到底怎麼回事?”鎮國公依舊冷着一張臉,一臉的陰霾散不去,胸口劇烈起伏着,人卻是已經慢慢於正位上坐了下來,只等着惠安公主的話。
惠安公主這才止住哭,起身說道:“阿衍也回來了,也不知道怎麼的,這丫頭在祁州的時候就一直跟阿衍在一起。阿衍精通醫術,老爺您是知道的,這個丫頭雖然長在農家,但好歹也爭氣,也會些醫術。今兒我聽說尚有一個親孫女流落在外,便就着人打聽了到底怎麼回事,誰知打聽的人回來說,這丫頭隨着阿衍一道去了楚王府,我這也帶着老二去了楚王府。哪知,楚王殿下竟然對這丫頭另眼相看,還說了,往後要這丫頭常去王府走動走動呢。”
一番話雖然沒有明着挑破,但是已經說得很是明顯了,秦家人都不傻,自然知道是何意思。
鎮國公端端坐着,伸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鬍鬚:“夫人的意思,是說?”
惠安公主道:“老爺,不管怎樣,這丫頭是沒有錯的。她纔將將回府,怎能見到這般血腥的場面?也不是說這頓打罰就此算了,先留着,往後老二要是再混賬,一併罰了,到時候,我必是一句話不說。”
鎮國公靜靜思忖了一番,良久放下襬手道:“罷了!”他重重哼一聲,“雖然家法可免,但責罰不能沒有,爲父便罰你跪祠堂一夜,你好好在秦家列祖列宗跟前好好反省反省!”
衆人聽後,都稍稍鬆了口氣,只要不動用秦家家法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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