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更加坐直了身體,看着姜湛眼眸低垂的姿態,幾乎是脫口而出的道:“莫非是黃鏢頭那裡,我爹的事情有進展了?”
“你真的很聰明。”姜湛頓時擡眸,有幾分意外的目光,讚賞的看着她。
他是完全沒有預料到,她竟然能直接猜到這個事情上頭。
接着,姜湛拉開抽屜,從裡頭拿出一樣東西,徑直朝着顧寶瑛丟了過去。
顧寶瑛擡手一接,只見那是一根編織皮繩,皮繩上繫着兩顆金珠,這皮繩已經有些破舊了,可那兩顆金珠卻保養的光澤明亮……
“這是……我爹那柄劍上的東西?”她很快認出這個物件,登時擡頭望着姜湛,“這是從黃文斌那裡拿到的?”
“不錯,那黃文斌自從先前上鉤,又開始賭錢以後,漸漸地從謹慎,到上了癮,洪家已經替他還了五、六回賭債了……前幾日,他又欠了賭坊一筆數目不菲的賭債。”姜湛也看着她,把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
原來,過年之前,黃文斌在大街上碰到顧寶瑛,本想跟蹤她,卻反被她給算計打了一頓之後,賭坊的賴九得了阿鬆的吩咐,跟黃文斌稱兄道弟的交好,並帶着黃文斌又開始賭錢了。
一開始,黃文斌還不肯大賭,只過過手癮,但這種事情,只要有癮,又有人不斷地唆使着,就只會變本加厲,他雖然戒備謹慎着,可後來在賴九的有意引|誘之下,還是頻頻坐上了賭桌。
賴九知道要放長線釣大魚,起初都會多多少少的讓他贏,就算偶爾輸了,也只是小輸一筆,那樣的數目,還在黃文斌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但漸漸的,這個範圍就變大了。
到他開始還不起的時候,他就經由賴九的提醒,找上了洪家人,洪家人本就要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便給他還了幾次,黃文斌意識到這一點,也開始把洪家當成是提錢的錢莊,賭起來就更加的無所顧忌,一直到洪家終於再也無法忍受他……
“前日夜裡,洪三派人把他堵在了北街高家酒樓後頭的腌臢角落裡頭……也是我的人疏忽了,沒能及時趕過去把人救下,趕到的時候,他人已經不行了,只拿了這個東西出來,且說了句話……”姜湛可以說是十分艱難的,才把這番說話了。
而他剛剛低着頭不太願意正視顧寶瑛的目光,也正是因此。
本來極爲穩妥的一件事,他的人竟然給辦砸了,這不說掉面兒什麼的,真是沒法跟人交待。
“……他說了什麼?”顧寶瑛聽明白姜湛說的話的意思,是說黃文斌人沒了,一時有些難受的深呼了口氣,纔是看着他問道。
“他說,洪家的人知道他們會去驛館。”
“他們……”顧寶瑛默默品着這句話的意思,品着這個“他們”,指的究竟是什麼。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姜湛卻突然起身走到她跟旁,從她手裡把那根纏了兩根金珠的皮繩抽了出來。
“這不是用來綁在劍柄上的嗎?”顧寶瑛疑惑道。
“這叫做劍疆,一般只有武將的佩劍上,纔會綁上這種皮繩,而這上頭的兩顆金珠,這種大小規制,只有皇室的人才可以使用。”
姜湛將皮繩還給她,“江鎮即便不是皇室的人,恐怕也跟皇室有所牽連,寶瑛,你爹的死,恐怕沒那麼簡單。”
“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其中有洪家的參與。”顧寶瑛握緊了那根劍疆,眸光堅定的望着他答道。
“不錯,是這樣。”姜湛點着頭,重新走到書桌前坐下,“可一旦你動了洪家,洪家背後之人,恐怕就會將矛頭對準你。”
“但是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我就永遠都不會知道,到底是誰害了我爹……”
顧寶瑛拿着那根劍疆,站了起來,“他不是我的生父,卻待我如生父一般,他的仇我不能不報,既然這已經確定的確跟洪家有關,那我就必須找洪家人討個說法!七爺,我明白,若真的牽扯到皇室,這不是姜家能碰的,就算你不打算要繼續跟我合作,一切也都好說,反正那醫館,也還沒開業呢。”
她小臉上一片的凝重,能不卑不亢的說出這番話來,便是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糟糕後果的準備。
姜湛看着她這樣,小小的一個人,卻要這麼撐起父仇,就禁不住嘆了口氣:“寶瑛,要對付皇室的人,姜家沒這個底氣,但如果只是跟洪家一爭高低的話,姜家一直以來要做的,不就是這個嗎?”
“七爺的意思是?”他這話使得顧寶瑛柳眉一蹙。
“這事只能到洪家這層,再往上去的話,姜家就只能適可而止了。”姜湛說道。
“我明白了……我們的合作,也僅僅只是在針對洪家上頭,這是七爺的仁義之處,也是姜家本來就想做的事情……我也只會感激姜家伸出的援手,絕不會對此有半分的怨懟,這您請放心。”顧寶瑛小臉上露出一道禮貌的笑容來。
“唉,寶瑛,你不必這樣說。”姜湛也唯有嘆氣了,畢竟姜家除了他,後頭還養着那麼多人。
“我都知道的。”顧寶瑛低下頭去,不再多說什麼。
她一路輕輕鬆鬆的坐着轎子來到姜家,回去的時候,雖仍是舒舒服服的坐着轎子,可卻是心情複雜難言了。
沒有想到,黃文斌竟然死了。
然而這麼大一個事,卻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可見洪家在縣城裡隻手遮天的本事,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她看着手裡的那根劍疆,輕輕撫摸着上面的兩顆金珠,想到姜湛所說的那些話,一路回到了家裡,猶豫了半晌,還是決定暫時不把這件事告訴知硯。
一直以來,她對知硯都是無話不說的。
不過近來他畢竟還是準備縣試,沒必要現在就拿這種事情,分他的心。
至於徐氏……她就更不會說了。
“姑娘,七爺跟您說了什麼?”阿海從在姜家門口見到顧寶瑛時起,就意識到應該出了什麼事,這時候見回到家中,她還是一臉的凝重,便忍不住詢問道。
“黃文斌死了。”顧寶瑛看着他,只乾脆利落的告訴他這一句話。
“什麼?!”阿海微微震驚一下,隨後便道,“姑娘,我去找四爺!”
“去吧……這事大概四爺也很快就會知道的。”顧寶瑛沒有攔着他,說完,便回了自己房中,獨自消化着今天姜湛所說一事帶給自己的衝擊,並想着往後跟姜家合作的事。
而就在顧寶瑛前腳出了姜家大門……
後頭,沈七太太的院子裡頭,一個僕婦後腳就進去稟告道:“太太,那顧小娘子剛剛纔從外書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