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一片令人感到壓抑的沉靜。
金四爺目光高深的盯着顧寶瑛,看着小丫頭明明心裡緊張,卻強自坐在那裡,頂着他給的壓力面色如常的樣子。
要不是她雙手微微絞緊,他還真以爲她一點也不害怕呢。
半晌,他終於開口了。
“上次去弔唁你爹,汪屠戶來了,我聽到說,你治好了他那個傻兒子,那汪大寶我看着也是真的好了,可見你醫術很是高明,我就想說,要是你有辦法治好我這個表妹的病,我就說服我姑父答應幫你。”只聽他道。
“這,我得見見那個李娘子,並非所有傻……這樣的病,我都能治好的。”顧寶瑛大汗,謹慎的說道。
“可以,不過既然是互相幫忙,這醫病的診金,也就不用出了吧?”金四爺皺眉道。
聞言,顧寶瑛差點一個趔趄摔倒!
她忙穩了穩身子,也只有忍着肉疼,咬牙答應下來:“……當然可以!”
“那就好,我一會兒跟你一起回去,找我姑父說說這事,你也先別回家,跟我一道先去一趟我姑父家裡吧。”金四爺終於露出了一道溫和的笑容。
“好。”顧寶瑛點頭答應,心中則是一番腹誹。
今日她纔是看明白了,他這是狐狸的微笑!
真是狡詐極了!
她給汪屠戶治好了汪大寶,因爲先前還恐嚇過汪屠戶,說給他服下了毒藥,但實際上是治傷的藥。
汪屠戶後來也發現了這一點。
上一回他來弔唁江鎮,並把汪大寶的診金給帶了過來,卻是多給了十兩銀子,並說這十兩銀子,是她給他治病的診金,是治好了他壞掉的良心。
所以,她給汪大寶治病,就一共掙了三十兩銀子!
可現在,這個金四爺,竟然一口氣讓她免費給李娘子看病!
這算盤打得,實在是精!
想想上一次他讓她醫治聞氏,可不也是用條件交換的?
“你也別太心疼銀子,雖然這一回,你是少掙了一次,但是也該從長遠看看,等你治好了我表妹李娘子,我就幫你在縣城裡宣揚你的醫術,以後那種小病小痛的,你就別跟醫館爭病人了,專治疑難雜症,像是斷腿發瘋這種,只要家裡捨得花錢的,肯定都要找你治,到時候還不是白花花的銀子到你手裡?”
金四爺看出來她的肉疼,想了想自己好像是有些做得不對了,便開口安慰道。
顧寶瑛聽着他這話,眼角就是抽搐了兩下。
合着她以後成了個什麼大夫?
專治斷腿發瘋?
聽起來爲什麼怪怪的?
怎麼聽都像是那種嚷嚷着貼兩貼膏藥就包治百病的、不靠譜的江湖郎中!
“也不能這麼說,醫者仁心,對病人都是一視同仁的,大病是病,小病也是病,只要找上我的,我自當盡心醫治,不能在這種事情上計較什麼難易。”顧寶瑛一本正經的答道。
“總之不會叫你吃虧的!”金四爺見她如此抗拒自己的主意,不由大笑。
處理完手上的瑣事,他就叫人套了馬車。
顧寶瑛來的時候,還是張奇趕了驢車把她送來的。
金四爺叫人給張奇捎了個信,讓他先回去,就帶着顧寶瑛走了。
李褔在的村子叫南溪村,就在清河村隔壁,清河村另一邊則是金四爺從小長大的村子。
路上,顧寶瑛坐在馬車裡,金四爺則騎着馬,跟她說着李娘子的情況。
“……是有一年,一個連樹村出的秀才,打了我姑父家的主意,我姑父沒有兒子,我姑母去世之後,他又不願意續絃再娶,一直想招婿,那秀才想要得到棺材鋪賺的銀子,就騙了我表妹。”
“我姑父兄弟三個,彼此之間都沒有隔閡,相處的很好,表妹的幾個堂兄也待她如親妹妹一般,從小寵着護着,養成了她雖然溫柔嫺靜,卻不諳世事的天真性格。”
“那秀才花言巧語,以自己要參加科考爲由,哄騙着表妹幾次伸手問我姑父要銀子貼補他,時間一長,我姑父察覺到不對勁,就不給她銀子了,那秀才又慫恿表妹偷錢,表妹就好幾次,拿了棺材鋪子裡的銀子給那秀才。”
“有一次剛好被我姑父發現,事情敗露,表妹哭着求着我姑父答應他們的親事,結果我姑父叫我一查,那秀才已經成親了,兒子都五六歲了。”
“那秀才還敢大言不慚的要擡了我表妹去給他做妾,說兩個人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實際上我表妹還清清白白,她雖然不諳世事,但也知道守規矩,兩人除了牽過手,從來不曾被他佔過別的什麼便宜。”
“但是這件事情,也深深地打擊到了她,整個人都恍惚了起來。”
李娘子的這些情況,錢氏也大約跟顧寶瑛說了一下,不過沒有說的這麼詳盡。
此時,聽到這裡,她便是詢問道:“我聽說李娘子的堂兄弟們爲她出頭,把那秀才狠揍了幾次,那秀才後來就離開了村子,是這樣的嗎?”
“是我帶着人把他家裡給砸了。”
金四爺看了寶瑛一眼,一點也沒打算隱瞞這些,脣齒間帶着幾分狠意,“他妻子害怕我再報復,帶着兒子連夜卷着家裡的銀子跑了,那秀才也想跑,被我帶人堵了,我讓人砍斷了他右手三根手指,左手手筋也給他挑斷了!”
顧寶瑛聽得心裡一跳。
這可夠狠的!
右手斷三根手指,必然握不了筆,恐怕是擔心這秀才學會用左手握筆,乾脆把他左手手筋挑斷……
這樣一來,這秀才就徹底寫不了字,就算學問再好,再有本事,也使不出來了!
“那後來呢?”她又忍不住追問。
“後來?呵呵,秀才的妻子一見他成了個廢人,就向官府哭訴,要了張和離書,帶着孩子改嫁了,走之前還捲走了家裡的銀子,這秀才爹孃早就不在人世了,又因爲爲人跋扈喜歡貪便宜,親戚們也都關係冷冰冰的,沒人願意收留他,他只好在大街上乞討。”
“有一次他大早上的睡在大街上,被一匹瘋掉的馬給踩死了,屍體被官府的衙役扛到亂葬崗扔掉。”
金四爺冷笑一聲,宛如事不關己的將這些都告訴了她。
說完,還似笑非笑的透過晃動的車簾瞥了她一眼,“怎麼樣?害怕嗎?”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過是因果報應罷了,這有什麼好怕的?”顧寶瑛不以爲然,想到楊氏跟老鄭頭做了那麼多的惡,卻遲遲不報,真不知道這報應到底還來不來了!
但不管來不來,她都要出手了!
而金四爺見到她的確神色自若,十分贊同這有結局的樣子,則是有幾分詫異的挑了挑眉。
想了想,也就釋然了。
這小丫頭頭一次見到他,都鎮定自若的轉危爲安,也不知道她是運氣好還是怎麼的,總能碰上自己!
她這樣的,必定以後不簡單!
隨後,兩人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不知不覺間,也就到了南溪村做棺材的李褔的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