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徐承裕,徐書常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連忙道:“……對了,還有大伯,顧雲霽就算不聽您的話,總不能不聽他老師的話吧?我好歹也是大伯的親侄子,我就不信他見死不救,咱們現在就去寫信,去把大伯叫回來!”
見徐書常病急亂投醫,徐自齊都快氣笑了:“現在寫信?晚了!徐承裕在杭州府,一來一回最快也要好幾天,別說你是給寫信,就算你快馬加鞭親自趕過去也來不及,只怕你還沒出城門,就已經被官差給捉住了!”
徐自齊話音剛落,外面走進來一個小廝:“老爺,不好了!顧姑爺帶着官差找上門來了,讓我們交出書常少爺!”
徐書常聞言大駭,嚇得涕泗橫流,緊緊抱住徐自齊的腿不撒手,惶然叫道:“顧雲霽他來了!堂叔您要救我!您要救我啊!”
一看見徐書常沒出息的窩囊樣子,徐自齊就氣不打一處來,然而到底是徐家的子弟,他不可能讓顧雲霽就這麼把徐書常帶走。
上一次繳罰款的時候,顧雲霽還知道來和他通個氣,好歹商量一下。這次卻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氣勢洶洶地要來捉拿他徐家的嫡系子弟,更別說這還是他妻子的親堂兄,未免也太不講人情了。
徐自齊心裡對顧雲霽同樣憋着一股火,冷哼道:“顧雲霽以爲自己當了紹興府的知府,便可來我徐家撒野了嗎?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想要輕而易舉把人帶走,他做夢!”
“走!咱們去祠堂等着,那裡供着我徐氏歷代先祖的香火牌位,我就不信他顧雲霽一個外姓女婿,還敢在我徐氏宗祠撒野!”
顧雲霽今日是鐵了心地要將徐書常押回府衙,他提着劍嚇退徐家想要上前阻攔的衆人,一路追到祠堂外,卻被一夥擁上來的家丁給攔住了。
顧雲霽見狀眼睛一眯,渾身凌厲的氣勢四散開來:“大膽!本官乃紹興知府,此行是爲捉拿通倭要犯徐書常,爾等敢阻攔官府辦案?”
家丁們得了命令,絲毫沒有被他這話嚇退,仍是不言不語地攔在他面前,像一堵冰冷的牆壁。
顧雲霽心中怒火乍起,對身後的官差吩咐道:“來人!把他們給我拿下!”
“顧雲霽,你放肆!”
官差們正準備動手之際,一道怒喝聲傳來,徐自齊從祠堂內疾步走出,怒道:“此乃我徐氏宗祠,清正肅穆之地,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帶着一羣武匹夫來此處撒野?”
顧雲霽深吸一口氣,眼神冰冷:“徐氏宗祠又如何?我是朝廷命官,你們窩藏通倭要犯徐書常,我還不能進去搜查一番了?”
“朝廷官員怎麼了?你以爲你就有資格進我徐家的祠堂嗎?”徐自齊揚着下巴,姿態睥睨,“宗祠內供奉有被太祖皇帝贊爲文人之典範的本朝開國第一位帝師——徐文正公徐孝成的牌位,未有我徐家人准許,外人不可擅進。”
“連先皇惠宗遊歷江南途徑紹興府時,都特意來我徐氏宗祠祭奠文正公,還淨手焚香以示莊重。彼時同行的閣臣周民青想要陪同先皇進祠堂,都被先皇斥退。”
“‘外姓之臣,非親非故,怎可擅進徐文正公之家祠?’——此乃惠宗皇帝原話。” 說起此事,徐自齊神色難掩驕傲,看向顧雲霽的眼神越發不屑:“連閣臣周民青都進不得我徐氏家祠,紹興知府又算得了什麼,你今日若敢強闖,就是對文正公的不敬,更是對先皇金口玉言的蔑視!”
徐孝成是開國的首批文臣之一,太祖皇帝以武定國,卻不能以武治國,國家初立朝政荒廢之際,是徐孝成站了出來,帶着一批文臣幫着太祖皇帝穩定朝綱,重修文教,大開科舉取士,真正確立了大夏在思想文化層面的統治。
徐孝成本人影響力相當大,可以說這個時代但凡是個想要科舉入仕的讀書人,就沒有不知道他的。甚至於如今一百多年過去了,仍然在澤被徐家後代子弟,以至於徐家漸漸成爲威望頗高的江南望族。
包括先皇惠宗有關的事情,也並非徐自齊胡編亂造,而是確有其事,顧雲霽在翰林院修撰《惠宗實錄》時,就曾親眼見過這段講述。
難怪徐自齊要把徐書常藏在祠堂,原來他們是有恃無恐。
徐家宗祠確實不能強闖,聽了徐自齊的話,顧雲霽漸漸冷靜下來,他揮退身後劍拔弩張的官差,扔下手裡的長劍,而後整理儀容冠帶,姿態從容地走向徐自齊。
“嗯?”大門處,兩個家丁上前一步,攔住他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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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霽神色不變,淡淡道:“于徐家而言,紹興知府確實是外臣,進不得宗祠。但拋開紹興知府的身份,我顧雲霽本人總進得吧?”
“我雖姓顧不姓徐,但到底是徐家的女婿,和徐家沾親帶故,我今日想要來徐氏宗祠祭拜我岳家的列祖列宗,盡一盡晚輩孝義,難道也不可以嗎?”
家丁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放顧雲霽進去,徐自齊眼神閃了閃,沉聲道:“讓他進來。”
顧雲霽大踏步地走進徐氏宗祠,先是端謹地向徐家列祖列宗行了禮,恭恭敬敬地上完香,而後才收斂神色,看着徐自齊道:“我也不同堂叔繞彎子了,徐書常勾結倭寇犯下重罪,國法容不得他,還請堂叔顧全大義,交出犯人徐書常。”
見顧雲霽禮數週全,徐自齊臉色好看了一些,只是語氣仍不善:“徐書常到底犯了什麼事,我不清楚。倒是你,證據都還沒拿出來呢,就張口閉口的犯人,又怎知不是過程中存在誤會,冤枉了我徐家子弟?”
顧雲霽眼神一冷,加重了語氣道:“徐書常勾結倭寇,將糧食販賣給高世殊,讓其在窮途末路之際得到了喘息之機,害得朝廷在抗倭局勢中陷入被動,皆已被紹興府衙查明,情況屬實證據清晰齊全,這其中不可能存在誤會。”
“這會兒連運糧的貨船都還被衙門的人扣着,夥計也都親口指認了徐書常爲主謀,又怎會是冤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