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軒轅明赫端着藥碗坐在牀邊,“你怎麼在這兒?”周圍除了蓮嫵再無旁人,他倆私下倒也沒那麼繁文縟節,看見軒轅明赫臉色難看,軒轅初甚至還微微扯起了笑容。
“你身上的毒蓮嫵給我說了,黑夜騎兵也一直在營中,我讓他們護送你回去。”他放下碗,心裡嘆了口氣,“我也知道你想留在這兒,但打仗不是一兩天的事。華風的事我知道了,這麼多年的交情,你放心,我一定給他報仇。”在知道寧華風死了的那一刻,軒轅明赫就知道軒轅初爲什麼不回晉城反而來了軍營。他倆關係自小親厚,軒轅初想爲他報仇也情有可原。
小時候幾個人看着面上不合,但心裡卻都有自己的一杆秤,他暗中和寧華風比鬥,但心裡卻是當他是兄弟。就這麼死在齊歌,他怎麼也要爲他報仇的。
“你的病不能再拖,我讓人送你回晉城好不好?”說到最後竟然有絲懇求的意味,他喜歡軒轅初,不管是男是女,不管能不能和他在一起,他都喜歡他。這份喜歡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只是從未害怕過的人在知道他的病之後也會衣不解帶守着,怕一不小心這個人就真的死了。他要怎麼樣都好,只要活着就行。
軒轅初虛弱的笑了笑,“什麼話都是你說了,只是我纔來,就這麼回去你讓將士們怎麼想,這仗還打不打了。”
“你管他們做什麼,你想要齊歌,我就打下來給你,你當年不是說想要虎符嗎?我給你拿過來了。”軒轅明赫竟然真的從懷裡掏出那版塊虎符來,那時候他們三個人剛參加完鄧陵拓的婚宴,晚上在御花園比武留下的彩頭,沒想到他還真記得。
軒轅初從未主動要過他什麼東西,他送給他的東西也屈指可數,六歲那年的金蠶絲被算得上一件,可那算得了什麼。他想告訴他,寧華風能送他狼王骨玉簪,一座雍崖山,他就能送整個肅親王掌握的兵權,以天下相許總大得過寧華風的。
軒轅初接過他手裡的虎符,沉甸甸的玉石,彷彿還帶着人淡淡的體溫,她知道軒轅明赫沒說完的話。你想要虎符我給你拿來了,你想要齊歌我也會給你打下來。
這樣的情深她此生註定辜負了,她這個人心很小,小到只能裝下一個人,即便他已經死了,卻填滿身體的每一個空隙。沉默了一會終於還是把虎符推到軒轅明赫手裡,“你還是大將軍呢,虎符當然得你收着,等你打下大雁關,我就回去。”
“你說的。”軒轅明赫第一次聽見他這樣和自己說話,心裡像進了蜜一樣,他以前一直以爲百鍊鋼化繞指柔只是書呆子說的話,哪裡知道今日聽見軒轅初的話自己早已柔軟了心腸,書上所言果然不假。只是還是略有偏頗,軒轅初是男人,那些個讓百鍊鋼化繞指柔的都是溫香軟玉的女子,不過這也沒什麼關係,這世上能讓他如此的怕也只有軒轅初了,上天入地只他一人。
“我說的。”軒轅初說完又用了些蓮嫵送上的清粥,軒轅明赫不是慣伺候人的,平日夾菜都是下人做的,但他端起碗喂軒轅初喝粥的時候,一切都好像無師自通,細緻體貼。
又過幾日,攻打大雁關還是毫無進展,軒轅初整日無事。後來軒轅明赫說想訓練出一批神箭手,到時候攻城的時候爲下面的士兵掩護。當然這是對外面的說法,神箭營哪個軍營沒有,爲何這個時候要特別訓練,到時候別說延誤戰機,若糧草補給不及怕是要把把自己這方都拖死。
軒轅明赫私下告訴過軒轅初,他們訓練的根本就不是神箭手,而是工部才運過來的箭弩,這種箭弩體積笨重需要兩人同時操作,射程極遠,但需要操作的人臂力超羣。以前沒有人使用過這批箭弩,他們操作起來也有些生疏,需要有人帶着訓練。
軒轅初曾經去看過這種箭弩,這些冷兵器在她看來十分落後,但自己當初並沒有學過這些東西的建造,各種槍支她倒是熟練,但這邊即便造出來了也不能大量普及使用,是以作罷。
她整日無事,好不容易醒了無事的時候就回去訓練場看看,有時候也會親自指點一二,她以前學的那些東西比起面前的不知道高端多少,有些還是能教一教的。
那些個被特意挑選出來的弓箭手都興奮起來,他們哪裡想到遙不可及的皇上會親自站在訓練場上指導他們這些,更何況每次的缺點都被一指一個準,心裡很是敬佩。軒轅初不會知道自己這幾日在訓練場上的事對士兵的影響,她根本就不在意,她只想快些打下齊歌爲寧華風報仇。
軒轅明赫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心裡有種詭異的自豪感,這人即便不論容貌在哪兒也都是風華絕代的,讓周圍的人都忍不住跟着他轉。那些個前幾天調來的小子裡不是有幾個刺頭嗎?這會兒不也是服服帖帖的。
接過蓮嫵手上的斗篷,上前給軒轅初披上,他比軒轅初高上一個頭,這會子更像是把人圈在懷裡。“每日這麼的也不嫌累?”
軒轅初不着痕跡的抽出軒轅明赫的手,自己把璃龍盤扣扣上,墨色斗篷更顯得臉色蒼白,“每日也不過一兩個時辰,不怎麼累?”
那些士兵不知道兩人之間的事,倒也沒覺察出什麼,只是蓮嫵卻是隱隱知道,心裡嘆了口氣。以往寧將軍在的時候皇上心裡便只有這一人,更別說現在人走了,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的。
軒轅明赫倒也不惱,“到了喝藥的時辰了,我想出攻打大雁關的法子,等你喝了藥我給你細說。”
軒轅初也有些累了,聽他這麼說點點頭回了營帳,這幾日她也愈發感覺力不從心。看來夢千年果然厲害,嫵兒的金針也快壓制不住了。
如何攻打大雁關軒轅初自然沒聽成,她喝下藥就昏昏沉沉睡去了,等醒來已經是三天後,那時候軒轅明赫早帶着十萬大軍出發了。
“皇上可有哪兒不適?”侍候在一旁的蓮嫵早就紅了眼眶,只是低着頭不敢讓軒轅初看見,澹臺明月也過來守着,看來自己這次真的嚇壞這些人了。
“只是身上有些痠痛,嫵兒,你扶我起來坐會兒。”躺了三天,軒轅初感覺自己骨頭都快酥了,現下竟是連自己起身也是不能。
蓮嫵墊了個枕頭,才扶軒轅初起身靠着,她沒想到夢千年的毒竟發得這般快,只是希望攝政王能快些打下大雁關,讓皇上能早些回晉城去纔是。
澹臺明月可沒那麼好的脾氣,“你是要把人嚇死嗎?我都以爲你再也醒不過了。”
蓮嫵聽得這話,心裡那點害怕被人這樣說出來就像拿刀子刨開似的,“明月姑娘慎言”,呵斥的聲音冷得像冰渣子似的。只是澹臺明月哪裡會怕她:“你倒是護着她,可有人要尋死,哪裡是你能攔得住的。”
軒轅初在蓮嫵等人心中自小建立的威信不是澹臺明月這樣的人能明白的,心中雖然氣惱但也不敢這麼說話。
“好啦,你若無事就出去。”軒轅初才醒實在受不住,打發了澹臺明月出去。
蓮嫵心裡一驚,生怕軒轅初怪罪澹臺明月,端了茶盞過來,“皇上恕罪,明月姑娘也是擔心皇上龍體。”
軒轅初搖了搖頭,就着喝了兩口水,潤了嗓子纔好些。“朕知道,只是她吵得朕有些頭疼纔打發了出去。”本來就是清冷的性子,她不樂意聽了哪裡管別人什麼意思。“去弄點清粥來,朕有些餓了。”
那些東西本來是一直備着的,只是軍中不比宮裡,沒得那般仔細。蓮嫵怕粥涼了就吩咐伙房一直溫着,聽軒轅初想喝粥,忙讓伺候在外面的士兵去取了來。
昏睡了三天,身上痠痛得厲害,自三日前喝了藥後再沒進食,這個時候早就該餓了。
“皇上,您身上的毒不能再拖了,等攝政王回營後就回朝吧。”她只是個奴婢,這些話本不該說,但軒轅初的身體不能再拖。此次她去海外歷經艱辛,終於知道毒發以後還會發生些什麼情況,那樣的結果沒有人能接受,而現在她不敢說,只希望能控制住,研製出解藥。
“不妨事,現在攻打齊歌要緊。”軒轅初垂着眼睛毫不在意,她是真的不在意,夢千年又怎麼樣,這麼多年都沒有解,毒素怕早就融入骨髓了,以前不過是能拖就拖,現在好像也沒什麼拖着的必要了。她只是想給寧華風報仇,若到時候死了,正好去見他不是?她從來就不是心懷天下的人,也沒什麼高尚情操,相反她有仇必報睚眥必較,所以,齊歌必須亡。
軍營裡的辦事效率還是可以的,蓮嫵吩咐下去的清粥一會兒就送上來了。
真的是一碗清粥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軒轅初喝在嘴裡竟如清水般,到底有些難以下嚥:“嫵兒,這也太清淡了些,什麼味道都沒有。”
蓮嫵本來背對着收拾勺碗,聽到軒轅初的話手裡的東西都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僵硬的轉過頭:“皇上,您說什麼?”
軒轅初要是這樣都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就不是那個在晉城運籌帷幄的小皇帝了,皺着眉看着蓮嫵:“怎麼了?”
“攝政王怕您不愛喝清粥,特地用熬了好久的濃湯做水才煮了這一小鍋清粥,奴婢聞着清香撲鼻,煮的時候奴婢也嘗過了,味道雖然清淡但微甜,正是您喜歡的口味。”
聽了這話,軒轅初愣住,半響才低下頭,自嘲一笑,原來這夢千年竟然有神經毒素嗎?自己大概已經失去味覺和嗅覺了,接下來呢?還會有什麼?
蓮嫵看軒轅初不說話,她跟着軒轅初這麼些年哪裡會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皇上或許在外人看來心狠手辣,也沒那麼多濟世心腸,可是對身邊的人都是好的。
她聽了澹臺明月說皇上這次就是爲了救國公大人才去了齊歌,她們這些崇拜着皇上,一心效忠着她,可是寧將軍的死讓皇上的心也死了,所以她們再做什麼事都沒有用了。皇上身上扛着那麼重的責任,整個大宇、招降後的大鄢,說不得還有齊歌,所以她不會自己尋死,但她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她應該怎麼辦?蓮嫵從來沒有做這麼絕望過,就算她真的把夢千年的解藥製出來了,皇上大概也不會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