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來用膳的大殿早在幾個月前就被好好休整幾番,一點都看不出來閒置一年的樣子。
軒轅初到的時候大臣們都以坐下,兩國使臣也分坐兩邊。內侍高聲唱和“太后娘娘駕到,皇上駕到。”
粗啞難聽的聲音讓軒轅初一陣厭惡,臉上卻保持着優雅得體的笑容。孟太后牽着她的手走進大殿,今年情況特殊,上面設了兩張位子。她坐在主位,孟太后在旁邊側位。
“開宴吧”聲音雖纖細稚嫩,卻也如金玉相擊鏗鏘有力,不失一國風範。
漂亮的侍女身着粉色宮裝,娥眉淡掃,兩家帶着羞澀的紅暈,若出水芙蓉,頭上插着纏銀細柳枝步搖。提着琺琅藍彩酒壺,笑語盈盈,身姿輕柔婉約,若天上仙女如流動閒雲穿梭衆人之間。
那些場面上的話都不用她說,孟太后恨不得都代她說了纔好。齊歌的易容許沒有表態,其他人也都看着易容許的臉色,不敢輕舉妄動。大鄢來的是以心思縝密聞名的丞相董和章,見此情形倒是附和的很。
易容許和董和章分別坐在軒轅初的左右兩邊,以示三國親近友好之意。寧橖遠和軒轅煜作爲大宇重臣帶領文武大臣分兩邊而坐,舅舅今天坐在文官那邊略微靠後的位置,甚是隨意,卻一改常態端着瑩白如玉的酒杯。
他喜愛品酒,酒量卻並不好,所以鮮少在外人面飲酒。原本就讓晉城所有女子都自嘆不如的容貌也因爲這幾杯酒少了以往的清朗氣韻,眼神流轉間若月瑩入水,竟像個掉入凡塵的妖精一般勾魂奪魄。
酒宴上除了幾個本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沒注意到,大部分人都忍不住朝他望去。如此妖孽的人兒若是爲女子,即使只是擺在家裡看着也是好的。可惜可惜,這人不僅是男子,還是能言善辯巧舌如簧的蘇國公,這些心思也只能在心裡偷偷計量着,或以酒遮擋或以衣袖掩面,不敢露出分毫。
易容許倒是與別人眼光不同,他的擔心更帶着幾分侵略性,只是好不容易走神一次的蘇國公並沒有看見。
“大宇皇帝陛下,往年秋獵之會鮮少露面,和章對皇帝陛下的瞻仰也只能來於大殿上那遙遙一望。這次秋獵之會皇帝陛下親臨,不知是否會親入圍場讓和章瞻仰皇帝陛下的馬上英姿。”董和章突然朝主座遙遙敬酒道,無論眼神還是語氣無不是使臣該有的恭順與謙恭,只是話裡的意思卻耐人尋味。
先皇或是以往皇室秋獵之會,大宇皇上都會自己去圍場打獵,以個人武力彰顯大宇的強盛。只是現在軒轅初才六歲,且孟太后從未讓人教授過她騎射功夫,進南山圍場不是徒惹笑話麼?
“董丞相此言差矣,我皇今年不過六歲,尚拿不起弓箭,且自幼體弱,怎麼能進圍場。”出聲的是官位僅比孟明躍低一級的何沐陽,掌管刑部,是太后一黨裡有些權勢的。長得一副白面書生的文弱樣,肚子裡壞水比誰都黑,此人能坐到這位子上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只是自以爲會揣摩人心,溜鬚拍馬的功力比他的手上能力強了不止一點兩點。笑盈盈裝作和事老的回話讓孟明躍帶上幾分得意微笑,何沐陽知道他又做對了,心裡不由得更爲得意。
保皇一派聽得這話說得不妥,可是又不能反駁,何沐陽的話雖有欠缺可難道真讓皇上進圍場麼?顯然不太可能。臉色都有些難看,只能看向坐在一邊的蘇國公,哪知道蘇國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哦,是和章考慮不周,還望皇帝陛下恕罪。”董和章微微一笑,似是覺得自己此舉失禮,裝作不着痕跡的放下酒杯,這動作讓衆臣面色更加難看。
你大鄢屈居南方彈丸之地,以採花釀酒存活。論騎射功夫怎能和我大宇皇族相提並論,今日竟然欺我皇年幼就在此大放厥詞,真真是欺人太甚。
可氣憤又能如何,自己家的太后娘娘不發話,他們也只能忍氣吞聲。軒轅初倒不太在意,這種嘴上功夫對她還真沒什麼殺傷力。不過別人不想讓她好受,非要把她拖到風口浪尖上,她就讓所有人都不得安生。眼底幽光劃過,臉色一變,雙目瞪圓厲聲叱道。
“董丞相不必如此多禮,朕現在雖然不能進圍場一展我大宇風采,但來日方長,相信不久以後有機會讓董丞相一睹我大宇好兒郎的馬上英姿。”董和章臉上的笑意還沒褪去,就因爲軒轅初的這句話徹底僵在了臉上。聽大宇皇帝這意思,難不成是打算不久之後攻打大鄢,若是以前他或許還會相信,可是如今的大宇,可能嗎?
大宇這幾年來一直都十分安靜,安靜得讓其他兩國都覺得他們無力於戰事。可幾百年的威壓震懾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今日本來只是出言試探,沒想到大宇皇帝卻一改往年的推脫懦弱,難道他們有什麼後招不成。
不怪董和章這樣猜測,連一向不喜皇帝插手政務的孟太后都沒有出言阻止,莫不成是大宇皇室的意思。再擡眼試探的看想身坐高位的大宇皇帝。身上帝服雖然威嚴,可身形弱小又面色蒼白,氣勢上就弱了不少,再加上刻意外漏的兇狠冷酷就不得不讓人聯想到外強中乾。
孟太后雙手交疊在身前,微笑莊重雍容,因爲皇帝的一句話氣氛有些僵化,纔開口說道:“董丞相不要誤會,皇上的意思是將會在觀景臺上觀賞三國勇士英姿,大好兒郎都應爲國效力,這纔是我大宇每年邀兩國共賞秋獵之會的目的,不是麼?”
或許人到中年,聲音雖沒年輕時清朗悅耳卻多了一分寬厚和氣,像個一心爲頑劣的孩子解釋的家長。沒有一絲平日裡見的囂張跋扈,讓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軒轅初心裡一生冷笑,孟嫣然,看來你也意識到現在最大的敵人是誰了,不過你若只是看戲,豈不是浪費我一番苦心。
“母后,您不是說……。”軒轅初抿了抿嘴,眼睛裡滿是委屈,看着讓人好不心疼。孟嫣然說過什麼?誰知道她說過什麼,將完未完的話總是引人深思,董和章和易容許自會把這句沒有說完的話補全。
“皇上,素日戲言不可當真”孟嫣然此時只能順着她演戲,眼神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寫滿了對軒轅初的警告,示意不要再挑戰她的忍耐。早就知道軒轅初不如面上簡單,但也沒想過如此難纏。看來是那日他和蘇落川的會面出了問題,她一直都小心防備蘇落川,哪裡知道還是被鑽了空子。
這句話卻更讓董和章不安,他了解這位孟太后,要不是早有謀劃,斷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大宇皇帝不過是個六歲稚童纔會沉不住氣脫口而出,孟太后也並未否認,看來真的是早有計劃。皇上本來還準備等兩年大宇皇帝籌備親政事宜時再出兵,孟氏專政那時候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朝堂動亂大宇必然民心不穩。到時候聯合北齊歌,兩面夾擊,一起出兵分了大宇這塊肥肉。
現在看來並非如此,皇上派去齊歌洽談的使臣遲遲未歸,孟太后又有這樣的想法。大宇在搖搖欲墜的時候敢這樣理直氣壯,是什麼讓他們有了依仗?只有一種情況可以解釋,就是大宇和齊歌早已結盟,準備一舉滅掉大鄢。
想通這一層,身爲大鄢丞相的董和章背後也冒出冷汗,若情況真是如此的話,他一定要派人趕緊告知皇上早作準備。他們是準備攻打大宇,可從來沒有想過齊歌也會成爲他們的敵人。
好在皇上這幾年屯糧養馬,齊歌雖然兵強馬壯,可是從齊歌到大鄢路途遙遠,到的時候也兵困馬乏了。現在只能率先出擊,兵貴神速以一己之力拿下大宇方爲上策。
董和章在大鄢朝堂混跡多年,心思手段都非常人,若是平常他這樣猜測並沒有錯。只是他沒有想到他面對的是一個活了兩世又善於揣摩人心的軒轅初,哪裡想到會被一個孩子輕飄飄一句話就打亂原本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