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宮宴盛大而嚴肅,這是軒轅初第一次作爲大宇之主舉辦的宴會,雖比不得前些日子舉辦的國宴萬民同賀,百官同慶倒是不能少的。三品以上的官吏以前避開鋒芒的皇親國戚都居內殿,三品以下六品以上的官員以及地方大吏居中殿,六品以下官吏居外殿,多多少少加起來,不算服侍的內侍宮婢大約有一千多人。殿中鐘鼓齊奏,氣勢恢宏,百官竊竊私語的聲音仍不小。
大宇多年來未曾整頓吏治,冗員衆多。軒轅初看在眼裡,有些頭疼,心裡知道日後怕還得大整。
文武百官,左右兩邊依次而坐。文以丞相寧橖遠爲首,接着是蘇國公蘇落川,再下是太傅孟明躍。武以剛回朝的肅親王爲首,下座是隨行回來的鄧陵拓,再往下就是兵部尚書。孟嫣然像往常一樣坐在皇帝身邊,不過這次她的臉色倒是不如往常,整個人的表情似乎在上座開始就有些不好。
軒轅初看着這些正襟危坐心裡不知道打什麼小算盤的官吏,想起了這次隨行去太廟的小將軍陳城,倒是個可以提拔的人,只是以他的品級還不夠坐到內殿的資格。
達奚逝水和澹臺明月不能進殿,不過這一點都不影響她們看熱鬧的心情。達奚逝水早早就在旁邊側門找好了位置,拉着澹臺明月一同觀看。只是澹臺明月在看清坐在最明顯位置的幾個人後,臉上的表情便有些不對勁了。
宮宴開始後,並不如往常一樣是舞姬獻舞,只留了樂官奏絲竹,百官都有些納悶。少數幾個明白內情的反倒是不慌不忙,安靜的品嚐着御廚做的佳餚。
軒轅煜左手還吊在胸前,右手卻很靈活,倒不至於要人幫忙,失了王爺威嚴。
“朕今年不過虛歲十四,竟提早登基,不合大宇祖制,朕心中甚爲惶恐”百官都看着高座之上的幼年皇帝一臉惶惶不安的表情,有些愕然,這哪裡是前些日子那個氣蓋山河的皇上。
軒轅煜端着手裡的酒樽一口飲下,掩飾掉臉上的輕蔑,黃口小兒所知爲何。皇兄和她留下的孩子,竟然這般無用,平白辱沒了他們的名聲。
軒轅初似乎有所感應的朝這邊看了一眼,正好對上軒轅煜的眼睛,然後若無其事的轉開,讓軒轅煜心中一驚。
“大概也是有人覺得朕尚且年幼,不堪擔此大任,故派人前來阻止”而後話鋒一轉,看向旁邊正襟危坐的孟太后。“您說是不是,母后?”
聽軒轅初叫到自己,孟嫣然像突然回過神來看向旁邊,今晚的軒轅初一身黑色金龍五爪帝服,墨玉王冠束髮,脣紅齒白目若有光,那張臉又像先帝又像宛妃,仿若他二人直直看着自己要一個答案,讓孟嫣然心裡一驚。有些慌亂又馬上拿出以往的氣勢沉聲道:“皇上怎會這般想,您是天降帝星命定之鳳,出生之時更是紅光吉兆,您登基爲帝乃天下臣民的祈望纔是。”
軒轅初問得突然,孟嫣然也反應極快,要不是軒轅初離得最近,恐怕就是她也發現不了孟嫣然方纔閃躲的神情。不過她軒轅初是誰,要是這幾句話就能讓她推脫掉,她還不如別做這個皇上了,免得當個傀儡受人擺佈。
“那母后您爲何……”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不能再說下去。
座下文武百官越發摸不着頭腦,但有些精明的已經知道今天晚上怕是針對太后娘娘布的一場局,皇上這是要動手了啊。
“本宮不知道皇上所言爲何?但本宮行的正坐得端,就不怕有人嚼舌根子,也請皇上不要信了小人讒言,誤會哀家”還是那張美麗的鵝蛋臉,帶着彷彿與生俱來的威嚴,不過歲月終究會帶走美麗,她與十四年前初見相比,老了很多,軒轅初心裡想,以往的囂張與狂妄蕩然無存,話說得也沒什麼底氣。
“母后難道要兒子細數這十四年的種種才罷?”軒轅初說的聲淚俱下,孟嫣然聽她此般說更是心中一驚。
“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孟嫣然有些不安,但仍極力維持鎮定,那幾件事她都做得極爲隱晦,蘇落川都不見得知道,她一個孩子又是如何得知的,怕是在哄騙自己。
軒轅初此時已經面容悲慼,臺下羣臣更是覺得皇上受了多少迫害,忍不住看向高臺之上的孟太后,見她神色恍惚更覺有異,“兒子不過四歲幼童之時,母后就派人換了兒子宮中的薰香,此香讓人心神迷幻易睡,若不是宮中女官察覺,兒子怕早就不知不覺身死夢中。”
孟嫣然聽得心中一震,卻只緊咬着脣,卻聽得軒轅初頓了一頓,接着道。
“後南山圍場那晚,雖有大鄢賊子行刺,兒子本習得功夫並不畏懼,可母后竟然將兒子的茶換成酒,裡面更是加了引發毒藥的藥引,讓兒子身受重傷無力反抗。”
臺下百官皆驚,軒轅煜舉起杯子神色莫名,那晚的刺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卻不知是誰推到孟嫣然身上。
當年的事沒想到還有這般變故,孟明躍和孟遠東皆是背後嚇出冷汗,今日若太后倒了,他們的下場指日可待。孟嫣然有片刻茫然,她卻是準備在秋獵之會上動手腳,但卻不是那晚。
“若只是這些,兒子都可以顧念這些年養育之恩,不做計較。可是這些東西擺在兒子面前的時候,兒子卻是再也不能視若無睹”軒轅初沒等孟嫣然想明白過來,憤而將手中的一疊信件扔在臺下,孟嫣然瞳孔一縮,這才露出慌張神色。這些信她早就讓清顏毀了的,怎的會落在軒轅初手上。
文臣以寧橖遠爲首撿起一封,武將以軒轅煜爲首,兩人見到內容面色都不太好,將信件往後傳閱。
“母后雖對兒子有養育之恩,但兒子是大宇的皇帝,不想做愚孝之子,更不想做那亡國之君,朕……。萬不能看着這等賣國之人爲所欲爲”百官看完信後又聽見這話,皆微微皺眉,這樣的養育之恩怕是不要也罷。
軒轅初說得鏗鏘有力,正義凜然,孟嫣然這時候才正眼看清面前的小皇帝。她身穿黑色五爪金龍暗紋龍袍,頭頂金冠,面上擦去脂粉越發瑩白如玉,那雙眼睛更是像極了宛妃,黑濯濯如月下清泉,鼻若懸膽,倒是有先帝的風骨。這兩個人,一個是她一生未得到,一個是她一生未爭過,現如今也要輸給他們的兒子麼?她不甘心,雙眸中驀地迸出狠色。
“皇上莫要被旁人挑撥了,成了他人手中的傀儡,讓別有居心之人從中得利。哀家不過一介婦道人家,害了您哀家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不是。倒是某些人的狼子野心,皇上不可不防。”說罷,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臺下臉色鐵青的軒轅煜,暗示之意十分明顯。
軒轅煜做了這麼多年大宇的戰神王爺,也不是誰都可以隨意潑髒水的,雙手拿着書信上前行禮:“太后所言有理,只是有臣等輔佐,相信不會讓這些別有居心的人得逞,只是太后娘娘,這書信中的種種,太后娘娘須得給臣等一個交代。”
這些書信,都是她前些日子派人交給大鄢和齊歌有關軒轅初的行蹤,讓他們圍殺軒轅初的。上面不是她的字跡,卻有私印爲證。
“此事實屬污衊,這些書信哀家不知從何而來,上面確有哀家的私印,字跡卻不是哀家的”孟嫣然直直看着軒轅初,這次你若扳不倒哀家,皇上,你就等着殯天吧。朕還要好好看看這大好河山,不會給母后您這個機會的,兩人用眼神無聲地交流着。
“哼,荒謬,太后娘娘此舉莫不是想將事情推得一乾二淨”軒轅初看向臺下,才發現是平日鮮少見着的宗親,從他身上穿的袍服看來,此人位階還不低。
蘇落川朝她暗暗使了眼色,原來是軒轅煜那邊的人,難不成是示忠來了,只不過不久之後她就會讓這些人看清楚,弄錯了忠心的對象,後果很嚴重。
孟嫣然看了那人一眼,冷笑一聲,卻不答他的話,只轉向軒轅初道“皇上若能拿出證據來,哀家任由皇上處置。”跳樑小醜,還沒有資格和她這般說話。當初沒有處置了這些人,如今他們竟然又出來蹦躂。
“既然母后這般說……”孟嫣然在看見軒轅初嘴角浮現的,那種勢在必得的微笑讓她心裡一驚,強烈的不安就這樣擴散開來。
“將人帶上來”沒有人想到會帶進來一名男子,白麪俊俏身段風流,卻是安熙宮近侍荊和。孟宣光和這人倒是熟悉,他常年在安熙宮行走,荊和看起來勢力頗大,在孟太后身邊也很說得上話。平日裡穿戴不比他們這些主子差,他本以爲是荊和能辦事比較得寵,現下看來還有些別的由頭。身上一身衣服有些亂,被人帶進來跪在地上神色慌亂,看見高坐在上面的孟太后彷彿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高聲呼喊“太后娘娘救救奴才”
孟嫣然直覺得面上無光,自己宮裡的人竟然這般不知禮數,又有些怕他胡言亂語着了別人的道,怒喝道:“大膽奴才,亂叫些什麼”
荊和跟在孟嫣然身邊多年,素日自不會這般失態,方纔被底下人嚇得緊了,現在又聽太后這般訓斥自己,更以爲那些人所言不虛。太后救自己的希望微乎其微,想到這兒荊和噤聲不語,他還不想死啊。
“皇上抓哀家宮裡的人做什麼”孟嫣然心中有數,怕是這小子想用荊和來扳倒自己,她想得太過天真了,就算這人與旁的有些許不同,但不過是個奴才罷了。
“母后不必着急,且讓朕來問一問他”軒轅初卻不答她的話,只站起身來走下臺去,站到一身困窘的荊和身邊。
荊和只感覺一道冷風到自己身邊,入目所及是一雙黑色繡銀邊龍紋祥雲靴,他想擡頭看,面前不過是平日他都不太放在眼裡的小皇帝而已,卻不知爲何偏生擡不起頭來。
荊和沒有功夫在身,只以爲是皇上才登基,天子龍威不可冒犯,卻不知道軒轅初釋放出武者威壓,武功高到一定境界若非要以勢壓人,也會讓人不敢直視,試問螻蟻怎敢仰視高山。軒轅初將氣息收斂得很好,百官只能看見皇上站在跪着的荊和旁邊,倒是躲在一旁看熱鬧的達奚逝水看得更真切些,軒轅初這丫頭的功夫又精進了,留在宮裡當皇帝還真是浪費了,這樣的人放在江湖上,以她的悟性,日後必是宗師級的人物。
“你來告訴朕的衆位大人,你是誰?”
荊和有些忐忑,回答得也謹慎“奴才叫荊和,是安熙宮的侍衛,後來被太后娘娘提拔,改爲近身伺候。”
“書信上的字跡你可認得”軒轅初接過寧橖遠遞過來的書信遞給荊和。
荊和雙手接過書信看了一眼,復看向孟嫣然,神色複雜搖了搖頭“奴才不認得”
軒轅初勃然大怒,將手中的信狠狠扔在荊和臉上,薄薄的一張紙竟然掃出一片紅痕。
“住手,皇上莫不是想屈打成招”孟嫣然見到此番景象,平日枕邊的人遭這番對待到底是忍不住出聲,又怕荊和最後真的招了,他在宮中多年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心中應該有數,但人心又怎麼說得準。
“母后放心,朕心中也有數。來人,將證物帶上來。”疏竹呈上一本小冊子,孟嫣然看着這本冊子只覺得心跳的越來越快。
荊和看見這冊子的時候再也強撐不住,委頓在地,別人不知道這冊子寫的什麼,他卻是每天晚上都要寫上一會兒,再好好藏好的。這上面不僅僅是尋常記事,更有掉腦袋的東西,今日別說太后,就是天皇老子來怕也救不得他了。“荊和,看見這個,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鮮紅的緞面冊子敲在素白的手上,好像也敲在他心上一般,那些人說的都是真的,他活不成了。微微閉上眼,輕輕吐出兩個字:“我說”
孟嫣然不知道他竟然暗中藏了東西,雖不知道是什麼,但也能猜的着,臉色越來越不好,就聽見荊和的聲音接着響起。
“那些書信都是太后娘娘讓奴才幫她寫的,意在讓大鄢和齊歌潛藏在大宇的細作掌握皇上行蹤,試圖……”荊和不敢說下去,罪名太大,大到在大宇甚至不是誅九族可以解決的。
“試圖什麼……。”軒轅煜一點都不介意澆點油,他也不喜歡孟嫣然這個女人在這場局裡。
“試圖弒君”四個字鏗鏘有力,讓百官心頭一震,看向說話的人,不是一向不忌諱他人卻又從不曾給人留下把柄的國公大人。大宇從未出過聯合外敵弒君一事,這對整個大宇的臣民都是極大的侮辱。他們可以內鬥,但絕不會聯合外敵將刀劍對準自己的同胞。
“你胡說什麼”孟嫣然不敢置信的看着荊和,他不要命了嗎?荊和終於擡起頭,朝着孟嫣然笑了笑,只有他心中清楚冊子中的內容,反正都已經這樣了倒不如全說出來,憋在心裡多年,誰又知道他心中的苦,想想太后娘娘大概是救不得他了,不過這樣爲自己陪葬也不錯,總好過自己一個人在黃泉路上。
“太后娘娘,奴才有沒有胡說您最清楚,還是您忘了皇上四歲時,您讓奴才換掉的薰香,一睡不起夢千年。後來南山圍場,讓丹顏引皇上進密林派人刺殺,卻不想皇上竟然逃出來了。這次皇上登基,您本來要將邊防佈陣圖送出去的”荊和嘿嘿一笑,臉上已是死色,又帶着幾分嘲諷道“可是您沒找到另外半邊兵符功虧一簣,沒有兵符,邊防佈陣圖根本就是一張廢紙……您本來以爲萬無一失的行刺奪位計劃……。”
南山圍場那晚本來是有暗殺的麼?軒轅初眼裡劃過一抹暗色,不過孟嫣然怎麼也不會想到竟然被先祖留下的黑夜騎兵攪了局。
官員們聽着本來有些疑惑,太后娘娘不是在晚宴上準備了刺殺嗎?怎的又是引皇上進密林,可人一般都是會爲自己的猜測找藉口,沒想到太后娘娘竟然惡毒至此,顯示派人將皇上誘到密林,一計不成後又想在酒宴上刺殺皇上,最後又把罪名退給大鄢,支走同爲皇族的肅親王,其心之險惡。
“住口,你這奴才竟敢冤枉哀家,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孟嫣然驚得站起身,聲色俱厲更顯她此時的心虛,說罷又看向座下孟氏一派,卻無一人敢吱聲,弒君的罪名一坐實,他們就都完了,如今只想着離太后遠遠地纔好,那還會湊上去,又不嫌命太長。
“奴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冤枉太后娘娘啊,遠的娘娘記不清,最近的娘娘該記得的,皇上回宮前齊歌的死士…。”
“啪”原是孟嫣然跌坐在地上,神思慌亂,頭上鳳冠珠釵交替撞擊聲響一片,再不復之前的囂張姿態。
滿朝寂靜無聲,昨天晚上遇見的事情,他們這些隨侍的大臣都還心有餘悸。若其它有難以取證的,昨天經歷的卻還是歷歷在目的。軒轅初心裡冷冷一笑,哼,傀儡陣的事她還沒和她算呢。
“說到這兒,朕到想起來還有一人。”不用軒轅初傳,禁衛軍將一人帶上來。那人垂着頭,身上穿着武將官服,滿身灰塵顯得有些髒亂。直到那人跪下,才擡起頭看向高座上的孟嫣然,不是藺高又是誰。孟嫣然看到在這人時,才真的心如死灰,藺高聽從她的吩咐和齊歌的人接頭,他既然被抓,事情也就再無轉機。
皇上昨晚上留下這人,原來目的竟在此處。
“母后可認識這人?”孟嫣然聽那聲音似從地獄傳來,早已面如死灰。
軒轅初自然知道藺高和她是什麼關係,這般問不過是想看她如何垂死掙扎。
孟嫣然並不答,也不再看臺下的藺高,只瞧着軒轅初,神色略有瘋狀。
“成王敗寇,哀家十六歲入宮便是皇后,統領六宮,莫敢不服。卻不想最後竟然敗於你這黃口小兒之手,究竟是哀家小看了你,還是老天都在幫你……”她不甘心,只想求一個答案。
軒轅初走上高臺,站在跌坐在地上的孟嫣然身邊,聽起來多有不忍,柔聲道“事已至此,隨你怎麼想,只是太后娘娘”微微低下頭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在孟嫣然耳邊悄聲道:“那天晚上你若不因爲一念之差放過我,哪會有今天,還是你真的以爲宛妃的孩子會對自己的殺母仇人微笑。”
孟嫣然本來還不知道她收得究竟是哪一晚,聽到最後才大驚,她竟然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記事了麼?想明白過來的孟嫣然驀地看向軒轅初,發現她正在朝自己笑,像多年前的宛妃一樣。難道她是宛妃轉世,否則怎麼可能有那麼深的心計,年幼時竟然就懂得隱忍,越想孟嫣然越覺得發憷“妖怪,你是妖怪……”孟嫣然不顧太后儀容,瘋狂的揮舞雙手,想這樣阻止軒轅初靠近她。
底下不知道是誰叫了聲“太后娘娘瘋了”
孟嫣然瘋了,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軒轅初看着地上裝瘋賣傻的女人,她以爲這樣自己便會放過她麼?要不是一直看着她那雙眼睛,她說不定真的會被騙過去,不過這樣也好。她還想讓孟嫣然看看她心心念念想要保住的孟氏一族是怎樣一步步敗落下去的。
軒轅初要不是一直看着她那雙眼睛,說不定也被騙過去了。
“來人,將太后娘娘帶下去,禁足於安熙宮。”軒轅初看似痛心疾首,前來護駕的禁衛軍將孟嫣然帶下去。孟嫣然,就這樣苟且偷生着吧,我今日放你一條活路,他日你可別自尋死路。
寧華風坐在下首,沒想到鳳棲竟然會這樣放過孟嫣然,這麼大的罪名竟然就輕輕揭過,實在讓人難以置信。不過轉瞬便想明白了,鳳棲將孟嫣然囚禁於安熙宮,接下來肯定是要對付孟氏一族。孟氏這些年經過孟嫣然的扶植,勢力早已盤根錯節,要剷除絕不是孟嫣然這一項罪名可以連根拔起的。
她是要一步步蠶食掉孟氏的勢力,更要做給肅親王的人看,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今日便是很好的一招殺雞儆猴。寧華風呆在軒轅初身邊這麼多年,對她的心思猜不到十成,八九倒是不會錯的。只是他還是低估了軒轅初,她不是在殺雞儆猴,而是在下月的科舉一過便準備直接殺猴。
接下來是對這些奴才的處置,軒轅初看了眼眉清目秀的侍衛,有些皇室秘辛還真不能攤開來說,這一條就暫且放過她。“侍衛荊和欺上媚主,明日午時斬立決,龍虎衛右統領藺高貶爲賤籍,即刻入軍營服役”
“皇上仁孝”聽到皇上下旨,懲處算是輕的更沒有牽連旁支,文武百官皆伏跪謝恩。那些本來站在孟氏那邊的,更加慶幸軒轅初沒有遷怒,好不容易保住小命。
軒轅明赫低垂着頭暗恨這些文官就愛做些拍馬屁的勾當,心中冷笑,軒轅初不費什麼力氣就處理掉孟嫣然,還得了個仁孝的好名聲。眸色暗下去,等收拾完孟氏一脈,接下來怕就要輪到父親了,他們……。終究是要你死我活的。
這場宮宴最後在文武百官的感恩戴德中結束,聽得軒轅初頭疼不已,她一定要裁員。
寧華風在宮宴散後就被寧橖遠帶走了,今天晚上他們府上大概也不會太安寧,本來想着事情完了,大不了又去乾坤宮的屋頂呆上一晚上,是知道丞相府的燈竟然直到天色微亮才滅,他這個丞相府大公子也跟着陪了一夜。
軒轅初本以爲這天晚上之後應該會安靜幾天,誰知道宮宴才散,蓮嫵就拿着軒轅煜的摺子,告訴軒轅初軒轅煜明日早朝之後會去勤政殿拜見。
越想越心煩,與其這般等着,倒不如多解決些事。想明白後也不回乾坤宮,直接帶人去了安熙宮。
不出意料之外,整個安熙宮的人都以爲孟太后瘋了,皇上雖說禁足安熙宮,但看在太后瘋了的份上,也沒什麼實質的罪名下來,一時間安熙宮雖然人心惶惶,但孟太后積威日久,也沒人敢做出什麼欺上的事。
女官清顏和靈心在跟前伺候,奇怪的是孟茹雪竟然不在。再見時孟嫣然雖然不如三歲稚童般癡傻,倒也神志不清有些瘋癲。清顏正在試圖給她寬衣,換下身上方纔宮宴上的鳳袍。倒是靈心先看見軒轅初的,忙跪下請罪,只有清顏一絲不苟的給孟嫣然換好常服後才跪下請安。
軒轅初對這女官有些好奇,她好像無論何時都是這般不慌不忙做着自己的事情。
讓靈心起來後也不曾多加苛責,只讓她帶着那些小心翼翼的宮女退出去,獨留下清顏伺候。
偌大的宮殿只剩下軒轅初、孟嫣然和清顏三人,安靜得不似平日,軒轅初隨意撿了張雕花木椅坐下,清顏見她不說話也乾脆就在一邊垂首伺候着,規矩到位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
“你究竟是誰?”軒轅初靜靜看着眼前的女官一會兒,她眉眼細緻,帶着大鄢女子的婉約,卻又沒那股小家子氣,反而沉穩大方有些大宇世家女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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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顏正準備回話,就聽見軒轅初又出聲“想好了再回答朕,否則可是欺君之罪哦”
軒轅初捧起方纔侍女奉上的龍井,細細品了一口,放下茶盞。看着上面的描畫紋樣,軒轅初冷笑,孟嫣然還真以爲沒人能治得了她,還敢用着皇后規格的物件。照理說以清顏這般謹慎的性格怎麼會不提醒孟嫣然呢?除非是不想提醒,這樣一個人在孟嫣然身邊,不就像一顆定時炸彈般麼。
“奴婢在沒進宮前是前御察史林清的庶女,後來家父獲罪處斬,家中男子皆世世代代爲奴,女子皆進宮爲婢”
前御察史林清,軒轅初突然覺得這個名字十分熟悉,像在哪裡見過。卻沒想到一旁本來裝傻的孟嫣然看着清顏的眼神恨不得食其骨肉,林清這個名字她怎麼不記得,其人迂腐不堪,在她還是皇后的時候就被他一直彈劾,說她飛揚跋扈不配爲六宮之主。所以她就讓人找了個罪名將其下獄,沒想到自己身邊一直信賴的人竟然是他的女兒,還真是養虎爲患,她到現在要是還不明白爲什麼軒轅初總能化險爲夷,她這些年的太后就白做了。
“哦,所以說你是爲父報仇麼?”沒想到原來是孟嫣然自掘墳墓看,不過從清顏平日給她的感覺看來,只是這樣一個籌碼還不足以讓她留在宮中這麼多年。
“倒也不全是這樣,奴婢是家中庶女,母親更是歌姬出身,奴婢母女二人在家中也不怎麼受重視。奴婢剛入宮時本來是要逃出宮去的,不過遇人不淑最後被人絆住了手腳”她倒是坦白,說話間更有幾分江湖女兒的灑脫,真是沒有想到御察史家是怎麼養出這樣的女兒的。
“說說,是什麼事?”軒轅初有些興趣,好久沒聽見新鮮事了,更何況遇見這麼個妙人。
清顏悄悄抿了抿脣,這算是皇上的惡趣味麼?“奴婢年少不懂事,性子更是粗野不得人喜歡,在鳳儀宮做粗使丫頭,哪想到那時候竟有個人渣說愛慕奴婢,奴婢信以爲真。一日與他相會時被還是皇后的太后娘娘撞見,本是要處置了的,幸得宛妃娘娘出手相救。”原來竟然是母妃又幫了自己一把麼?難怪荷夢菏澤對清顏與旁人不同。
孟嫣然仔細想了想卻是不記得這茬,那時候她哪會注意到這麼個小丫頭。
“本來這也沒什麼,夫妻都會在大難臨頭各自分飛,更何況奴婢與他並無什麼承諾。可是不就以後他就成了皇后娘娘身邊手握重權的近侍,又怕奴婢漏了口風想將奴婢滅口”
“這話就有些新鮮了,他既然手握重權,又得太后娘娘看中,正好將你討要了去兩人歡歡喜喜過日子不是正好,何來滅口一說。”
“這就要問太后娘娘了,您說呢,娘娘”沒有人會想到清顏會突然看向一旁的孟嫣然,眼中沒有恨只是滿滿都是厭惡,看得孟嫣然一驚竟然忘記反應。
“那侍衛……”軒轅初有些明白了,那侍衛應該就是今日處置了的荊和,荊和成爲孟嫣然的入幕之賓,又怕當初的相好清顏招出一切,所以要殺人滅口。
“奴婢以前在府中時從來就不是吃虧的性子,旁人欺辱我,我怎麼也要還回去的,後來就到了太后娘娘身邊伺候了。”清顏說得輕鬆,軒轅初也覺得有幾分好笑。清顏說不是爲父報仇,說在府中並不受重視,現下看來並不盡然,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性子怎麼也不是不受重視能養出來的。再者歷屆御察史爲皇室監察百官,有民要告官或是官吏的賬目上有問題都是要經過御察史的審查的,所以御察史的選拔異常嚴苛。這個林清自然也不會例外,這樣一個人竟然會頂住層層壓力娶了小妾,更有庶女,可見母女二人在林清心中的地位不會太低。
“再後來奴婢又知道了一個秘密”聽她說話的意思,這個秘密可一點都不像是秘密。
清顏看了軒轅初一眼,然後恭恭敬敬的跪下來,軒轅初見她這幅模樣突然就明白了。難怪她見林清的名字眼熟,可不是就是那張一百年前蘇氏旁支分出去的一脈,只不過林清的名字寫在那張已經沒什麼用的名單上面,軒轅初當初就虛虛晃了一眼所以記得也不太清楚。
“奴婢一家世世代代皆忠心於蘇氏,若有二心死後靈魂無依,不得安寧”清顏將衣物裙襬整理,雙手伏地以額抵地行禮。
軒轅初心中雖有猜測,卻沒有想到清顏這樣的人會行這麼大的禮,愣了一會兒才起身雙手扶起清顏。
才坐下又想起清顏方纔說的誓言,心緒竟然有些不穩,死後靈魂無依不得安寧。這些話不久前澹臺明月曾和她說過,要是她找不回那一魄……。不,不會的,只要她成爲天下間權利最大的人,就會想盡一切辦法。
“你這賤婢……。”孟嫣然聽到這話那還會不明白,原來這些年,她一直被身邊的女官算計。她素日自視甚高,怎麼能容下這樣的事,當下氣急竟然忍不住暴露出來。話一出口明白過來,倒也沒什麼後悔的,軒轅初不是不知道她裝傻,以裝傻放過她就說明軒轅初根本就不會殺她。
“太后娘娘,其實奴婢的父親並沒有說錯”清顏頓了頓,又笑了笑接着道“以您的胸懷確實不能成爲六宮表率,所以您就用着您的皇后制式物件當您的太后。不過奴婢想,您大概也沒有機會換回來了”
要說一開始孟嫣然還有些理智,現下怕是已經被清顏氣得一佛出竅二佛昇天了,抖抖索索愣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