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大堂,一片肅靜。
墨子簫與其它的墨家人一起靜靜地坐在紅木雕花椅上等候着墨顧軒。
衆人心裡都已經知道此次要開堂會,議題是墨子簫的去留的問題。
他們對於墨子簫早就不滿了,自從墨子簫掌權以來,這不準碰那不準沾的,斷了他們很多財路,本就恨不得置他於死地。
而他前兩天大鬧墨宅一事更是徹底惹怒了他們,這一次都狠了心地恨不得想要把他拉下馬來,可又知道墨顧軒不會輕易答應,所以又只好假裝擁護墨顧軒。
但誰都知道墨子簫表面雖然和善軟弱,可發起狠來,誰都比不上他,他若決定的事情,一定不會輕易改變。
單從那一次發怒將墨家抄了個底朝天的事實就可以看得出來了。
所以,他走肯定是走定了,他們隨着墨顧軒一致的意見也好,正好趁機報了平日裡的積怨。
於是一個個都憋着勁,只等堂會一過,堂審一開始便對他下盡狠手,至少把他打成殘廢方能解恨。
墨顧軒讓所有的人等了足足有一個鐘頭之後才現身,在中間的位置上坐定,這才淡淡地說:“大家都已經知道議題是什麼了吧!”
衆人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聽得他發問,立即全都齊唰唰地點頭,聲若洪鐘般地叫道:“我們都清楚了!”
墨顧軒又轉頭看着一直默默不語的墨子簫,“你呢?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了嗎?”
“子簫明白。”墨子簫沒有看他,只是堅定地點頭。
“好!”墨顧軒一拍桌子,“既然都已經清楚了此會堂會的議題,那麼開始舉手表決吧!同意子簫退隱的舉手,不同意的保持不動!現在開始!”
話音未落,墨子簫立即高高地舉起了手,可是放眼望去,滿滿的一大桌子人,包括墨顧軒在內沒有一個人舉了手。
他們全都陰惻惻地看着他,眸子裡有嘲笑,有幸災樂禍,有陰狠,有算計等等各種讓人不安的複雜情緒。
墨子簫並沒有感覺到驚訝,這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在墨家一直就是個另類的存在,與所有的人格格不入,他的所作所爲除了墨顧軒讚許,沒有一個人擁護他,他的存在,不僅沒有讓他們橫財大發,反而每年的進帳一年不如一年。
這樣的他,早就是他們眼中刺了,早就恨不得將他拔除了,這一次機會,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機會。
他放下了手,淡淡地聳了聳肩,“開始堂審吧!”
此話一出,墨顧軒的臉色越發地蒼白,而其它人早就急不可耐地站了起來,吩咐下人移除了桌子,然後將那特製的鞭子拿了上來。
鞭子很長,烏亮烏亮地泛着寒光。
與會者一共二十三人,每人手握一根長鞭,長鞭卷在手腕上,就如一頭吐着長信隨時隨地準備攻擊的毒蛇。
墨子簫脫去了襯衣,僅着了一條黑色長褲,露出健壯年輕而又肌肉分明的上半身。
他黑眸深遽,有幾綹黑髮凌亂地垂落在飽滿的額頭,寬肩窄腰,赤祼着胸膛的他有一種深具危險的野性之美。
“來吧!”他低聲輕吼,往前踏出了一步。
立即左右兩邊的長鞭同時揮出,重重地擊在他的身上,撤回的時候長鞭鞭尾交織在一起,彷彿迸射出了火花。
而墨子簫那光滑的背上,已經留下了兩條血肉模糊的鞭痕,有鮮血緩緩地流下來,在由屋頂天窗上悄悄溜進來的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一種詭異而又淒涼的美麗光芒。
墨顧軒看得痛心無比,可是卻竭力淡定自若,冷冷地問一聲,“你可否改變初衷?”
“請繼續吧!”墨子簫又定定地邁出了一步。
又是‘啪啪’兩聲,鞭子再度重重地落在他的背上,背上的血肉綻開得越加地厲害。
墨顧軒不再問話,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墨子簫此時此刻已經被打得氣血上涌,胸口那自從島上回來後便時不時隱隱作痛的疼痛感也加劇起來,讓他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但他只是稍稍休息了一會,又繼續踏上了一步。
此時,手握長鞭的是原來一直想要爭奪墨家掌門人之位的他的叔伯兄弟,一個叫墨子卿,一個叫墨子揚,他們陰惻惻地對視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舉起長鞭,使出了全身力氣照着墨子簫的背部狠狠抽去。
這兩鞭力量之大,可以從那打擊在墨子簫背部時發出的聲響聽得出來,那聲音將所有人的心都狠狠地震了一震。
而墨子簫在這兩股大力的打擊下,終於承受不住撲倒在地,連吐了好幾口鮮血後,眼睛一翻白,竟然暈迷了過去。
這樣的狀況大出衆人的意料之外,因爲他們都素來知道墨子簫的身體狀況,以他的身體來說,它人下手再厲害,醒着撐過堂審也是不成問題的。
可是如今纔打了六鞭而已,他竟然就倒地吐血昏迷,這真的讓衆人齊齊地愣住了,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時之間,大堂靜謐無比,面對這樣突發的狀況,衆人皆有些手足無措,因爲誰都知道墨子簫是墨顧軒的寶貝疙瘩,再被他氣得厲害,也是無時無刻不在想着要隨時隨地給他機會重來的。
如今竟然被打暈在地,估計心裡一定心疼得緊。
當下,那六個已經鞭打過的人面面相覷,看着墨顧軒那陰晴不定的臉色悄悄地打了個寒噤,急忙低下了頭,再沒有了方纔狠狠鞭打墨子簫時的那一刻的意氣風發。
尤其是墨子揚與墨子卿,心裡更是忐忑不安,惶惶不可終日,因爲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啪啪’兩聲巨響,更親眼看到了墨子簫就是倒在他們的鞭子之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墨顧軒才手持着長鞭緩緩地走下來,走到最頂端站住,淡淡地啓了脣,“你們打得痛快嗎?”
此話一出,衆人大驚失色,知道這便是暴風雨的前奏,當下一個個全都低下了頭,沒有人敢應答。
“我問你們打得痛快嗎?”墨顧軒再次問道,聲音比之前更高了幾分。
依然沒有人回答,大堂靜得完全可以聽得清衆人粗重而紊亂的喘息聲,還有有因害怕而牙齒相撞發出的奇異響聲。
墨顧軒看着那一衆人等方纔才霸氣側漏,如今卻如狗熊一般的慫樣,不由又悲又氣,當下就發了狠,高高地揚起鞭左右開弓地向那羣在他眼裡沒有半分英雄氣概的墨家子孫的身上狠狠抽去,一邊抽一邊怒吼:“痛不痛快?有沒有你們抽在別人身上時的那股痛快感覺?!憑你們這種慫樣也想置他於死地?你們有本事給我做出點成績給我看看啊!自己沒本事,卻又嫉恨別人,墨家怎麼會出了你們這一羣孬種?!”
越說越氣,手下得也越來越重,尤其是對墨子揚與墨子卿劈頭蓋臉地也不知抽了多少鞭,最後打得他們抱頭倒地大聲痛哭,蹬腿伸胳膊的,就如撒潑的小孩,這越發地引得了他憤怒,不但鞭打他們,甚至還時不時地踹上了一腳。
一個鐘頭後,所有的人都渾身是傷,沒有一個人能倖免。
而他終於打累了,放眼看了一眼那羣沒有一個入得了他法眼的墨家子孫,心灰意冷地低吼了一聲,“滾!”
衆人一聽,如獲大赦,急忙連滾帶爬地溜出了大堂。
衆人一走,墨顧軒腳步踉蹌地走到墨子簫身邊蹲了下來,將他的身子抱在了懷裡,舉起袖子輕輕地擦去墨子簫嘴角邊的血跡,用無比蒼涼無比寂寞的聲音低低地說:“你瞧,他們之中哪有一個能夠擔當起墨家的重擔?子簫!爺爺但凡有點辦法,都不會這樣勉強你當這個墨家掌門人啊!可是怎麼辦呢?你告訴爺爺,爺爺拿墨家該怎麼辦呢?”
一時之間,滿心的絕望,滿心的悲涼,就這樣傻呆呆地抱着墨子簫靜靜地坐在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努力將自己渙散了的神志一點一點聚集了起來,拼盡全力站起來,走到門口,低聲喝道:“來人!”
傭人們一直躲在外面不敢進來,如今聽得他一喚,急忙蜂擁而上,不待他吩咐立即將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墨子簫擡了起來。
外面早就有老管家陳伯吩咐備好的汽車打開門在等候着,他吩咐人小心地將墨子簫擡了進來。
正準備上車,墨顧軒卻踉踉蹌蹌地追了上來,二話不說地就鑽進了車裡,將歪倒在椅子上的墨子簫緊緊地摟在了懷裡。
老管家陳伯擔憂地看着精神明顯很不濟的墨顧軒,輕聲說:“老爺,這事您就交給我去辦吧!我一定替您辦得妥妥當當的,保準不會讓您擔心。您現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啊!”
墨顧軒疲憊地擺了擺手,“他身體這段時間奇怪得很,動不動就吐血,我擔心他身體出大問題了!我必須得去守着他做完一切必要的檢查,不然我不放心。”說到這裡苦笑一聲,眼中淚光閃動,說不出的脆弱,“如今,放眼墨家,不下兩百來人,卻只有我和他相依爲命!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出事,我得守着他!”
“老爺,您心思不要那麼重。一切都會好的!”陳伯看了不由一陣心酸,辛辛苦苦地奮鬥了一輩子,獻出了自己幾乎所有珍貴的東西,如今卻獲得的是如此悲涼的心境,那真的是一種說不出的苦悶啊!
“別再耽擱了,快點讓人開車吧!”墨顧軒握着墨子簫變得有些灼燙的手,不禁焦急萬分。
陳伯也不敢再囉嗦了,急忙上車,催着司機趕緊開車直驅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