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鼓起所有勇氣豁出自尊問出的話,聲音很小,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也並不確定是不是想讓他聽到,但卻仍忐忑地等待着回答。然而對面只是沉默,片刻之後,她抿了抿‘脣’,拿着青銅盾轉身吃力地往岸上走去。
子萬聽到了她的話,但是這個問題他沒法回答。對於一個只喜歡男人的人來說,讓他碰觸‘女’人,就如讓一個只喜歡異‘性’的人跟同‘性’纏綿一樣,噁心……怎麼會沒有?換另外一個‘女’人,只怕已經被他一掌給拍死了,以免以後見到噁心自己。但是紀十他帶了兩個多月,在此期間什麼事都一手包乾,從不假手於他人,久而久之,已漸漸視之如同自家小孩,他早沒辦法像待普通人那樣待她,哪怕有時對她面善心惡的樣子反感之極。錯在於他,那兩個字他無法說出口,然也沒辦法爲了安慰她說出違心之語,所以只能沉默。
側耳傾聽,感覺到她已上岸,當下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自裡衣上撕下一長條幹淨的布,分成兩份,一份‘蒙’住鼻子,另一份又分成兩份,捲成小坨塞進耳朵。然後深吸口氣,猛地一下扎進湖泥中。湖泥蜂擁而來,將他纏裹住,他咬緊牙,穩住神,慢慢將身體沉下去。
在抵達他腰線那麼深的時候,手終於觸到那一層又厚又密的絲狀物,伸手一抓,竟輕易抓了一把,並不像預料中的根鬚那樣結實。他遲疑了一下,將那把東西扔掉,繼續往下‘摸’,直扒去了厚厚一層那種須狀物,終於觸‘摸’到粗壯的與植物根相似的東西。順着‘摸’了一段,發現根與根相纏,密密織織地布在湖底。可以想見,如果不理會它,過不了多久,這裡很快又會長出滿湖吃人的‘花’葉。
對於是否還會長出那種嗜血的‘花’,子萬並不關心,他只是想確定是否就是這密佈的根與絲狀物堵塞住了水源,當下不再猶豫,揚起利斧,開始劈砍起那些纏絞在一起‘摸’不到囫圇形狀的根系。那根極韌極硬,劈砍了許久才‘弄’出一個手臂粗細的小‘洞’,他伸手進去探了探,發現下面仍是根根相纏,不過卻不像上面一樣‘混’雜着湖泥,很乾淨,甚至能‘摸’到根上細微的紋理,而在其間,能隱約感到與泥相異的水‘波’浮動。
心中有了數,他不再停留,功運雙腳,在根網上一蹬,借力衝了上去。
上了岸,紀十不在,顯是已經離開。沒有看到那些巨蜂的身影,他便沒什麼可擔心的,胡‘亂’抖了抖身上的泥,也‘摸’黑往‘洞’外而去。他不會認爲單憑一己之力便能除盡滿湖的根莖,還是在大量失血之後。何況這是侑人自家的事,要怎麼做最後還是得他們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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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六走到‘洞’口,撩開幾根垂下的枯藤,入眼所見頗讓她吃了一驚。
這山‘洞’竟是在極高處,‘洞’外便是飄渺的雲霧,彷彿一伸手便能‘摸’到似的,雲氣之外隱隱約約能看到遠處起伏的山峰以及峰頂斑駁的積雪。腳下山壁如削,深不見底。
他們究竟爬了多久?難道不僅僅是半個時辰?當初並沒覺得這山有多高啊。梅六退後一步,滿腹疑‘惑’。此時天‘色’已晚,顯然他們在暗‘洞’裡呆了整整有三個多時辰。
一天沒進食,腹中空空,她目光掃到石臺上散‘亂’放着的果子,也不客氣,走過去拿起兩個,一個給十一郎,自己咬了一個。紅‘毛’猴正在心疼自己的酒,此時見到存起來的果子又被打劫,登時跳了過來,衝梅六揮動着‘毛’乎乎的前臂吱吱直抗議。
“行了,當借你的。等出去我烤‘肉’給你吃。”梅六並不在意,以極快的速度啃完一個,又覷着紅猴的防禦空隙迅速伸手抓了兩個,依然十一郎一個,自己一個。
原本被氣得暴跳如雷的紅猴聽到她的話,吱地一下收聲,眼睛骨碌碌轉了幾下,然後驀然閃到一邊,大有一副你儘管吃的架式。
梅六微愕,而後大樂,原來這猴子不僅聽得懂人話,還很嗜‘肉’,那麼想要讓它帶他們離開這裡,不用公孫大約也是辦得到的。想到這,她不再遲疑,直接對紅猴道:“請問猴兄,我們要如何才能離開此地?”以防它聽不懂,她還連說帶比劃。
紅猴先是蹲在那裡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等她比劃完,又過了片刻,突然手舞足蹈極其誇張地重複了一遍她做過的動作,接着蹲回原地咧開嘴,一邊拍着身邊的石地,一邊前仰後合發出奇怪的哈哈聲。
梅六看着它怪里怪氣的樣子,心裡浮起一絲不妙的預感,隱約覺得自己似乎被一隻猴子戲‘弄’了。
公孫的大笑聲在‘洞’內響起,“梅子啊,這猴兒是在取笑你呀!”
看着在那邊笑得打跌的紅猴,梅六臉微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只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裡惹人發笑了。而且這猴子笑得……未免太奇怪,倒像是學人似的。
“你再笑,我就把你扔出去。”忍了片刻,見猴子完全沒有收斂的意思,她不由惱羞成怒,發狠威脅。
話音剛落,紅猴的怪笑倏地停下,就在她以爲它被恐嚇住的時候,突見那雙圓滾滾的猴目裡屏‘射’出騰騰怒火,接着發了狂般抓起‘洞’裡的東西就往他們身上砸。
“欸欸,小心別‘弄’髒了酒……”公孫慘叫連連,但對於‘洞’裡的‘雞’飛狗跳並不理會,只是不時出手擋開靠近石窪的東西。
紅猴滿‘洞’地上跳下竄,石頭果子草鞋‘亂’飛。因爲有十一郎幫着擋開,梅六倒沒覺得如何,只是又好氣又好笑,正想說些軟話哄哄那暴走的畜牲,十一郎卻不耐煩了,驀然一躍而出,‘精’準無比地抓住了紅猴的雙腳,將其倒拎至梅六面前。
梅六哧地一聲笑了出來,蹲下身,與瞬間變得老實的紅猴眼對眼地互看,並沒有漏過它眼中的一抹不服與輕視,她也不惱,只是伸指輕輕點着它的鼻子,笑眯眯地道:“阿郎是我的男人,就算幫我收拾你也是天經地義,你不服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