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罪看着對面那個被鐵鏈捆綁的女人。
沉默了好久,才深深的嘆了口氣。
雙指在空中彈了一下,叮叮兩聲脆響,那鐵鏈僅僅是迸發出一陣火星,卻並沒有斷。
“我總以爲即便是再惡毒的人,心中也總有柔軟的地方,守護着,脆弱着,卻能讓人看出她依舊是個人。”
天罪輕聲說着。
“可即便是自己的二妹,即便是對方先背叛了她,但……需要這樣對待嗎?”
那女子突然擡起頭來,目光中帶着一絲疑惑的盯着天罪。
不是淨土宗二長老又是哪個?
“你是……之前的那位公子?你爲何……”
說到這裡,二長老竟然再也說不下去了。
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天罪身邊的小賊,只是看,神情激動的讓人容易忘記她的處境。
這反倒讓天罪疑惑了起來,轉頭看了看一臉害怕的小賊,又看了看那個二長老……
突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在他心中形成。
而且觀看二人面目……之前沒有發現,也沒有想到,如今一看,卻是有些相像。
天罪深吸一口氣,乾笑着說道:“前輩……跟在下這位小友,倒是有些相像。”
“像?”
二長老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何止是像?!她就跟我年輕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隨後趕忙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字?你家裡……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小賊不知道對方爲什麼有這種問法,而且在她看來,自己可比面前這個憔悴的老女人漂亮太多了,還像?像個屁!
天罪卻在一旁及時說道:“快,前輩在問你話吶,你如實回答。”
小賊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忤逆天罪的話。
只能撅着嘴說道:“我叫什麼名字?哼,從記事起姑奶奶就是一個人,我纔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吶,甚至連姓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江湖上的人都叫我‘土花鼠’,哼,別看這名字好像不咋的,實際上裡面學問可大了!
這土花鼠是民間一種很奇怪的老鼠,首先吶,是它長得漂亮,比家裡面養的貓貓狗狗看起來要可愛多了。
其次它很厲害,一般的小獸都不是它的對手,即便是被普通人看到了,也是完全有能力逃走,甚至百姓都會躲着它,把它當成猛獸。
最後吶,是它很聰明,很少有人能看到它,不管是偷……呸呸呸,是到哪個家裡去‘取’些東西,都不會被人發現。
怎麼樣?我這個外號很好吧?
至於家裡是什麼……我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哪知道什麼家不家的,你這老女人問的真奇怪。”
聽着小賊吹噓自己的外號,再聯想她的身世,天罪不覺得這個外號有什麼厲害之處,只覺得……可憐。
曾幾何時,一個小小的還不能左右自己命運的小女孩,就需要爲自己的生存無所不用其極,偷,反而是最有骨氣的事情。
她原本可以用‘賣’的,那樣更容易生存一些,至於賣的是什麼,想來誰都能聯想的出來。
而且……即便她有骨氣,這卻是一個不讓人有骨氣的世界,一個還算漂亮的女孩子,在這個完全沒有依靠的陌生世界中,能發生什麼?又怎樣從那種境地中活下來,並且有尊嚴的活下來的,這很難。
起碼天罪認爲自己如果是個女孩子的話,是做不到的。
二長老聽到這些,眼皮卻是一陣抖動。
如此殘酷的刑罰和如此巨大的傷害沒有讓她掉哪怕一滴眼淚,即便得知了自己最尊敬的大姐做了讓她絕望的事。
可是如今,她卻哭了。
哭的像一個普通的女人。
“可憐的孩子啊……”
小賊愣了一下,聽這些話她覺得噁心,什麼可憐?自己不可憐,自己的一切都是依靠自己的雙手拼出來的,若誰說能混到如今這個樣子是靠着她的運氣,她都會找對方拼命。
自己的努力,自己數十次的死裡逃生,好幾次真的差點就死了,也差點被那些臭男人抓住,成爲對方的玩物,甚至……會成爲褻玩之後殘忍殺害的對象。至於那些變態的殺戮方式……
她就記得自己曾經有一個姐妹,關係很要好的那種,被人抓住了。
她費勁千辛萬苦去救,可惜還是沒有救成。
等她最後一次見到那個姐妹的時候……
她被一根木棍從屁股捅進去,從嘴裡出來,雙腿也綁在木棍上,正在一個火堆上烤着,半個身體已經焦黑的不成樣子。
而那些人顯然沒有吃她的*,只是把她留在了那裡,玩夠了,就留下,只是這樣而已。
東晉平和?不代表她這樣的女孩子,也能享受到平和的世界。
所以……可憐?
這個詞真的用不到她的身上。
她只是註定的命運很悲慘,被她活出了人的模樣,僅此而已。
她想要破口大罵,可是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二長老那張臉,那些淚痕,給小賊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彷彿心中某種柔軟被不小心觸碰到了,禁不住的,很奇怪的,自己的眼角竟然也有些酸澀。
想哭,卻又怎麼都哭不出來。
她太堅強了。
不過小賊依然冷冰冰的說道:“可憐?這種話以後還是請前輩不要再說了,我擔不起這個評價,也不屑於成爲可憐的人。”
二長老愣了一下,突然面露喜色,大聲喝道:“沒錯!我們蘇家的女子就應該這樣自強!我錯了,我不應該說你可憐,你的外號叫做土花鼠對嗎?很好,是個很有趣的稱呼,江湖稱號來之不易,有者便是受到江湖上魚龍混雜之輩的認同,我雖然沒有看到你的努力,但我能想象的到!”
小賊卻愣住了,歪着頭道:“你說什麼?你說我姓蘇?你……你認識我?”
二長老哈哈笑道:“我不認識你,但我卻知道你的身份……呵呵,怎麼可能不知道吶?你不信?那好,你伸手按一下自己的腰身下方,會馬上感受到一股痠麻痛癢之感。”
小賊一驚,趕忙伸手護住了自己的屁股。
就在她尾椎部位,確實有這種感覺,而且從小就有。
最開始她以爲這世界上人人都是如此,可是經歷的多了,看得多了,接觸的多了,才知道只有她自己是這樣。
一度還以爲是自己得了什麼奇怪的病症,把小傢伙嚇得不輕,可是長成這麼大了,這個‘暗傷’也並沒有對她造成什麼影響,便也不在意了。
但這絕對是隻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而如今卻被人一語道破,她如何不驚奇?
二長老彷彿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笑道:“很奇怪我會知道對不對?其實這很正常,蘇家的祖先相傳是狐妖轉世化成人形,但還保留着尾巴,如今時過境遷,雖然尾巴沒有了,但尾骨卻在,而且比尋常人要明顯的多,所以纔會有這種反應。”
小賊愣了一下,隨後指着自己的鼻子問道:“我……我的祖先是狐狸?!”
誰都沒有想到,她最關心的竟然是這種地方。
連天罪都忍不住一陣苦笑。
二長老颯然道:“這有什麼?西來國臨近之所,有很多奇怪的國度,其中有些還堅信自己的祖先是山豬,有些認爲自己的祖先是神鷹,說到底,還不如狐狸不是?再者說,一隻狐狸能幻化人形,本就千難萬難,若能繁衍後代成爲一個氏族,則更是難能可貴,你不應該奇怪,反而應該驕傲纔是。”
“哦……是這樣啊……”
小賊明顯是個很好被說服的人,簡單一句話,反而釋然了。
隨後愣了一下,小賊擡起頭問道:“那你是什麼人?”
二長老嘆了口氣道:“我是什麼人?我是蘇家最後的傳承者……哎,當初之所以我要跑出淨土宗,非要找個男人嫁了,還生了孩子,就是想要留下蘇家的一份血脈。雖然我並非男子,血脈難免摻雜,但……這也是我爲了咱們蘇家所能做的最多的事了,爲了這個,我甚至與跟自己情同姐妹的大姐反目成仇,他日到了地下,我也有面目去見列祖列宗了……好!”
她大喝一聲道:“太好了!我們蘇家有後,我便不是那千古罪人,好,太好了!”
小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顫聲問道:“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你是我的奶奶?!”
二長老嘆息道:“七十多年了,興許……你應該叫我祖奶奶吧。”
小賊呆呆的眨了眨眼睛。
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捂着肚子笑到流眼淚,大聲說道:“哈哈哈,你這老太婆可真逗,姑奶奶算是明白了,你這是想要我們來救你,所以編出這樣一個瞎話來,說什麼我是你的從孫女,還不是想讓我們幫你解開這些枷鎖?見到臨死之時說謊騙人拉關係攀親戚的多了,但姑奶奶真沒想到你會想出這樣一個不靠譜的說辭,還祖奶奶?你纔多大年紀?勸你一句,這謊話啊,說出來一定要靠譜一些纔好,太離奇了,誰信啊?
而且姑奶奶再告訴你一句,姑奶奶可是從小在東晉長大的,這是因爲在東晉犯了點事,不得已才遠跨地域,跑到這西來國來,這裡面隔着千山萬水吶,要說關係,我們之間唯一的關係就是……唔……我們都是人?”
聽到小賊這番話,二長老非但沒有生氣或者失望,反而眼睛瞪得更圓更亮,大聲問道:“你說什麼?!你是說……你是在東晉長大的?真的嗎?真的是在東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