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罪揚起小鐵錘直接在水槽中沾了一下,將整個枕鐵弄溼了之後纔將金屬塊放在上面,猛地一錘子下去,因爲有水的關係,整個平面爆發出一圈火星,好似禮花在這裡平面的放了個響!
小露一怔,趕忙伸手揮舞兩下擋開,隨後捂了一下自己的臉,生怕一個火星將自己給毀了容。原本應該退後幾步,但她真是不想離開天罪太遠,哪怕是幾步距離,說不定就是生與死的區別。
她不會相信鬼平真的會放過他們,從聽說鬼平這個人物一直到見到他幾次,大陸就從未有他失手的傳聞,又豈能在這裡就輕易的破掉‘規矩’?
天罪卻彷彿什麼都不想了,叮叮噹噹敲了三錘子,然後又用小鐵錘沾了一些水,再次敲擊上去,一陣火星飛舞。光從感官上就有很大區別,沒有水的錘子敲上去不過是一點點的火星,而沾了水就像敲到了炸藥,嘭的一聲炸開,絢爛無比。
遠遠的在街另一面的鐵匠鋪店主都看呆了,根本不明白爲什麼要沾水,不光是他們,就連鬼平看的也有些迷茫,忍不住開口問道:“請問……爲什麼要水?難道有什麼講究嗎?”
天罪翻了一下白眼道:“拉你的風箱!沒事那麼好奇幹什麼?你好奇寶寶啊?真是的,打擾本候。”
鬼平被嗆聲的差點噎死,忍住心中怒火,也只能低着頭繼續勞作,不過在內心之中卻對天罪的手藝更加有信心了一些。
這個世界上其實同時擁有鑄造和鍛造兩種工藝的,鑄造就是那些大師們再用的手段,而鍛造卻是這些民間小作坊弄些平日農具的技巧,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所以當天罪開始拿出金屬塊開敲的時候,鬼平的臉色就很不好看了,他已經開始覺得自己是被騙了,可小錘沾水迸發出這些絢麗的火花,卻又讓他信心大增了起來。
正這時,很突兀的一個聲音從天罪的身邊響了起來:“老頭子我也很好奇,爲什麼要沾水吶?水火乃兩極之物,生性相剋,碰在一起便是天雷地火,又怎麼可以將兩者結合起來?尤其這樣沾水而錘,不是要降低了材料的溫度嗎?”
這個聲音出現的太突然了,甚至……知道他開口說話,衆人才發現自己身邊竟然憑空出現了一名老者,之前鬼平是擡起頭看過天罪,打量過周圍的,可是也同樣沒有發現這老者的存在,他的心臟就忍不住漏跳了半拍!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可以做到這種地步的,修爲絕對不會比自己來的差。
天罪也轉過頭看了一眼老者,發現這個老頭子……還真是個老頭子,乾癟皮膚矮小身材,衣服也十分不考究,僅僅一身暗紅色的長袍髒兮兮的掛在身上,揹着手,微微彎腰,長滿了能夾死蚊子的皺紋的臉上露出一陣好奇和費解的神色。
其實最開始吸引老者的是鬼平鼓風的方式和節奏,把風速加大到可以燒掉泥土搭建的屋頂,這本身就是一件奇事,所以便走近看了看,結果突然看到天罪水錘砸火花的動作,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所以才上前來這樣問了一句。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天罪至今僅僅砸了幾錘子,但落錘之穩,落點之精,卻是讓老者生出一種自愧弗如的感覺,而最關鍵的……天罪纔多大?!
此種手藝放在一名多年專研的老者手裡到還算正常,畢竟天外有天,可一個小孩子……這實在太說不過去了,那名老者就認爲天罪僅僅是湊巧了纔有這幾錘的精妙。
天罪眨了兩下眼睛,然後很無奈的嘆了口氣,很臭屁的說道:“老頭,你交學費了嗎?爲啥本候要告訴你?不明白?不明白自己想去!”
說完又是在金屬塊上一頓猛敲,顯然,也並非是亂敲,僅僅一盞茶的功夫,剛纔還是棱角分明極不規則的金屬塊竟然已經變成了一個看起來很可愛的長方體,更像‘雪糕’。
伸手抹了一把汗,天罪在自己的懷裡一陣猛掏,然後發現自己身上沒帶着,又跑到小露面前上她的懷裡又是單手猛掏,發現……小露不是小劍,哪會帶着他平日裡的那些玩意?
沒有?沒有!傷腦筋了,天罪使勁撓了撓自己的頭皮,無奈之下,只好將金屬塊繼續扔到火堆之中,自己開始四下尋找起來。
鑄劍,或者說鍛造一把武器,都需要進行三個基本的不可逆轉的步驟,第一個便是‘鍊鋼’,或者說鍛造出合格的金屬。第二步是塑型,第三步是研磨裝裱。
而第一步最常用的辦法便是百鍊,這其實是一種很無奈的卻創造出奇蹟的一個辦法。無奈是因爲……金屬只有經過煅燒敲擊,才能去除其內雜質,但……敲着敲着就變長變寬了,若想繼續敲,又不能轉換方向,那樣很容易將金屬給敲‘散’,所以……就想出了一個很笨很蠢的辦法,直接將金屬一破兩半,摺疊在一起,這樣就可以繼續進行敲擊了。百鍊僅僅是一種提純金屬的技巧而已,沒有什麼神奇的地方,但這個做法卻真的就造就了‘神奇’,卻全是依靠其中的一個過程——‘覆漿’!
燒紅的金屬經過‘一鍛’之後,用某種特殊的物質將它表面覆蓋,高溫之下那種物質會‘熔化’在金屬的表面,跟它完美的切合在一起,而隨着鍛造次數的增加,那種物質便層層疊疊的整齊的存在於金屬之間,便造就了百鍊鍛紋,也就是俗稱的花紋鋼。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很多物質擁有極好的特性,比如硬度,比如耐腐蝕,比如抗金屬疲勞,可是它們不能像金屬一樣進行鍛造,所以百鍊便給他們提供了‘凹槽’。
找了半天,天罪一無所得,大怒之下轉頭對鬼平喊道:“還傻站着幹什麼?去,給本候找自願者,本候要血!生人之血!每個人讓他們抽一碗血,不能多了,把這個木桶裝滿就成!”
鬼平又被罵了,然後看着天罪扔給他的一個腰粗的木桶,他都想把天罪塞進去榨出血來!
但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鬆開風箱把手向一羣‘無辜’的人羣走去,凶神惡煞的要血去了。
老者聽了個明白,大聲喝道:“胡鬧!鍛造之法講究精純,不能沾染雜物,每次鍛造必先沐浴更衣齋戒數日去除身體污穢纔可進行,你這娃娃卻要生人之血?你要做什麼?”
天罪翻着白眼道:“你這老頭好沒意思,本候想要幹什麼還得先跟你彙報?”
隨後,就看到老頭被氣的吹鬍子瞪眼,而且……已經開始擼袖子了,顯然是想上來教訓天罪一頓,天罪本着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原則,趕忙擺手說道:“咳咳……既然您老這麼好奇,本候就勉爲其難告訴你一點吧,血吶……當然是當做原料來鍛造嘍。”
老者一愣,隨後又是一驚,最後更是大怒,朗聲喝道:“無知!胡鬧!人血爲料進行鍛造?此乃邪魔外道,你這娃娃難不成是魔門中人?!”
天罪哼道:“本候邪魔外道?我擦!你這老不死的……咳咳,咱說話,別動手,你可別以爲本候怕你啊,本候是誰?當今噹噹南明一戶侯,本候會怕你一個糟老頭子?咳咳,老人家?!當然不可能!你說用血便是邪魔外道?看來你是很瞧不起鮮血啊!你是不是嫌它骯髒?那你把你全身的血都給本候,本候不嫌髒!哼,血液乃人之根本,隱匿神魂環走天機,精血盛衰直接關係到人們身體健康,你覺得它噁心,本候卻覺得它神聖!本候又不是殺人取精血,只是跟廣大百姓借一些神聖之血來鍛造一件很好的武器,這又有什麼邪魔外道的?拜託,不要把你的無知強加到本候頭上好不好?臭老頭!”
老者被他一句一個糟老頭子一句一個臭老頭差點給氣的吐血了,曾幾何時自己這般身份會受到如此侮辱?自然是暴怒。但同時,他也絕的天罪的言語之中彷彿有一些至理,一些自己活了大半輩子也未能參透的東西,比如……生命到底是個啥玩意?啥子算是活?怎樣又算是死?修爲絕高者身體毀滅而神魂長存,這算是死了還是活着?精血精血,又是什麼?
最主要的,他也很想看看天罪到底要用那些血做什麼,所以幾乎是用自己的手指捏碎了自己大腿的肉,才終於忍住沒有發火,而是冷哼一聲站在旁邊沉默觀看。
一盞茶的工夫,鬼平就找到了好些的‘好心人’,他們很‘自願’的割破了自己的手臂,滴出一大碗血來,也終於把那個恐怖的大木頭給填滿,血腥味一下子就在這條街上彌散開了,任誰聞到都會忍不住皺皺鼻子,還有人差點吐出來。
天罪看了一眼老者,發現他也是眉頭緊鎖,便哼哼說道:“覺得難聞?哼,血中之味乃是鐵器之味,聞不慣這個味道還當什麼鍛造師?按本侯說……嘿嘿,那是生命的味道,它可承載生命,它也可以剝奪生命,當真是……世間最接近神靈的味道吶,哈哈哈!”
等鬼平將木桶放在他的面前,天罪直接拿起火鉗將那塊敲打成‘雪糕’的金屬塊又去了出來,叮噹幾下敲掉上面無限花火,然後懸於木桶之上,空手舀起一捧鮮血,直接……均勻的淋在了那燒紅的金屬塊上面……
唦!
白霧繚繞,氣味讓人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