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整個都懵了,她看了看天罪,又看了看旁邊的封印,隨後猛地站起身向旁邊衝去,卻突然一陣白光閃現,好似一堵牆一樣的東西將她整個給擋了回來。黛眉一皺,嘴角便流出一絲鮮血。
她嘆了口氣,忍不住苦笑一聲,擡起手臂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角,隨後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好奇的看着天罪說道:“你是……如何進來的?”
天罪茫然道:“就是走進來的啊?這有什麼的,反正就是走就好了嘛。”
白衣女子愣了一下,隨後微笑道:“是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倒是姐姐着象了。”
天罪嘿嘿一笑,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便問道:“姐姐一直生活在這裡嗎?不會寂寞嗎?”
白衣女子笑道:“怎麼,姐姐這樣看起來是個十分寂寞的人嗎?”
天罪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道:“恩,是個寂寞的女人吶。”
白衣女子神色有些黯淡,忍不住輕聲說道:“看來真的是能被看出來吶……”
天罪歪着頭理所當然的說道:“那是當然能看出來的了,正是這寂寞如水纔有了姐姐如今這脫塵的氣質,正是這寂寞如酒,纔有姐姐這樣耐人尋味的美麗,姐姐的寂寞又怎麼能是看不出來的吶?”
白衣女子一愣,擡起頭深深的看了天罪幾眼,突然覺得這個小子好像那個人,一時間明明小小一隻卻跟那高大溫柔的身形重合在一起,讓她竟忍不住心中顫動一下。
“你……真的很像一個人。”
天罪奇怪道:“我像一個人?誰啊?我認識嗎?”
白衣女子忍不住苦笑道:“你當然不可能認識他。”
“爲什麼?”
“他死了,早在千年以前。”
“哦,呃……”天罪擡起頭來滿臉尷尬,說道:“這個……不好意思啊,看來我是讓姐姐想到傷心事了吶。”
白衣女子掩口輕笑道:“你不是說你的缺點就是心直口快嗎?姐姐又豈會怪你?只不過……你能看出姐姐的寂寞,姐姐也從不知道這寂寞原來也算是好事了,不過……說姐姐寂寞如酒這便有些過分了吧?姐姐哪有那麼昏黃渾濁?還有……苦澀……”
說着的時候,她有些不自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千年時光,雖然手指摸起來自己的肌膚還是依舊的光滑,但……是不是已經到了人老珠黃的時候?這皮膚也開始蠟黃無色了吶……
天罪一臉疑惑道:“啥?你這是什麼意思……哦,我知道了,呵呵,原來一千年前的酒,跟現在比起來都差,對比我口中的那個‘酒’自然是差的更遠了。”
白衣女子一愣,隨後疑惑道:“千年前的酒?現在的酒?還有……你的酒?呵呵……”
她忍不住悄悄吞了一下口水,趕忙伸手掩蓋了一下說道:“姐姐本身並不喜好這杯中之物,只是在這裡這麼多年過去了,若說對世間事物的想念,倒還真的只有它了,說來也是奇怪吶。”
天罪愣了愣,隨後哈哈一笑道:“這個好辦,姐姐的這個願望,我就來幫你完成吧。”
這一晚上他回去的比較早,白衣女子有些落寞,但也有些期待,如今他是可以穿行這封印的,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這樣一個小孩子確實能給自己帶來一些新奇……想到這裡她啞然失笑,自己千年道心,寂寞歷練,竟然還是經不住一杯苦澀濁酒的誘惑,也受不了這小孩子那些有趣的話語,當真是……感覺可笑了。
天罪回去後卻沒有直接睡覺,而是跑到一個沒人的角落中,手中拿着各式各樣的東西一陣忙碌,甚至還跑到垃圾堆之中捂着鼻子使用控物之法,弄了一小瓶子奇怪的東西。
第二天一大早天罪忙活完那些訓練項目,直接跑到後山,發現沒人注意,便扛着一大堆東西敲了敲石壁,他再次進入到白衣女子的那個明亮的洞窟之中。
“你這小鬼今日來的倒是早,既然喜歡姐姐這裡,昨晚倒是不應該那麼匆忙的走……”說到最後很小聲,甚至自己都有些聽不到。
“嘿嘿,姐姐,今天倒是先不能陪你聊天了。”天罪嘿嘿一笑,將一大堆東西放在冰冷的地面上,獨自忙碌起來,還特意背對着白衣女子不讓他看到。
白衣女子好奇道:“小子你這是在幹什麼啊?”
天罪嘿嘿笑道:“你先不用管了,對了,不要跟我說話,會讓我精神無法集中的。”
白衣女子一愣,隨後微微低下頭,神色竟顯得有些暗淡。她活了很久很久,深知人類最大的‘優點’就是善於遺忘和厭倦,遺忘讓他們可以繼續往前走,厭倦可以讓他們不在一處停留。這才兩天,也許一個孩子的厭倦……來的會更快一些吧。
天罪在做什麼?釀酒,但卻不同於任何他釀造過的酒。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個簡單的容器,或者說像是一個葫蘆一樣的東西,下方能燒,上面有一個小孔出氣。
早上的飯他特意多要了一份,沒有吃,放在一個大口袋裡面,將它們弄碎,好似糊糊。
垃圾堆中找到的……也是天罪自認爲最驕傲的事情,便是用控物之法從無數的細菌中‘提煉’了乳酸菌。他微觀控物之法的能力僅差一步就可以達到分子層面,對於這細菌……簡直就像是從一鍋子豆子中挑選出黃豆那麼簡單,只是很耗力氣。
將菌放入那些糊糊,原本需要三天乃至兩個月的發酵工序,卻在他不斷施展綠級修爲之中被催化了,過程加快了無數倍,甚至天罪可以用感知去清晰的看到整個麪餅的變化。
再之後就更簡單了,蒸餾!
這個詞彷彿很神奇很玄妙,其實簡單的讓人髮指,酒精的氣化溫度是七十八度三,水是一百度,只要溫度保持在八十度到九十度之間,酒精就會變成蒸汽揮發出來,冷卻,冷凝,酒精,水,食物中特殊成爲味道的東西就被提煉了出來。
天罪拿了一塊木頭,用最簡單的手法雕刻出一個最簡單的酒杯,除了承裝之外沒有任何多餘和美麗。
將凝結出來的酒灌倒進來,走上來輕輕將它放在白衣女子的桌子上。透明微綠的液體在木製酒杯中微微顫動,看起來十分可愛,聞起來……不,不需要聞,美妙的氣味便鑽進了鼻子裡,初味酒醇,苦澀,一絲刺激,中味淡然,悠長,後味卻又帶着草木香,細細聞一下,竟有一絲香草香味,帶着清涼。
就像是草原上的雨,來的時候突然,嘩嘩啦啦,滅殺一切炎熱乾燥,喚醒世間任何一片乾涸。隨後砸起了雨霧,渾渾噩噩的冰涼,再之後……終將停歇,雨變成露,從草杆上滴下來,卻泛出一陣泥土草香,充盈整個天地,那是……雨的味道。
“這……這是什麼?”
白衣女子吞了口口水,忍不住問道。
天罪笑了笑,輕輕將酒杯往白衣女子的面前推了推,隨後他明明是個小屁孩,卻用一種極爲溫柔的聲音說道:“這是什麼?在曾經某個地方,由葡萄通過這種做法形成的某種酒叫做白蘭地,原本的名字卻叫做‘eaudevie’,這種方法又到了另一個國度,製作出了名爲威士忌的酒,原名卻叫做‘uisgebeatha’,又傳到另一個國度,便叫做‘aquavit’……而這些奇怪的古老文字,其實都表明着同一個意思,翻譯成現在大陸的語言來說,便是……‘生命之水’。”
白衣女子心中顫動一下,忍不住問道:“那這個……生命之水,是有什麼很大的作用嗎?難道真的可以賦予人生命?”
天罪輕輕搖了搖頭笑道:“這當然不可能,它的作用很小,甚至……對人類來說未必是好的。不過……之所以被這麼多人,不同的地域不同的語言都會給予這樣一個同樣的名字同樣的評價,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也許喝過它的人,會感覺到自己依然活着吧。”
白衣女子又是一愣,她輕輕拿起酒杯,仰起頭喝了一口,一下子都嘗不出其中的味道,她呆呆的說道:“我……我還算活着嗎?”
是啊,她還算是活着嗎?這千年時光之中,從不見一個人,從不發一個聲音,只在這小小的空間之中,遺忘了世界,也被世界所遺忘,她……還算是活着嗎?反正她自己感覺不到,不過……
噗,酒如肝腸,瞬間化作滿腔柔水,便似井泉出。臉紅了,手抖了,眼淚也流了出來。
低下了頭,再喝一口,味道終於出來。從未享受過的味道,她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品嚐過這種味道,只是一瞬間,便喜歡上了。
天罪一句話沒有說,默默的站在她的對面,伸手輕輕的撫摸着那個桌子,讓它漸漸光滑起來。
良久之後,白衣女子將一杯酒都喝光了,才擡起頭忍不住尷尬一笑道:“不好意思,倒是讓弟弟見笑了。”
天罪輕輕一笑,沒有先說什麼,而是再次給她倒上了一杯酒,隨後緩聲說道:“姐姐,我曾經聽說過一個人,他叫做王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