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兒,你的心意我領了,我的眼睛瞎了這麼多年不可能會好的,我也已經習慣了。我不求什麼,只要你好好的,桃姐也就開心了。”
“我會好好的,我也要你好好的。”
桃姐拗不過他,只好笑着點點頭。
葉承歡正色道:“桃姐,我母親到底是怎麼死的?”
一句話出口,桃姐頓時神色變了變:“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的事還有必要再提嗎?”
“當然有必要,我活着就要活個明白。”
“有時候還是糊塗點兒好,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好多事我都記不清了……”
“別的事你可能記不清,但這件事你一定記得。”葉承歡一字字道:“桃姐,我需要一個答案。”
桃姐訥訥的停了半晌,終於長嘆一聲,“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就不瞞你。你母親是在生你的時候難產去世的。”
葉承歡目光悽迷,似有所悟:“難怪那個人會罵我,說是我害死母親的。”
“這不怪你,孩子是無罪的。”
“那麼……”葉承歡沉吟道:“那個人爲什麼那麼恨我,難道就僅僅是因爲這個原因嗎?”
“因爲……”桃姐欲言又止,最後把臉轉到一旁,終於把心一橫,“因爲你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剎那間,彷彿有把大錘在葉承歡胸口重重一擊,他腦子裡嗡嗡作響,一片空白,整個人瞬間石化!
命運,是一個愛捉弄人的傢伙,總喜歡在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狠狠的給人一下子,讓人不得不一次次去承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生命中有太多事,看似輕如鴻毛,卻讓人難以承受。
正如米蘭昆德拉所說:人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該要什麼,因爲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來生加以修正。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檢驗哪種抉擇是好的,因爲不存在任何比較。一切都是馬上經歷,僅此一次,不能準備。
“所以那個人纔會那麼恨我和我母親,是嗎?”葉承歡皺着眉頭問道。
“不,正好相反,我從來沒見過有誰會像他那樣愛你母親,他甚至可以在知道她有了別人的孩子後還要娶她爲妻。正因爲他那麼愛她,也許……在你母親死後,他對她的愛全都化成了對你的恨。”
葉承歡深沉的一笑,“桃姐,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回來嗎,在我的童年裡,這個家庭並沒有帶給我幸福感,相反的,在我的記憶裡,這是一個位高權重而又冷酷無情的家庭。現在我告訴你,我回來就是爲了要賬!”
“要什麼賬?”
“一個拖欠了我二十年沒還的賬。”
“龍兒,我不知道你要做的是對還是錯,我只是想說,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父母的結合本身就是一場孽緣,而結果是你成了受害者,這場孽緣裡沒有誰對誰錯,而且在這個家庭裡,總還是有人關心過照顧過你,比如你的爺爺……還有我……”
葉承歡目色一凜:“他們把你從這個家庭趕出去,你到現在還以爲自己真的是這個家庭裡的一份子?”
“是的。我當初只是個跟着父母,落難逃荒的小女孩,那一年我身患重病,父母本來已經打算要賣掉我,可是你母親卻收留了我,給我治病、給我衣食,讓我不光能照顧自己,還能照顧家人,還讓我做了她的丫頭,可是她從來都沒有看不起我,反而把我當她妹妹一樣看待。她美麗而且善良,她對我的好這輩子我都忘不掉。”
“那是她,不是那個人,你沒必要替他辯護。”
“我不懂很多東西,但我親眼看到那個人對你母親很好,其實這份孽緣他也是受害者。龍兒,你不要懲罰任何人,因爲這本就是一場沒有答案的糾葛。”
葉承歡呲了呲牙,臉上閃過一絲不平靜的顏色,隨後微笑道:“桃姐,天不早了,你休息吧。”
說罷他轉身就要往外走,被桃姐一把拉住,“龍兒,如果你還記得桃姐的好,你過去受過的委屈我都清楚,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聽我一句話:千萬不要惹事,我們惹不起葉家!”
葉承歡點了點頭,站起身來:“你累了,早點兒休息吧。”
桃姐剛又張開嘴,葉承歡已經一陣風般出了屋子,只剩下長久的回憶和嘆息……
第二天,公道堂,一切照舊。
只不過今天的葉家早餐添了兩個人,一個是葉承歡,一個是桃姐。
除了葉子齊,還有子鍵子清兩個葉承歡新添的腦殘粉外,葉家的其他人都在各自家裡,畢竟孩子們都長大成人,各有各的事業,各有各的家庭,不能一概強求。
老爺子一到,便和葉承歡心照不宣的一笑,看來他們都沒忘昨晚的約定。
只不過讓葉衛國有點兒意外的是,平時兩個不成器的孫子到了自己跟前就打怵,讓他們跟着一起吃頓團圓飯比殺頭還難,今天居然主動巴巴的過來,全都圍着葉承歡,一個點菸,一個倒水,簡直殷勤之極。
早餐上誰都沒有說話,但平淡的一頓飯中卻透着溫馨。
葉承歡已經很久沒這麼平靜的坐下來吃頓飯了,吃飯這種事以往對他來說只是填飽肚子而已,可今天除了填飽肚子之外,他的心也一起被填的滿滿的。
吃完了飯,葉衛國叫了一聲“方剛”,方剛馬上過來給他披上外套,“去機場。”
方剛皺了皺眉:“您要親自去接漢森先生?”
“人家是貴客,雖然這次能來神州是看着龍兒的面子,但我這個家主要是不出面迎接,就太怠慢人家了。”
“以您的身份除非是國外政要,否則您是從來都不用去接機的,這種事還是我來辦就好了。”
葉衛國看了他一眼:“這不是公事,而是葉家的家事,漢森先生要是真能治好小桃的眼睛,人家就是咱們家的大恩人,從哪兒說我都該去。”
說到這兒,葉衛國看了看還在悠閒吃油條的葉承歡,“路上吃吧,飛機可不等人。”
葉承歡擦擦油光光的嘴巴,冷笑一聲:“要我去親自接他的話,我怕會嚇到他。”
葉衛國搖搖頭,心說這孩子哪兒都好,就是有時候神叨叨的,天上一下地下一下,搞不清楚他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
要是照秦光遠介紹的情況,那位漢森先生經歷過二戰,到現在跟自己年齡也差不多,而且那人性格孤傲,寧願放棄那麼偉大的事業從此隱姓埋名,葉承歡不過就是個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夥,就去接個機就會把人家嚇倒,這孩子說話也太不着調了。
葉承歡站起身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好吧,就當是陪你老人家出去兜風吧。”
葉衛國無奈的一笑。
“你說的是真的!”總醫院的院長辦公室裡,滿頭華髮的秦光遠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差點兒沒閃着老腰。
看到一向沉穩的院長表現得如此誇張,玉如差點兒沒笑出來。
“你是說漢森先生真的要來燕京,你沒開玩笑吧,真的是漢森先生?”
“秦院長,我給誰開玩笑也不敢給您開玩笑。”
“漢森先生什麼時候到?”
玉如看了看錶:“應該快了,老爺子讓我提前來給您打個招呼,希望咱們醫院能幫忙提供一下醫療設施,您知道這可不是個小手術……”
沒等她把話說完,秦光遠已經從辦公桌後風風火火的衝了出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快……”
“快什麼?”
“哎呀,快跟我去機場。”
“您要去接機,沒這個必要吧,我去就可以了。”
“地震了!整個世界醫學界要地震了!懂嗎?能在我有生之年見到漢森先生,那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秦光遠說罷,一把拉住玉如的手,連身上的白大褂也不顧得脫,二話不說奪門就往外走。
“您……要不要換件衣服?”
“哎呀,沒時間了,快走。”
“院長,您的鞋……”
秦光遠由於太過激動把鞋子跑掉了一隻,還沒說幾句話,人便已經跑出好遠,玉如在後面提着他的鞋子氣喘吁吁的去追,醫院裡忙碌的醫生護士們看到這個場面,一秒鐘變呆萌。
等秦光遠趕到機場的時候,葉衛國已經站在候機通道旁了,兩人見面握手後誰都沒有再多客氣一句,注意力全都放到了通道一側,等待着那位神秘的眼科大師出現。
偌大的候機大廳裡已經佈滿了軍方的特勤便衣,一個個如臨大敵,嚴密保護首長一行人的安全。
只有葉承歡坐在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翹着二郎腿,拿着本美女雜誌看得不亦樂乎。
大家等了一陣子,喇叭裡終於響起航班抵達的廣播,乘客們陸續從候機通道出來,卻遲遲不見有他們要等的人。
“老秦,你認識漢森先生嗎,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嗎?”葉衛國等的心急便向秦光遠問道。
秦光遠搖了搖頭:“沒有,連照片也沒見過,據說漢森先生從來都不喜歡拍照。”
葉衛國有點兒泄氣,那麼偉大的人物居然連張照片都沒留下來,咱們連人家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倒像傻瓜似的跑來接機,說起來真是荒唐。
眼看着乘客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稀疏的幾個人,可還是沒見到貌似眼科大師的外國老人。
葉衛國開始懷疑的看向葉承歡,葉承歡沒事人一般,依舊篤定的坐在那裡看他的美女雜誌。
葉衛國有點兒沉不住氣了,剛要過去質問一番,就在這時猛然發現從候機通道里走出一個人來,只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