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午夜的時候，外面下起了雨夾雪，雨絲夾帶的雪粒打在窗戶上。發出輕微的響聲。把空蕩蕩的房間反襯得愈發安靜。
我沒有洗澡。也沒有換衣服，就這麼邋里邋遢的穿着那件衣襟上血跡已經發硬的長風衣在諾大的房子裡晃來晃去。從客廳走到廚房，又從廚房晃出來，把房門一間一間打開，最後站在表姐的房間門口往裡看。
房間裡當然沒有開燈。客廳的燈光從房門口灑進去，顯得房間內更加靜寂。
表姐的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就連鋪在牀上的被子被捋得沒有一絲褶皺，牀頭上放着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印着大嘴猴圖案的珊瑚絨睡衣。不知道是表姐換下來的，還是她拿出來準備晚上穿的。
我走進去，抱着那套睡衣躺在牀上。呼吸間似乎還能聞到表姐留在枕頭被單。以及睡衣上馨香的氣息。
當初決定在盛世華商買下這套房子。主要是爲了凌詩敏。爲了能和她擺脫大姨和大姨父的監控，隨時隨地的親熱。
現在表姐不在。聽不到她踢裡趿拉的拖鞋聲和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我突然發現這套房子太大太安靜，我一個人呆在這裡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只有躺在這張留着表姐氣息的牀上，我才能感覺稍微放鬆一些。
窗外的雪勢似乎加大了，在簌簌的落雪聲中，我不知不覺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
夢境中毫無意外都是表姐的臉，她的笑、她的哭、她的生氣、她的嬌嗔……
在一陣渾身骨頭開裂般的劇痛中醒過來的時候，窗外還是漆黑一片。
我發現自己呈大字型躺在牀上，被我抱揉得略有些凌亂的表姐的睡衣攤在旁邊，伸手想把睡衣拉回懷中，卻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渾身骨骼繃得緊緊的，每一顆牙齒好像都快要爆裂開來，四肢包括頭部好像被人朝五個不同方向用力拉伸，感覺好像是在經受五馬分屍的酷刑，我脖子哽得透不過氣，手臂上額頭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樣凸顯出來，太陽穴隨着飛快的心跳一起突突跳動，從每一個毛孔中滲冒出來的冷汗把我的頭髮以及身上的衣服，甚至是身下的被單都給打溼。
我喉嚨裡發出好像被人掐着脖子的氣聲，就在我覺得自己像是一根被拉到極致的皮筋，即將崩斷的時候，渾身上下突然一下子又鬆了下來。
渾身脫力的躺在牀上，張着嘴巴不停喘氣，我過了好一會兒慢慢平靜下來，這才聞到自己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一陣陣汗臭味，卻又累得一點都不想動，又撐了幾分鐘，實在是撐不住，才撐着痠軟的身體爬起來，打算去衛生間衝個澡。
我不想把臭烘烘的衣服脫丟在凌詩敏的房間裡，走出房間纔開始一件一件慢慢往地下丟衣服，邊走邊脫，走到浴室裡面已經是渾身光溜溜一絲不掛。
從花灑裡噴出來的冷水激得我打了一個寒顫，這纔想起忘開煤氣了，又懶得跑出去重新打開，就這麼在下雪天裡洗了個冷水澡。
曾經在大冬天裡洗過冷水澡的人都知道，剛開始洗的那幾分鐘確實冷的讓人牙關打顫受不了，可只要咬牙堅持下去，一小會兒以後就會渾身發熱，就好像練了什麼絕世內功一樣，渾身上下冒白汽。
在冷水的沖刷下，我發現自己身上粘乎乎的好像塗了一層膠狀物，一陣猛搓之後，皮膚又恢復了結實光滑，浴室地板上往地漏彙集的水淡淡發黃。
等到身體開始慢慢發熱，我驚訝地發現隨着自己渾身上下的毛孔紛紛打開，消失的力氣又慢慢一點一點的回來，剛走進衛生間的我還覺得渾身痠軟，恨不得找張凳子來坐着洗，走出去的時候竟然神清氣爽，體力充沛，疲憊和虛弱一掃而空。
我一路收拾着自己丟在地上的髒衣服，又扯了表姐房間上的牀單放到洗衣機裡去，剛按下啓動鍵，就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
擁有這套房要死的人只有4個，我，瞭解，你紅，還有蘇晴。
難道是表姐回來了？人就是這麼奇怪，明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心裡卻還是忍不住期盼，短暫的期盼過去後，涌上心頭的是一陣悸動和內疚。
明明很想見到凌詩敏，卻又有些不敢見她。
就在我心裡一陣矛盾交織中，房門被打開，出現在門口的是手裡提着一袋東西的倪虹。
她看到我的一瞬間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好像有些不敢相信。
“雲龍……你，你回來了？怎麼時候回來的？”過了幾秒鐘她才問道。
我沒有說話，定定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發現倪虹好像瘦了很多，原本臉頰上可愛的嬰兒肥消失了，健康的紅暈也被疲憊的蒼白取代。
見我沒說話，倪虹把手裡的東西放在鞋櫃上，快速走了過來。“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突然頓住，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在距離我一米遠的地方站住，原本擡起來想摸我臉頰的手也慢慢收了回去。
“詩敏姐的事情你知道了是不是？……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詩敏姐。”
“不是，不關你的事！”龍蝦和倪虹都覺得自己對凌詩敏的流產負有責任，可我卻知道最大的責任在我自己。我不該在這麼關鍵的時候離開她，離開她們……
我的喉嚨有些發緊，不知道能說什麼。
已經發生的事情不能改變，但我卻總控制不主自己的悔恨和愧疚。總是忍不住去想：如果當時我陪在凌詩敏身邊，是不是這一切都不可能發生？
作爲一個男人，自己的女人懷孕了，陪着她散步的人應該是我，就算那個軍區處長的兒子依舊那麼囂張的開車，以我的反應能力也絕對能夠保護好凌詩敏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那麼她現在是不是也就不用躺在醫院裡了？也許此刻她會窩在我的懷中，跟我一起分享孕育新生命以及期盼它誕生的喜悅。
越是這麼想，我越是心痛無法自拔，沒有臉面面對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並在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裡細心照顧凌詩敏的倪虹。她把我應該做的事情都做了，我除了愧疚和感謝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我的眼眶有些發熱，囁喏着嘴脣剛要開口，倪虹就先一步撲到我的懷裡。“雲龍，不要這麼說，你說這些話我會難受，詩敏姐並沒有怪你，我更不會怪你，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怕。詩敏姐不讓我把這些事情告訴她母親和你的父母，說不想讓長輩擔心，可我不知道怎麼辦……事情發生到現在我都很怕，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可以流這麼多血……孩子沒了，詩敏姐哭得很傷心，我也不在應該怎麼安慰她……”
我一手環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頭髮，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虹虹不要怕，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回來了，我不會讓你詩敏姐有事，我會把罪魁禍首找出來，讓他跪在你思敏姐面前，祈求她的饒恕……”
凌詩敏在我懷裡僵了一下，原本還就環在我身後的雙手慢慢鬆開，輕推我的胸膛，把自己和我拉開了一段距離。
“什麼？什麼罪魁禍首，這只是……只是一次交通意外……”
我打斷她的話。“虹虹你不要說了，我都知道了！不管那個人是軍區處長的兒子還是司令的兒子，他都要爲他的行爲付出相應的責任，我知道你和詩敏都怕我惹事，但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做，做錯事的人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如果再讓他繼續這樣逍遙下去，誰能保證以後會不會有另一個凌詩敏？紅紅你難道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嗎？”
霓虹垂着頭沉默了一會兒，對我點點頭。“我知道了雲龍，不論你要做什麼？我都支持你！我永遠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