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天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細雨。
夜深人靜,四下一片漆黑,一盞飄乎不定的鬼火飄蕩在空寂的山野裡。
細雨伴着陰冷潮溼的秋風,吹打着即將飄落的秋葉沙沙作響。
沙沙的山道上傳來一陣沙沙地腳步聲。偶爾還有一兩聲沙啞地咳喘聲傳來,令整個山野爲之驚悚。
“李將……武安,還是找個地方歇息吧。舅祖公只怕淋壞了身子。”還好,黑暗中傳來人聲,那聲音雖然是竊竊低語,在黑暗的山野中卻異常響亮。
“只是下午見到的那些人就在附近。我們若去投店,只怕會正好落入人手。”“李將…..武安”有些遲疑地說道。
“九郎,我,我沒事兒。趕路要緊。”“舅祖公”喘着氣說道。
“九郎”下意識地緊一緊身上的衣衫,可惜衣衫溼透,只能令身上更冷。聽到老人的咳喘,九郎有些急躁。
然而,此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除去黑夜便是黑夜,便是想投店又到哪裡去投?
衆人不再說話,繼續前行。走了片刻,老人的咳喘之聲已是越來越急。
九郎終於忍不住說道:“無論如何先找個地方歇歇腳。”
黑暗中,“李將……武安”沉默片刻,才道:“剛纔看到那邊山頂上似有燈光,應該是座山廟。不如去那兒避避雨。”
衆人聽了精神一震,急行一陣,到了那山神廟附近,卻又停了下來。
山神廟燈火明滅,一如衆人手中的那盞燈,在空曠的黑夜中閃着鬼氣,令人不安。
“李武安,你先帶人去看看情況。”“舅祖公”聲音雖然蒼老,卻極有威嚴。
原來那人不叫“李將…….武安”,而是叫做“李武安”。
“好。”李武安答應一聲,帶了兩個人悄悄地向山神廟挨近。
片刻之後,李武安又返了回來,點頭對大家說道:“果然是座山神廟,裡面沒有人,我等先在此處兒避避雨,等天明再出發。”
細雨不大,衆人走了半夜,卻也已溼透。見有地兒歇腳,到是再好不過。
九郎扶着舅祖公急忙往山神廟裡去。
廟中燈光較亮,細看衆人,原來是在茶棚中的那桌“怪客”。那叫做“九郎”的正是“細皮公子”。
“舅祖公”是那位老人。一頭白髮白鬚,只除了偶爾發出一長串咳喘,有些令人擔心外,到也精神矍鑠。?特別是額頭上的皺紋,每一道都似是有一道智慧在裡面。
除了九郎與“舅祖公”,其他幾人自動分作兩班,一班人在廟前廟後警戒,一班人在廟中休息。然而便是在廟中休息的一班人,也自動分散在九郎與“舅祖公”的四周,形成了一個包圍圈,看上去早已訓練有素。
“那位騎白馬的公子到底是什麼人?”?“舅祖公”進了山神廟,神色好了許多,又喝了些熱水,連咳喘也停了。
原來白天“細皮公子”急走是去追那“白袍公子”。但那白袍公子騎馬,“細皮公子”卻是徒步,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我也不大清楚。”九郎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
“他不是九郎的朋友麼?”“舅祖公”奇道。
九郎點了點頭說道:“是。但我不知道他是誰。”
“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九郎怎能將他當成知己朋友?”“舅祖公”皺了皺滿是皺紋的額頭,神色立時變得警覺。
“我,我。”九郎語結,心下咕噥一句“相逢何必曾相識”。但見到“舅祖公”神色嚴肅,只諾諾地說道:“反正他不是壞人。”
“你怎知道?”“舅祖公”的口氣已變得大爲嚴厲,“沒準這次便是此人所害…….”
“我等今日才遇到他,可十天前我等已遇到襲擊,怎會是他所害。”九郎辯解道。
“那也說不定。要不他怎會突然出現在這兒。這一路上來來往往的人,都非善類,我等喬裝至此,他又跟到了這裡,定要小心爲是。”
上了年紀的人大概有一個通病,多疑且嘮叨,“舅祖公”也不例外。
見“舅祖公”如此不講道理,九郎有些苦笑不得,說道:“沒聽他問那茶棚娘子,他要到五臺山去?不過是湊巧遇到。舅祖公但請放心,絕對不會是他。何況襲擊咱們的人是薛延陀的人,怎會與他相關。”
“防人之心不可無。”?“舅祖公”盯着九郎,嚴肅地說道,“那些人雖然裝束是薛延陀的商隊,可也保不準是故意僞裝。即便真是薛延陀的人,或許是有人故意放出風聲,才令薛延陀前來劫持太…..九郎也說不定。”
也難怪“舅祖公”如此緊張,他身邊的這位“太……九郎”不是別人,正是突然失蹤了的太子李治。
“舅祖公”倒是李治真正的“舅祖公”,並非假裝。
申國公高士廉,是李治的母親長孫皇后之舅父,論輩份李治的確應稱他爲“舅祖公”。長孫無忌與妹子長孫觀音婢原是前隋名將長孫晟之子,自幼喪父受其他兄弟欺凌,被高士廉接回家中撫養。長孫兄妹對舅父感情極深,視若親父一般。
便是李世民這個佳婿,也是高士廉慧眼識才,爲外甥女定下。因而李世民對高士廉向來也是以“岳父”視之。
李世民此次親征遼東,長孫無忌跟隨左右。命高士廉攝太子太傅之位,於定州輔佐太子李治監國,正是基於這種莫大的信任。
“我看那個黑衣女子到是有些古怪。”李武安突然插嘴說道。
李武安自然也非真正叫做李武安。他便是令李世民十分惱火的李君羨。李君羨乃是左武衛大將軍,李世民親信。李世民親征之既將太子安危交付於他,令其統領太子左右衛及諸率府。因其老家在武安,因而化名爲李武安。
“嗯。”高士廉點頭說道,“自從遇伏以來,那女子便一直跟在我等左右。走了這半宿路,也不知甩開了她沒有。”
原來他們夜中趕路是爲了甩開那黑衣女子的王跟蹤
“昨日傍晚我等化裝坐在茶棚裡,其他人皆沒注意到我們。只有此人察覺,到是個極厲害的角色。”李君羨沉吟說道。
“若只剩她一個,到也不用再怕她。我們幾個還打不過一個女子。”李治微微皺眉說道。
“那女子不容小覷,像是個使劍的行家,而且輕身功夫極好。”李君羨搖頭說道。
“你怎知道。”李治奇道。
“此人走路悄無聲息,連足印都不留一個,定是輕功極高,要多加小心纔是。”李君羨說道。
“那又怎樣?難道我們連個女子都怕不成?”李治有些慍怒地說道。順手摸了摸腰中長劍。與衆人一樣,他身上也配了劍,而且是把罕見的寶劍,只是他卻一直沒有用上過。
幾天前遇到的伏擊,他原本想打上一架,結果被左中衛團團護住,他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
右衛率諸衛士阻住賊子,左衛率則護着他逃走。隨後又一路遇到賊子追殺,到了這裡只剩下八名護衛。不得不化裝成平民百姓以掩人耳目。
李治雖然性情斯文柔弱,但也一向文武皆習,此時心裡不免窩了一肚子火。見說連一個女子都要躲避,不由更加氣悶。
李君羨不敢多說什麼,望了高士廉一眼。
高士廉卻已正色言道:“我等人少,且不可呈強,萬事小心爲要。”
李治心中鬱郁,臥倒在一旁不再多說。
山野鬼廟,令人不安。到也一夜無事。
第二天清晨起來,細雨卻依然在下。
“繼續西行。”
李治見李君羨不知何時用廟內的草桔編了幾頂草帽,衆人戴上,又冒雨前進。
陰雨連綿,路上看不到一個行人。
衆人不由心中一喜,看來昨天在五阮關見到的那些人,已被遠遠甩在後面。也不枉昨夜冒雨行了半宿,
然而,前行不到半個時辰,衆人不由張大嘴巴,驚得合不籠來。
潮溼的山路正中,突然出現一行大字:“勸君莫西行,西行路不通”
衆人不由面面相覷。
好心?恐嚇?疑兵之計?
是何人所爲?
“按原定計劃,繼續向西。”李治看了一眼李君羨說道。
李君羨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
他們原定計劃是要回定州,向西作勢回長安,不過只是疑兵之計。在五阮關引衆人前來,原本便要向南再折回東去。
然而,昨日見到“白袍公子”之後,李治卻打算繼續向西,到五臺山後再南下。因而纔有雨夜西行之事。
衆人驚疑之中,又走裡許。
突然發現在山路轉彎處,路邊栓着五匹馬。
這些天,李治等人因爲喬裝莊戶人,早已將馬匹丟棄。走路走得雙腿發腫,看到有馬可用,不由齊聲歡呼。
然而荒山野嶺之上,怎會有馬?
轉過山角,衆人不由到抽一口冷氣,心下駭然。
卻見山角處,有五個人地倒在地上,地上的積水卻已染成紅色。再看五人皆被一劍穿喉,身體卻留有餘溫,似是剛剛被殺。
衆人大驚,四下望去卻不見人影。便是地上也只有五匹馬的足跡,看不到有另外任何足痕。
再看五具屍體前面,依然寫着“勸君莫西行,西行路不通”十個大字
衆人但覺口乾舌燥,嗓子冒出煙來,啞然說不出話。
“繼續向西。”李治一咬牙,若是敵人設的圈套,無論向前或者向後,只怕皆有危險。
又向前一里左右,一個山路轉彎處又看到同樣的怪事兒出現。
十個人,十匹馬。
高士廉與李君羨面面相對,眼中閃出驚懼之色。
這十匹馬到似是專門爲他們送來一般。
到底要不要繼續向西?
疑慮寫在每一個人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