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聚集的地方，越能聚集人，不過散發傳單的暫時就兩家，穿着藍色馬甲的都是三聯的人，穿着暗紅色圍裙的或者外套的，明顯是呂氏餐飲的人，兩邊的人在人羣隊列周圍遊走，散發各自的傳單，相當顯眼。
眼鏡男叫做李強，屬於三聯的中層管理人員，今天帶隊出來，除了散發三聯的傳單，還肩負着觀察光美實際運營，找機會拖一下光美的責任。
光美店外，屬於光美的人不多，一方面有商場保安在維持秩序，另一方面穿着暗紅圍裙的人也在幫忙。
李強稍微看一會，就察覺到付朝霞是領頭的。
砸牆的工作要從邊緣開始。
“你好，我是三聯賣場的綜合部經理。”李強工作經驗豐富，上來先自我介紹，很有禮貌：“你們不是光美的人？”
付朝霞看一眼，人不認識，藍色馬甲上的三聯兩個字很顯眼，不知道對方啥目的，她簡單說道：“不是，我們是那三家店的。”
身上就穿着醒目的工作服，她直接指了下三家店，而且作爲呂冬教導出來的店長，頗有他的風格，順手塞給李強一張彩頁一張優惠券，說道：“我們是鄰居，歡迎你光臨。”
李強接過來，大致掃了眼，旁敲側擊：“你們今天準備的挺充分。”
付朝霞記住很多呂冬開會時的說辭：“這不就藉藉光美開業的東風，蹭一蹭光美熱度。”
這本也是三聯的人過來的目的，李強這種能管理一大攤子事的，都是老油條，說話別有意味：“你們發傳單彩頁還做義務工？”
就在他們說話間，呂冬注意到這邊情況，三聯屬於公家單位，這種單位裡的人，業務能力或許不強，扯後腿下絆子，不說個個都是好手，但跟一般人比，個個都帶技能加一的光環。
呂冬這會也沒啥事，就挪到旁邊去聽去看，倒也沒插話的意思。
他需要的是獨當一面的店長，不是事事依靠上級的溫室花朵。
付朝霞沒注意到側後方的呂冬，疑惑不解：“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李強不動聲色，沒有回答，反而問道：“小姑娘，你是這三家店的負責人？”
付朝霞微微點頭：“是。”
聽她這麼說，李強又說道：“你們今天做的可不太明智，藉機會發傳單就是了，幹嘛還給人維持秩序？還有，每人一瓶水發下去，要增加多少成本？”
付朝霞回答的很公式化：“這點成本我們能承受。”她從公司和店面角度出發，不想跟三聯起衝突，所以又說道：“我們店就跟光美緊挨着，光美這邊亂了，人鬧起來，我們店肯定得受衝擊，生意根本沒法做，這也是爲店裡生意考慮。”
這話說得，一時間把李強的話題聊死了。
李強在公家單位歷經磨礪，迅速換了話題：“你們是泉南的企業吧？”
這點沒法瞞人，付朝霞笑笑：“泉南青照的公司。”
李強笑：“聽你口音，也是泉南人。”
付朝霞雖然儘可能說普通話，但夾帶的青照口音瞞不了人，說道：“青照人。”
泉南人是不承認青縣的人屬於泉南人。
這點在全國貌似都通用。
李強笑起來：“我們都是泉南人，都是泉南的公司，都是本地人本地企業。”
這話聽着沒毛病，但付朝霞並不認可，前兩個月掙到錢給家裡添置彩電，在三聯買東西時，三聯的人可不是這麼說的。
當時三聯說是泉南送貨，一聽她說得是青照就變了，說青照出了泉南。
付朝霞已經不是剛到麻辣燙店時的小姑娘了，心裡咋想，臉上不會表露出來。
李強儘可能想帶歪付朝霞的思路：“我們本地公司，本地企業，不管怎麼說，都有幾分香火情，公司裡往上翻翻，說不定能找到一堆親朋好友。”
他笑着說道：“我們本地的公司在泉南做生意，都是我們本地的事，一個外來公司跑過來，跟我們搶市場，算怎麼回事？我們本地人本地公司要團結起來，才能對抗外敵入侵不是？”
付朝霞指了指北邊的商廈：“你說光美電器？”
公司與光美合作，爲光美提供獎品和促銷品，具體的事務和條款本來就是付朝霞去談的。
呂氏餐飲就是在借光美開業的東風做宣傳。
這點不能變。
況且，你三聯和光美之間的競爭，關我們呂氏餐飲什麼事。
想是這麼想，但三聯家電對於呂氏餐飲來說，仍然是個龐然大物。
付朝霞擔任三家店的負責人，不可能主動爲公司樹敵，非常婉轉的說道：“光美做的是家電，我們做的是餐飲……”
“小姑娘，你話這麼說，目光就太短淺了。”公家單位出來的人，理論水平相當高，李強的話說起來一套一套的：“目光長遠一點，格局大一些，作爲企業不應該只追求經濟效益，還要講社會效益。今天電器行業有外敵入侵，我不管你也不管，看着他們做大，擠佔本地企業市場和空間，改天有餐飲行業的外敵入侵時，誰來幫助餐飲企業？”
這話聽上去，真有道理，彷彿肺腑良言。
但付朝霞仔細想想，又覺得哪裡不對。
李強眼見付朝霞一副思考的模樣，乾脆趁熱打鐵：“小姑娘，我們互幫互助，你們緊挨着光美，肯定有很多光美的顧客去你們店裡用餐，你們呢，能聽到看到很多關於光美的消息，我們做個互通有無，行不行？”
拒絕可以暗地裡做，用不着當場掃人面子。
付朝霞最近就聽老闆娘說過老闆村裡重新修建村小學的事，明明就是惠及子孫的大好事，結果因爲某些人的面子問題，老闆村裡費了老鼻子勁纔得到批准。
這也叫付朝霞認識到，有些公家單位的領導，面子大過天去。
三聯家電對比呂氏餐飲，那就是龐然大物，這人是三聯家電的經理，說不定就有編制，三家店就在三聯邊上，這樣的人一旦挑唆，說不定就會有麻煩。
付朝霞心下有想法，笑了笑，說道：“您說的挺對。”
李強掏出張名片，交給付朝霞：“小姑娘，我們常聯繫。”
付朝霞收下來，裝進衣兜裡。
李強頗爲滿意的離開，做家電的永遠避免不了質量問題，遇到難纏的客戶叫人頭疼。
還有其他種種。
這三家店與光美就隔着道玻璃幕牆，那邊有什麼動靜，基本一目瞭然。
如果他們肯通風報信，作爲本土企業的三聯，在有些事上將大有文章可做。
這等於三聯在光美家門口安了根釘子。
付朝霞收起名片，忽然想到一個事，那個三聯的什麼綜合經理李強，看似挺有禮貌挺尊重人，從頭到尾卻根本沒問過她姓啥叫誰。
大單位上的小領導，果然不一般。
呂冬這時彷彿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一般，去找另一邊的杜小兵。
付朝霞應對的很好，做公司開門營業，絕大多數情況自然以和爲貴，不涉及根本利益之爭，最好別輕易跟人起矛盾。
光美電器這邊又開始往裡放人，還有人陸陸續續趕過來，加入到排隊的行列裡面。
人的心裡很怪，一個地方沒有人，可以隨便出入，人往往不願意去，認爲浪費時間。
反而排隊的人多了，人自動加入排隊的行列，排上一個小時乃至更長時間的隊，都不會覺得浪費時間。
到十一點左右，不止光美電器人多，作爲鄰居的幾家餐飲店也人滿爲患，因爲涉及到光美的促銷和抽獎，呂氏餐飲三家店裡簡直人山人海，到了容納的極限。
店裡不得不限制人進入，好在呂冬做了萬全的準備，在店門口幾個地方，準備了塑料凳子，能讓人坐下等待。
另外，所有等待的人都會免費提供一杯奶茶，也打消了等待的怨言。
三家店今天註定會血虧，卻能起到極好的宣傳和營造口碑的作用。
這條步行街，泉南人一年裡總要來幾趟，有部分人再來時，極有可能會選擇這裡就餐。
不說別的，這年頭，哪怕放在泉南路步行街，可供人選擇的正規就餐店也不是很多。
一直到晚上九點，三家店裡纔沒人。
哪怕忙碌了一天，客流始終沒有斷過，三家店在呂冬一再強調下，仍然保持着足夠的整潔。
有些規章制度，從一開始就必修嚴格執行，不輕易打折扣，否則就會像創衛申文那樣，看似聲勢浩大，不過就是一場形式運動，過後又是一地雞毛。
衛生，環境，標準，服務，食品安全，都是呂冬會常年緊抓不放的重點。
下班，杜小兵找到付朝霞，去問今天的具體數據。
因爲不算多遠，倆人開車回青照，桑塔納從地下車庫出來，杜小兵打轉方向上泉南路，對呂冬說道：“知道今天的營業數據嗎？”
呂冬扣好安全帶，說道：“我沒去看，不過應該是負數，十萬以上？”
“猜的差不多。”杜小兵簡單的說道：“三家店真正的銷售收入七萬多，實際營業額接近負十三萬。”
呂冬說道：“光美的活動還會搞幾天，咱們這邊得繼續虧。沒關係，現在虧錢，是爲了以後有更多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