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天牢中。
時不時有老鼠爬過乾草,他的目光一直注視着那隻小老鼠,沒有移動。沉寂了很長時間的天牢大門終於發出了鐵鎖碰撞的聲音,很快,兩個守衛走了進來,打開了關着他的牢門。
他的四肢被厚重的鐵鏈困住,行走間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剛走出這座牢房,就立即有好幾名守衛跟在他的身後,警惕的關注着他的動作,他只是淡淡的勾起脣角,彷彿對他們的警惕感到好笑。自己被困在守衛重重的天牢之中,害怕自己逃出去不成?
不多時,他被帶入一個房間,四周擺放着各式各樣的刑具,屋子中央點着一盆炭火,守衛將他綁在木架之上,用極粗的繩子捆了一圈又一圈,一再確定他無法掙脫纔將他身上的鐵鏈打開,將手腳也分別綁了起來。
此時的他,像及了任人宰割的魚肉,可他依然噙着淡淡的笑,絲毫不爲自己的處境擔憂。
房間裡沒有人說話,只有彼此間的呼吸聲,還有那盆火炭燃燒發出的聲響。又過了一會兒,房門再次打開,先走進來一名高大的男子,瞪着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盯着他,似要在他的身上盯出一個窟窿。跟在他身後進來的,是一個穿着金色華貴長袍,妝容精緻的年輕女子,頭上戴着一頂金色的皇冠,形狀奇特,與一般的王族皇冠有所不同,是專門爲女子打造而成。
女子來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的臉看了很久,終於開口問道:“再問你一次,可願做我的男人?”
被捆綁的男子盯着面前這張精緻的臉,笑了笑,沒有出聲。女子氣惱的後退幾步,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冷下臉來:“放着榮華富貴不享,偏偏死心眼的做那什麼將軍……”
還未等她說完,男子就笑得更厲害,即使被困在這裡,卻依然丰神俊朗,堅毅的臉龐沒有任何屈服。
“洛姬,這話該我送給你,放着好好的安穩日子不過,非要與天狼族聯手,只爲抓我回來。恐怕你已經嚐到了這麼做的苦果吧?不知道滋味如何?”
“你……”被喚作洛姬的女子被他說中了心事,氣惱至極,很快又平靜下來:“我早就說過,一定會得到你,不惜一切代價,丟失幾座城池我尚能承受。”
“哈哈……”男子突然大笑起來,聲音清朗,絲毫沒有被關了多日的狼狽,若不是此時的他被綁在木架之上,洛姬還以爲自己又見到了那個在戰場上指揮若定,勇猛得足以令風雲變色的男人。“洛姬啊洛姬,你是崇國的女王,手中握着無數百姓的性命,明明可以守着一方淨土安穩的過下去,卻偏要闖入這趟渾水,難道非要等到崇國覆滅在鏡月馬蹄之下,纔會醒悟麼?”
一直站在洛姬身後的高大男人,拿起一旁的長鞭,揚手一揮,男子的臉上立時出現一道血痕,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倒是那男人被洛姬呵斥了一句:“不許傷到他的臉。”
“是。”話音未落,又是一鞭,這一次是打在他的身上,白色的囚服頓時被劃出一道口子,露出了下面的肌膚,胸膛之上有無數的疤痕,陳舊的疤痕之上還有剛剛癒合不久的傷口,此時又滲出血來,將周圍的衣衫染上了鮮紅色彩。
長鞭劃過血肉,沒過多久,他上身的囚服就化作一片片的碎布,鞭痕密佈在身軀之上,縱橫交錯,觸目驚心。洛姬一擡手,男人收回長鞭,方纔爲了泄憤,每一鞭所使出的力氣都極大,可是那個年輕男子卻彷彿沒有任何的痛感,脣角依然帶着淡淡的弧度。
洛姬站起身,來到近前,羊脂玉一般白皙的手臂從寬大的袖中伸了出來,輕柔的撫上他臉上的那道傷口,長鞭割破了皮肉,鮮血順着臉頰滑落,她的指尖還未觸及,他便讓開了臉,不願被她觸碰。洛姬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隨即還是落在了他的臉頰上,爲他擦去血跡,鮮紅的顏色繞着她的指尖滑落。
她湊近了他,捧着他的臉,漂亮的雙眸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看上的男人,耗費了這麼大的心思纔將你抓到這裡,怎麼能讓你逃掉。你一天不屈服,我就關你一天,你一輩子不屈服,我便關你一輩子,終有一天,你會低頭的。再此之前,我會一步一步的將你守護的那個地方蠶食,讓你親眼看着他們的消亡。”
男子動了動臉頰,回道:“你太小看她了……”她可不是嬌生慣養的公主。
洛姬擡眸瞪着他:“我會將她抓來這裡,在你的面前折磨她……”
“你抓不住她的。”還未等她威脅完,就被他打斷了話。“洛姬,你別白費心思了,趁早收手,還能護你崇國一個安穩,若是再如此下去,她不會放過你的。”
他向來不是個心軟的人,可是從他被抓到這裡開始,他就在奉勸她收手,並不是爲了崇國,而是爲了另一個人,他不想她手中犯下太多的殺戮。
這時,一個守衛跑了進來,衝洛姬稟報道:“女王,前方傳來急報,華城失守……”
“什麼?”洛姬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人,臉色驟變,華城乃是崇國以北的礦石重城,整個崇國打造兵器的材料大半都來自於此,一旦失去這座城池,所造成的損失比之前幾座加起來都要巨大。
聽聞這個消息,洛姬顧不得再與他交談,轉身就要離開,剛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身吩咐道:“給他上藥,好好看着,不許逃了。”
“是。”
吩咐了這些,洛姬深深的看他一眼,道:“月慕寒,要是想通了隨時可以讓人通知我。”
直到洛姬離開,守衛們纔將他帶回牢房之中,找來了上等的傷藥爲他敷上。每一次都是如此,舊傷添新傷,又爲他上藥。她的目的,就是磨掉他的銳氣。
身上的傷口因爲藥粉一陣陣的發癢,極其難受,他卻毫無表情,只是望着高牆之上的氣孔,看着外面的天空,呢喃道:“你還好麼?領兵出戰的時候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在看見我‘屍體’的時候大哭?”說完又自顧自的搖了搖頭,笑了起來:“你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對吧,沒有我在身邊,你纔是最堅強的。”
雪歌,我答應過會娶你的,今生也只會娶你一人,等着我回去,我很快就會回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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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是一座座連綿的山峰,雪歌坐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出神,手中握着那塊瑩白玉佩,突然心裡疼了一下,下意識的就捂住了心臟的位置。
“公主哪裡不舒服?”青寶擔憂的問道。
雪歌搖了搖頭:“沒事,還有三日就能進入安江城,突然好想念父王,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他一定很擔憂。”
“突然失去了將軍,大王一定也很難過,可是即將又要失去公主,大王會更加難過的,他那麼疼愛你,一定不願讓你嫁到那麼遠的地方……”青寶在她的身邊坐下來,目光中帶着些許期待。這一路上,她都在不斷的勸說雪歌,企圖讓她改變主意。只要雪歌拒絕,誰也不能讓她嫁去東南,就算是東南皇帝親自來提親也一樣。
可是偏偏,雪歌自願……
“沒有其他的選擇。”雪歌站起身來:“走吧,繼續趕路。”
三日後,雪歌帶領着兩千精兵趕回了安江城,安江王親自到城外迎接,看着風塵僕僕的雪歌,張開雙臂將她摟入了懷中。見到安江王——最疼愛自己的父親,雪歌心裡一直壓制的情緒翻涌了出來,雙眼瞬間變得模糊。
“先回宮吧。”安江王安撫的拍着她纖瘦的背脊,出聲道。
一行人返回了王宮,王后早已等候多時,見到又清瘦了不少的雪歌,心疼的落下淚來,雪歌走上前去,在王后的面前轉了一圈,笑着安慰道:“我毫髮無傷的歸來,母后應該高興纔是,哭什麼。”
“慕寒他……”王后剛開口,就被安江王拉扯了一下衣袖,示意她不要提起此事。再看向雪歌,只見她收起了笑,看着安江王和王后說道:“我將他的骨灰撒在戰場之上了,沒有帶回來。在陵墓中建一個衣冠冢便好,至於葬禮……我會定日子的。”
月慕寒的屍骨沒有帶回來,只能立下一座衣冠冢,以便人們祭拜。
月家世代從軍,代代都是出色的大將軍,作爲月家最後的子嗣,月慕寒也死在了戰場之上,月氏祖先可否會憤怒?
“東南國的迎親隊,再過幾日就到了,你……”安江王看着雪歌,沒有說完。
“這是女兒自己的選擇,父王不必自責,得到任何東西,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誒……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雪歌離開之後,安江王嘆了口氣:“我堂堂安江王,卻連自己女兒的幸福都守不住……”王后牽住他的手:“這孩子從小就是這樣,有自己的主見,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自己擔着,我怕如此下去,她會……”
“你近些日子多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