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容琛並未歸來,雪歌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但太子府那邊又並未傳回什麼消息,應該不會有事。
心中有些煩躁,不斷的在房中走來走去,昏黃的燈光將她影子拉得極長,又等了一會兒,雪歌終於按耐不住,披上絨裘,叫來青寶,準備前往太子府。容琛從來不會晚歸,就算有事耽擱,也會派人傳個口信,不至於讓她擔憂。
安排人備好馬車,兩人急匆匆的朝府外走去,剛剛走至大門口,就聽見一陣清脆馬蹄聲在深夜的街道上響起,雪歌凝目看去,只見一輛馬車正朝着容王府而來,她停住腳步,等待着那輛馬車靠近,最後停下。
趕馬車的人恭敬的上前掀起布簾,容琛從馬車上下來,一眼就看見雪歌,微微一笑。可雪歌還是看出他臉上的疲憊與無奈,肯定有事發生。送他回來的馬車掉轉頭離去,雪歌發現送容琛的人乃是宮中的太監,容琛進了宮?
“外面冷,先回去吧。”容琛走近她,嗓音低沉,有着掩飾不去的疲倦。
兩人轉身回了府中,回到房中,雪歌解下披風,這才問道:“怎麼進宮了?”
伸手將一杯熱茶遞過去,容琛接過,喝了一口才放下,看着雪歌道:“鄭貴妃被打入冷宮,容巖受牽連,遭到陛下責罰。”
一聽這話,雪歌頓時怔住,來到他身旁坐下,疑惑重重:“鄭貴妃乃身份尊貴。雖然有些小心機,但宮中的女人哪個不是如此,莫不是做了什麼事?”
容琛點頭。冰涼的手指摩挲着溫熱的茶杯,感受着上面的溫度,繼續道:“今日中午,鄭貴妃邀請陛下到子寧宮用午膳,並將容巖留下作陪,誰知陛下與皇后在一起,兩人便一同去了。”雪歌不由咋舌。鄭貴妃的心思也太明顯了,本想借此接回讓容巖好好表現。只可惜如意算盤因爲皇后的到來而落空。
“皇后身子不好,從進入子寧宮開始就一直咳嗽,陛下擔憂,本想送她回去。卻被皇后制止,說不要拂了鄭貴妃的好意,兩人便留下用膳。飯吃到一半,皇后咳嗽的越發厲害,最後咳出了血,衆人頓時大驚,陛下召集御醫直接到子寧宮。御醫查過之後面色凝重,說皇后乃是吸入了毒素纔會導致氣血翻涌,從而咳血的。”
“毒素?是鄭貴妃?”雪歌驚訝的問了聲。想想又覺不可能,她本意是邀請皇帝一人,並不知道皇后會一同前來。就算她有心也不敢當着皇帝的面下手,能坐到貴妃這個位置上,她絕對不傻,深知傷害皇后對自己沒有一絲好處,反而會招來殺身之禍,所以給皇后下毒這事她是不會做的。
“御醫在子寧宮的薰香中找到了夢香。”說到這裡。容琛臉色很是凝重。
雪歌不懂這些東西,便問道:“夢香是什麼?”
容琛擡眼看着她。解釋道:“夢香是一種藤蔓植物,裡面含有細微毒素,若是做成薰香,人們無法感受到它,但是這種毒素會滲入體內,長時間吸入會導致人神經紊亂,產生幻覺。”
“居然還有這麼厲害的東西……”單是致幻這兩個字,就證明了這東西的厲害之處,不過她還是覺得奇怪,如果是這樣,那爲何皇帝沒事?
仔細一想,便知道了原委:“這香應該是早就存在的,本來這樣細微的毒素是不應被發現的,但因爲皇后身子弱,所以只吸入一陣子,身體便開始不適。”
“我覺得這事應該不是鄭貴妃所爲。”
容琛瞧着她:“何以見得?”
“我只見過這個女人一次,此人心機深沉,但也正因如此,她會更加懂得深宮生存之道,不會做這種愚蠢又自毀前景的事。再者,若真要害皇后,這香就應該送到皇后寢宮去,而不是點在自己寢殿之中,這樣只怕先中毒的是她自己。”
“你說得沒錯,她要害的並不是皇后。”
“啊?你是說……”雪歌瞬間反應過來,經常去她寢殿的並不是皇后,而是皇帝!之前聽容琛提起過宮中的一些事情,老皇帝對這位貴妃還是有些情意的,自從皇后生病後,他大多時間都留宿在子寧宮中。
容琛又添了句:“御醫檢查薰爐發現異常後立即稟報,皇上大怒,立即派人將皇后送回去,並且叫來侍衛,搜索整個子寧宮,搜出了一大包的夢香,還有一包解藥……”
聽到這裡,雪歌沒有再多問,她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大概,現在,夢香到底是不是鄭貴妃下的並不重要,只要皇帝認爲是她,這就足夠了。
容琛輕嘆一聲,道:“此事發生在中午,我們幾人是下午才收到消息,匆匆趕往宮中,鄭貴妃與容巖已被關入冷宮,太子聽說事情原委,立即前去探望皇后,容悅向皇上請求徹查此事,並說容巖不是那種心繫權勢的人。”
“陛下心意已決,只說任何人都不許去看他們母子,便拂袖離去了。”
“難道這事就這樣定罪了?”
“企圖謀殺皇帝,並且已經實行多年,這可是滿門抄斬之罪,此事還未做最後決定,但陛下不允許我們插手此事,容巖……凶多吉少。”聽到這裡,雪歌心情變得沉重,容巖那雙明亮清澈的眸子是皇宮之中最難見到的東西,這個年輕的生命,還未開始自己的人生,就要逝去了嗎?
深宮之中,步步爲營,權謀爭鬥,果真可怕啊。連鄭貴妃這樣的人,早就陷入圈套之中,只怕這個陰謀,早就拉開序幕,如今到了收網的時候。
不知爲何,雪歌心中生出一股憐惜來,低聲道:“有辦法救他麼?”
容琛側頭看着她:“此事很難辦,縱然這些事情乃是鄭貴妃一人主導,容巖身爲她的兒子,又是皇子,就算是清白的,旁人也不會這麼認爲,更何況,此次出事的乃是皇后,她可是太子的母后……”
雪歌明白容琛的意思,身爲皇帝,最忌諱的便是臣子功高震主和自己兒子心存不軌,這兩件事,無需證據,只需要一絲懷疑便足以惹來殺身之禍。太子容奇只怕更不會放過他們母子,有人想要爭奪太子之位,他又怎會手下留情。
事已至此,已經不是他們能夠左右得了的,雪歌也不再提,突然想起白日的事來,盯着容琛的臉看了許久,終於開口:“我有件事要與你說。”
很少見到雪歌如此認真的表情,容琛手中把玩着茶杯,應道:“什麼事?”
死一般的寂靜,雪歌久久沒有開口,容琛疑惑的擡頭:“怎麼了?”
“趙語兒死了,趙管家也離開了……”終於,她還是將這句話說出口,仔細的觀察着容琛的表情,好一會兒,見容琛臉色並無多少變化,只是端着茶杯的手微頓片刻,很快就恢復正常。沒有生氣,沒有惱怒,也沒有驚訝,雪歌在他身旁坐下,繼續道:“趙語兒挑釁青寶,被她失手殺了。”
“嗯。”容琛淡淡應了聲,便沒了聲音,雪歌等了半響,也沒有聽到他說更多話,不由得問道:“你怎麼就這個反應?”
聽見這話,容琛放下茶杯,側頭看着青寶,眉目含着些許笑意,問道:“那我應該是何反應?”
容琛這個表情,完全出乎雪歌的預料,雖然知曉他定不會責備自己,但多少也應該會有些悲傷或者其他的情緒,但是這些猜想,在他臉上,絲毫看不到。雪歌停頓一下,看着他的眼睛,道:“爲何不責怪我?”
他並未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陷入回憶中,語氣平緩:“多年前,趙語兒父母因護我而死,後來我派流雲做過調查,當時那場刺殺安排之人正是趙月容,而語兒的父母則是被那些殺手誤殺,其實,事情真相遠沒有表面看到的那麼簡單。”
“有些時候,我真的覺得,看不透你。”聽過他的話,雪歌感嘆一句。
他早就知道一切,也早就知道會有今日的局面,卻依然將趙管家與趙語兒留在府中,放在自己身邊,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或許事情的發展正是他暗中引導,纔會走到這一步。
可是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
“雪歌,一切有我,你只需知道這點便好。”伸出一隻手臂攬過單薄瘦弱的雪歌,讓她靠在自己肩頭,雪歌安分的依靠着他,閉上雙眸,身邊人低沉的嗓音就響在她的耳畔,那麼真實,那麼溫暖。
次日除夕,青寶早早的熬了甜粥,給容琛雪歌一人一碗,滿面笑容的說了不少祝福語,惹得雪歌頻頻發笑:“以前怎地沒發現你這丫頭如此會說。”
“嘿嘿,青寶祝公主來年越發美麗,永遠不老。”
“永遠不老?那我不成妖怪了。罷了罷了,看在你這丫頭嘴甜的份上,這個禮物送給你。”雪歌取出一隻精緻的錦盒,遞給青寶,這東西是她早就準備好的,本想早些給她,可無意間聽小柔說,過年贈禮有祝福的意義,她也就順便將其留了下來。
驚喜的接過錦盒,打開之後,發現裡面存放着一顆漆黑的寶石,呈菱形,泛着悠黑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