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君臨眼神透着慌亂,竟然在跑,與他素日穩重內斂的形象大不相同,他抓住雷臻:
“她人呢?她人去哪裡了?”
“誰啊?哦,白夫人,剛剛走了。莊主,你不是,哎,你不能這樣子,螢丫頭,你們剛剛還在,你這樣讓她多難堪,男子雖然三妻四妾很正常,但是也要分對象,那種煙花女子,不值得沾染的。”
冷君臨想往前追去,雷臻人高馬大的將他一欄,往回拖,“你小子,真沒看出來,動作這麼快,唔,該準備喜事了,嗯,我們是就地在雲州呢,還是迴天京?還是在雲州吧,雲州要盤桓好一陣子,這邊風景也不錯。”
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看,冷君臨抓住他的手隱隱在發抖,他奇道:
“你怕什麼啊?難道是冷?今天日頭很暖和的。”
冷君臨突然低首,哇的一口血就這麼噴出來。
房內,樓螢抱着被子在哭個不停,錯了錯了,一切都錯了。方纔纏綿時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該醒悟,哥哥看她的眼神從癡醉的纏綿一瞬間變得驚悚,她離開時,哥哥奮不顧身的跳下去追,結果被被子絆倒摔落在地。
螢兒,螢兒,影兒……
哥哥是聽錯了,將自己當成了她嗎?
到底是螢兒?還是影兒!
不,不會的,不是這樣的,我不相信,這一切,這一切不是真的。
另一廂,雷臻將昏沉的冷君臨扶到牀上躺下,匆忙叫大夫來瞧,大夫仔細看過一遍,說不妨事,是氣血攻心,加上風寒之症,休息一陣,喝兩劑藥發散一下就好。
雷石頭將大夫送出門,腦子還是一團亂糟糟的,今天這場面,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對勁啊。
嗯,是很不對勁!
轉身去取溼毛巾,突然看見牆上掛着的笛子,心裡突然溫柔了一下,那是師妹的笛子,她吹得不是很好,也就敢偷偷吹給他聽,每次自己笑話她,她總氣急敗壞的拿竹笛敲打他,每每把笛子敲壞了。
自己有了月俸後,攥了許久,又幫林叔幹了許多打鐵的活,買了一個古月軒的翠綠玉長笛給她,還記得她當時眼淚汪汪的看着自己,說:
“謝謝你,雷石頭,就你還記得我生日。”
師妹亡故後,這隻笛子讓自己收斂起來,走到哪都帶着,師妹,突然一陣電閃擊過。
“雷石頭,我的手被你捏的很難過,你放開我。”下午白薔上馬車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彷彿抓到了心底那個疑問的黑點,黑點慢慢擴大,然後變成巨大的黑洞將自己吞噬了,縱使雷石頭蠢笨如牛,到這一刻也醒悟過來。
就像一場夢魘醒來,此刻大汗淋漓。雷臻讀書不多,但是記得有這麼一首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小軒窗下那個紮了兩隻的垂髻綰着珠貝螺釵環的少女彷彿在盈盈向他笑:
“雷石頭,今天真是累死了,我又惹師傅生氣了,都是我太笨了,這套拳怎麼也打不好……”
“雷石頭,我今天和螢小姐學着畫畫,你看這隻蝴蝶,像不像?”
“雷石頭,你說,少莊主他就那麼討厭我嗎?”
“雷石頭,少莊主很辛苦,我想幫他。”
………
“雷石頭,少莊主說,他要娶我,娶我爲妻,你覺得呢?”
“雷石頭,我很累,真的很累……”
“雷石頭,我要走了,我快死了,你不要來找我,讓我就這麼離去,你們或許還會記得我。”
雷臻跳起,狠狠的拍了下桌子,自己應該早就想到的,爲什麼,是什麼迷惑了自己的眼睛。他轉
身就向屋外跑去,衝進馬房,扯過一匹馬,就急衝衝的向煙羅的方向趕去。
一路上倒也沒有人阻攔,雷臻輕車熟路的闖到了後院,直奔小樓。門口端着茶的煙塵都來不及攔住他,推開門闖進去,大廳里正坐着白薔和杜仲年,杜仲年被雷臻氣勢洶洶給驚到,捏着鬍鬚問:
“雷兄弟,你這是?”
“我找她有事!”雷臻站在門口,眼裡一刻也沒離開過白薔。
白薔輕嘆一聲,起身對着杜仲年巧然笑道:
“杜大人交代的事情,白薔自當辦好,杜大人放心。”
杜仲年知道這是下逐客令了,也站起來:“那叨擾了,白夫人辦事,我當然放心,只不過這次貴客身份斐然,還望多精心纔是。”
“白薔記住了。”白薔施禮。
“那我不打擾了,夫人留步,呵呵。”杜仲年看着雷臻和白薔,眼裡閃過好奇的光芒。
“煙塵,替我送送杜大人。”
煙塵放下茶碗,送杜仲年出門,走之前,將門掩上,這下,屋裡只剩下雷臻和白薔二人。白薔輕嘆口氣,手一擡,徑自坐下:
“雷爺,請便吧,是不是方纔還有什麼沒交代清楚的,特來指教?!”
雷臻心裡一痛,上前兩步:“我,我,師妹!”
一聲“師妹”,白薔的手抖了一下,險些將茶水潑出,她擡起臉,一臉奇怪的問:“雷爺何出此言?白薔可不記得什麼時候是你師妹了,白薔並未師承何人,想來是雷爺糊塗了。”
“不,不……師妹,你是師妹,你是小影兒對不對,你是薇影,你和我一起在我爹那裡習武的,
我們一起長大的……”
白薔訝異:“雷爺,您該不會是吹了風,腦子發熱不清醒了吧?”
雷臻問道:“你方纔走的時候叫我雷石頭來着。”
白薔慌忙起來施禮:“白薔方纔心煩意亂,無意衝撞了雷爺的名諱,雷爺不要和我計較啊。”
雷臻咄咄逼人:“你若不是師妹,你從何處得知我小名的。”
白薔坐下,一臉無所謂:“我有次去莊裡,聽見下人說的。”
“不可能!”雷臻眼神如炬:“雲州別莊裡的下人都是才添置的,根本就和主莊不熟,除了長輩老人和我爹,現在已經沒有人這般叫我了。”
白薔嘆口氣,抖抖手,手上一串的銀鐲子叮咚作響,良久她低低說道:
“雷石頭,你何必這般計較?過去的薇影早已經死去,該放下的,也應該放下了。”
雷臻聽聞她此言,衝上前抓住她肩膀激動的大聲說:“師妹,你是師妹對不對,你原來,真的沒死,你真的沒死!”說着梗咽起來。
“你手勁真大!”白薔甩開他的手:“我說了,薇影已經死了,現在在你面前的是白薔,煙羅的白夫人。”
“師妹,你竟然沒死,爲什麼不回來,還有,你怎麼會,怎麼會淪落到這裡,是不是那個沈適逼你這麼做的,你是不是被他逼迫所以回不了山莊!”最後一句話說的怒氣衝衝,白薔估計只要自己點個頭,他就會衝出去把沈適打一頓。
白薔冷笑:“你說我爲什麼不回去?沒有人逼我,我在這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夫君大人眷寵,煙羅的產業相托,在雲州好不自在,你難道要我回到莊裡在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唯唯諾諾過日子嗎!”最後一句聲調尖利,到底忍不住動了怒。
“師妹……”雷臻一時沒了言語。
白薔繼續冷笑:“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說我是在這自在些還是回去受氣?何況,我已經不欠冷家莊什麼了,昔日我已經用了一條命賠給他,我們,早就斷了個乾淨!”
雷臻面如土色,什麼都說不出來,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沁出。
白薔看着他,低首嘆氣:“你回吧,相信你也知道如何做,我身份揭穿對所有人都不會好過,他二人行了周公之事,你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出來,你讓樓螢,讓冷君臨如何自處?你請回吧,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今日之事,不要泄露一分,就算救我一命了!”
說罷,也不管雷臻還在原地發呆,施施然起身,裙裾曳地,推門離去。
煙塵站在門口三步遠,見白薔出來,上前相迎。
“煙塵,備車,我想去趟蟬莊,另外,好生送雷大人出門。”
“是!”
白薔回頭看着雷臻,她從來沒見過雷石頭那個樣子,困惑迷茫又恐懼,白薔仰頭看着天際,早就學會了不哭,自己闖入房中看見那一刻起。
從此蕭郎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