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婢女小秋送來精緻的餐點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況,夫人(冷君臨讓所有人這麼稱呼白薔)靠着亭子的欄杆倚着,手裡抓着一方絲帕別過臉遙望遠方, 莊主隔了三步遠看着她, 眉間都擰着, 但是眼底溫柔無限。
“莊主, 夫人, 飯菜送來了……”小秋行禮出聲道。
“送來!”冷君臨招手,示意她放在桌子上,“退下吧……”在仔細看過了菜色後才點頭出聲讓她離去。
然後走到白薔身邊, 溫柔說:“吃些東西吧,我讓他們做了你最喜歡的, 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你什麼時候放我離開?”白薔頭也不回的問。
“先吃東西罷……”
“拿開!”
冷君臨嘆口氣, 端起餐盤繞到她面前, “冷了就不好吃了,先嚐一下罷, 不喜歡,我廚房再重做……”
“啪----嘩啦-----”白薔擡手飯菜全被掀倒在地上。
精緻的杯盤碗碟殘破了一地,湯汁甚至都濺在了白薔的裙襬和冷君臨的袍子上,冷君臨微微低下頭,彎腰下身, 白薔略帶緊張的看着他。
他生氣了嗎?發怒了嗎?還是會將自己打一頓然後失望的放自己走…….
白薔惴惴不安的等待着, 指節都抓起了小結……
冷君臨卻只是彎腰躬身將白薔裙裾上的杯盤殘渣一片片撿起, 語氣只有可惜和關切:“衣服髒了, 可惜了, 再換一套罷,小心別讓渣滓傷了, 我在吩咐廚房重做……”
竟然沒有意料中的效果,冷君臨眉眼都沒皺一下,彷彿這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當他將白薔裙裾上的渣滓都撿乾淨直起身,又重複了一遍:“你去換套衣服罷…….”
白薔看看裙襬上甜汁,恨恨的轉過身,緋色的裙裾上大團的蝴蝶優雅的在地上繞了一個圈,施施然離去。
換過衣衫,順便洗了個香浴。頭髮還散發着新鮮的薔薇花香氣,小丫頭們就端進了精緻的膳食,雖然說是小丫頭,但是白薔仔細瞧了,她們都訓練有素,看來各個都是武藝超羣,而且口風極嚴,看着白薔只是恭敬的微笑躬身行禮叫:“夫人…….”
無論白薔走到哪裡,她們都能很迅速跟上,讓白薔沒有任何可以逃匿的可能,而自己,從那天喝了一杯茶水後醒來,就發現自己在一個莊園中,莊園裡有數十個青衣婢女,總是有六個時時刻刻的跟着自己,縱使白薔發了脾氣,拍了桌子,她們也不肯離去,而冷君臨總是默默摟過她,放在膝頭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
一切似乎都不對勁……
冷君臨用自己不擅長的方式來近乎討好白薔,舒適的房間,美麗的衣服,精緻的膳食,可是白薔就是沒有笑過,連說話都沒有幾句,只是口氣不佳的問他:
“你到底想做什麼?你什麼時候放我走……”
就像此刻,侍女們將膳食放到桌上,就魚貫而出,也不走遠,分散在小樓四處。冷君臨放輕腳步,白薔趴在交疊的雙手上,眉目微闔,似在小寐,一頭半乾的墨發披散下來,像小小的瀑布在身上流淌。
冷君臨一時停了腳步,這樣靜謐的午後,自己有多久沒有想象過了,似乎只出現在夢裡,可是當他放輕腳步走近伸手即將撫上她的柔發時,白薔突然睜開眼,坐起身來,微笑:
“我們談談罷!”
冷君臨將她攬起,走到桌旁:“先用膳吧,我也沒吃,陪我用些好不好?”
說着拿起瓷筷夾起菜餚遞到白薔嘴邊:“唔?”
白薔別過頭,將他手摁下,“冷君臨,看在我們還有舊情的份上,看在我曾經對你百依百順,呼來喚去的份上,別在爲難我了,好嗎?”白薔手輕輕搭在他的肩頭,另一隻手攬過他脖子,眼裡
哀哀,身心疲憊。
冷君臨感受着她小手溫潤的觸摸,她說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她還在,她還在這裡,他夾起一個糖藕開口:
“你不是很喜歡吃這個嗎?我記得你原來一個人能吃半盤子呢,這個廚子是我特意請來的,做的很地道,你嚐嚐……”
說着就欲喂入她口中。
白薔扭頭,哀求不行就來硬的:“冷君臨,你別想了,在你放我走之前,我不會吃任何東西的!”
身後卻突然沒有了動靜,好半晌,才聽見了筷子放落盤子的聲音,冷君臨開口語氣一如既往,沒有任何生氣的痕跡,但是吐出的話語卻讓人心驚。
“好啊,那麼這些丫頭們從今天開始也不要吃東西了,只要你不吃,她們也別想吃!”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冷君臨,這是我二人之間的事情,你不要遷怒別人!”白薔站起怒極。
“我不管,只要是你,丫頭們辦事不力討好不了主子歡欣,自然應該懲處!”冷君臨耍起無賴。
白薔看着他的眼神,那樣堅定,果決,理所當然,不顧一切,她就明白,他說得出做得到,很久以前開始,他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只要他要的,他不顧一切的要得到。
白薔終於妥協,絕食哭鬧的戲碼用了一次,她就知不可在第二次,她默默坐回椅上,拿起雕花瓷筷,滿目琳琅,精緻無比,可是她只是機械的夾起放入口中,如同嚼蠟。
冷君臨看見這樣的她,卻突然更加害怕起來,好像,她離他,更遠了。
這是爲什麼,他不明白。
酸甜的藕夾,鮮美的醋魚,翠綠可滴的菜心…….都是自己喜歡的,可是卻吃不出味道,連下嚥
都成了痛苦,只知道,自己應該多吃一點,在多吃一點。
冷君臨終於動了幾動,上前說道:“來喝點着丸子湯,這是……..”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能說些什麼,若之前白薔眼裡還有沸騰的怒氣,那麼此刻,他只看到一片死灰,荒蕪的天地失色。
心口就像被一個大錘子在不停的砸着,一下一下又一下。
頓痛的連呼吸都奢侈。
“以前,你也是這樣想的嗎?”白薔突然開口,卻直直看向前方。
“什麼以前?”冷君臨稍許興奮,終於她願意開口,他繞至她面前,將她臉託來面向自己,極其
認真的看着她。
可是白薔的視線彷彿穿透了他一般,看着虛無的某處。
只剩下執拗的問詢:“丫頭們辦事不力討好不了主子歡欣,自然應該懲處……你一直是這麼想的……..”
“我…….”冷君臨卻突然說不出話來,這句話是剛纔逼勸白薔進食說的,他連想都沒仔細想過,可是,沒想到,這句話,卻突然這樣的扎進了她心裡。
白薔面無表情:“原來是這樣,我本來,還以爲會有些舊情,我以爲,我們或許是相愛過,現在連這個夢也破碎了。爲什麼?如果我一直那麼逆來順受多好,你要不用覺得不甘心,我也不會覺得這麼累,累得連呼吸都想停止,如果我當初真的死了,或許就不會有傷心,有痛苦,有疼痛。又或許,我默默的,直到你厭倦了,就離開……”
不是這樣的,不是…….冷君臨突然覺得很瘋狂,影兒在誤解,在誤解了什麼,可是,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捏緊了拳頭,恨不得狠狠的砸向自己,如果有用,他願意千遍萬遍,可是,卻只能站在這裡,不知道說什麼,做什麼。
白薔轉過身,拿起筷子,繼續進食,費力的將每一口食物,和着酸澀的淚水下嚥…….
冷君臨站在她身後,發現自己從未如此絕望過,即使當初她消失離開,所有人都說她死了,他都沒有這麼絕望過,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終於艱澀的開口:“我只知道,只要是你,縱使如此,只要是你,你在,就夠了,別離開我,別想離開,我會瘋了的,你在,就好了!”
剩下的,都不重要了,我就不相信,你真的就沒有了感覺,就算你的心已經是塊堅冰,我也一定能捂熱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