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上前奉茶, 將這張沉木桌前的三個人反應盡收眼底。
面對着門的,是咱們風姿綽約的煙羅主事白夫人,雖然她一臉鎮定, 淡然到無所謂的態度, 可是
她的小動作還是出賣了自己, 她的左腳無意識的輕輕敲擊桌腿, 似乎這樣, 才能緩解些壓力。
坐在她右手邊的,是冷家莊的莊主冷君臨,至於他和白薔的前塵糾葛那不是幾句話能說得清, 不過這個人倒真和傳說中的一樣,淡然理智瀟灑, 他一臉沉着待定的表情, 彷彿今日來道歉解釋的不是他。
至於坐在白薔左手邊的那位, 煙塵端茶時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他真是白長那麼大的塊頭了, 任是誰都可以一眼看出他的焦躁和不安,他不時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彷彿要在他二人的臉上盯出一個窟窿來。
煙塵平時雖然安靜且懂事但她有個最大的癖好,那就是喜歡知道別人的隱私, 當然, 她管這叫刺探敵情。此時她送上茶, 就退出掩上門, 然後盡職盡責的坐在門口, 小丫頭們早就給她鋪上了柔軟的墊子,煙塵擺擺手讓她們都退下, 然後耳朵豎起,守門。
裡面,也開始波濤洶涌。
“我差點以爲,你死了。”冷君臨開口。
白薔挑眉:“我也這麼以爲。”彷彿他們在討論天氣,雷臻坐在一旁嘿嘿乾笑了兩句,彷彿是個需要捧場的笑話。
“離開這裡,跟我回去吧。”冷君臨沉吟半響,終於說道。
白薔丟出一個你瘋了吧的表情,“冷莊主,你腦子不清醒嗎?”
“你我已經完婚,你是我明媒正娶拜過天地的妻子,既然當初我們因爲誤會而分手,那麼,現在解釋了你當然要跟我回去。”冷君臨說的理直氣壯,“再者,你什麼時候開始叫我冷莊主了,以前,你在房內都不是這麼叫得。”
這一句成功的讓白薔羞紅了臉,讓雷石頭浮想聯翩…….
白薔喝口茶,慢悠悠的說:“誤會?我不認爲有什麼誤會的,何況,您的妻子是薇影,銀薇影,而我只是白薔,白薔是沈適的妾室,這一點,上次我們見面冷莊主不是好心教導過我了?”
“有些事,我一直沒說出口,我以爲,你懂得,還有些,我我不願意去提,我本來以爲你不會在意,你總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可是,我不知道,你那麼在乎。”
“是嗎?我都不記得了。”
“那天,我其實是以爲是你,所以我才,不過我和樓螢真的沒什麼。”
“這樣叫沒什麼?冷君臨,你比我想的更加懦弱和自私。
“不是這樣的,你懂什麼!”冷君臨捏拳,“樓螢她,我和她不可能的。”
“恐怕就你一人這麼想罷!”白薔牙尖嘴利的反駁。
冷君臨閉上的雙眼又睜開,反覆幾次,終於艱難澀聲開口:“樓螢她,其實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這個答案讓在座的另外兩個人都變了臉色,門口坐着的煙塵,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看來今天的內容很是驚爆啊!
冷君臨的故事
我出生的時候是個冬天,天氣很冷,母親由此落下了病根,從此纏綿病榻,一直不得好轉,拖拖拉拉的過了幾年,我大概四五歲的時候,她就撒手人寰了。
對母親的印象我一直很稀薄,帶大我的是母親的陪嫁丫鬟,也是我的乳母名字叫如玉。對於她,我的映像反而更深些,父親的關愛一直嚴厲而苛刻,我多次聽見如玉和他說:
“小孩子還是玩一玩的好,別逼太緊了。”
“君臨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不要操之過急,免得揠苗助長。”
她會在我睡覺時一遍遍的摸着我的頭,背脊,她會半夜裡捧着我習武割傷碰破的地方心疼的掉淚,她會在冬夜寒冷的晚上整夜不睡的給我縫一件衣裳,她還會爲了我幾次和父親,她的主人吵架。
她明明是那麼纖弱善良的女子。
可是我九歲那年,她突然生病了,生了很重的病,父親終於準了我的休息,我就給她講故事,念文章給她聽,她那時也不過二十八九歲的年齡,有一天,我正給她念《南山》她突然拉着我的手說:
“少主,如玉有一個請求。”
我按着她的手,“你說。”
“如玉有一個女兒,叫樓螢,一直寄養在鄉下親戚家裡,如玉去後,麻煩你看着如玉這麼多年的份上,替我好生看着她長大,好不好?”
我點頭:“好。”
她終於放心睡去,再也沒有醒來,她下葬的時候,父親在書房坐了一個下午,不同的是,他喝了幾罈子酒。
三天後,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被接到了冷家莊。
“這是我的兒子,叫冷君臨。”父親抱着她過來和我說,小女孩身穿着一件豔紅紅的棉襖,一笑兩個酒窩,眼睛都彎成漂亮的月亮,就像那最美好的瑩美之光。
“少莊主好。”她怯怯的說,父親搖頭,“樓螢叫他哥哥就好。君臨,這是如玉的女兒,你妹妹。”
那時,我以爲父親是出於愧疚,只不過讓我認她做個妹妹照拂。
可是有一天。
“哥哥救我!”樓螢拼命掙扎,她爲了撿落在水邊的紙鸞,不小心滑落水中,她年幼又不善水
性,拼命的喊着我的名字。
我脫去鞋襪飛快的跳入水中將她帶出。
抱她回房,衣服全溼了,我替她脫去衣衫,不過是八歲大的女娃,我仔細將她身上擦乾淨,將她翻轉過來時,驚訝的發現她的右肩處,有一顆小小的痣,我下意識摸到自己的右肩,果然沒有記
錯,我右肩處也有一顆小小的痣。
很多問題彷彿就能迎刃而解,父親對樓螢的與衆不同,甚至比待我還要好那麼幾分,還有在父親的暗示勸哄下樓螢叫得“莊主爹爹”叫我的“哥哥”都可以解釋了。
我還不放心,特意悄悄查了父親的雜事記錄,果然,讓我發現了謎底,原來,當年父親酒醉不小心把如玉錯看成了母親,對她行了倫常之事,後來如玉稱病回家一年,後來又返回繼續照料生病的小姐,父親就當此事沒發生過,但是如玉生病後,對父親和盤托出,希望父親能照顧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知道這件事後,倒也沒什麼芥蒂,對於生母,我其實已經沒有印象,只是爲如玉惋惜,對於這個多出來的妹妹,我倒也真是發自內心的疼愛,希望她能過得好。
而在那不久,我就遇見了她!
其實最初我很不喜歡她,很多原因,她那畏畏縮縮的膽小樣,一雙水盈盈的杏仁眼,對她稍好一點的人都充滿了感激,又太過敏感纖弱,總是爲他人想太多,有些笨嘴笨舌,而且,她的義父,易安,我極其不喜歡。
一開始是漠視,後來,有時候也想戲弄她,看着她委屈又不說的樣子,下次還是繼續老實上當。
漸漸成癮。
沒想到,易安的野心這麼大,他要的是冷家莊,我親眼看見他,將金丹塞進我父親的口中,而我卻什麼也做不了,他不會殺死我,因爲我一死,刀場的數百師父都會離開,因爲他們只效忠我父親,我父親死了 ,他們只效忠我。
而我,那時還什麼也做不了,我不夠強大,不夠有力量,我不能盡力自保,我更怕,我保護不了我想保護的人。
於是我選擇了另一種方式,我需要時間,時間來成長。
而她,漸漸成了我無聊時消磨欺負的對象,漸漸發現,一個男子對女子最好的欺負就是對她做些她不能言語的事,喜歡看她吻後氣喘吁吁不知所措的樣子,嫣紅的面頰,水盈盈的雙眸,以及無奈低聲的懇求。
修文是我師兄,我很早就拜了雲上真人爲師,他傳授了心法給我,就雲遊四方去了,知道這件事情的,不多。於是我成年後,就悄悄在房內練習,不過有時候還是不方便,修文喜歡玩鬧,他就假扮名妓,我夜夜留宿他那。
而她,也夜夜跟隨。
有時候我忍不住走到前面看去,她果真,笨的一站就是一整夜。
有時候她也哭,哭的大滴大滴,能把我一件上衣溼掉好大一片,可是哭完了,什麼都沒變,還是那麼順從和帖服,於是我爲自己早些的愧疚和憐憫之心感到不值,越發往死裡折騰她。
當然,是在牀上。
她會爲我保守秘密,她會關心我的食宿,不是因爲別的什麼。
後面的事情,發生的很快,我那時候全身心都放在瞭如何奪回實權上,對於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從沒有想太多,以至於在剩下漫長的八年裡,我總是睡不着,整夜整夜,她好不好,她有沒有哭鼻子,她是不是很難過,她是不是也在想我。
從來不去想,她是不是還在這個世界上,每次這個念頭一出,就被我掐滅了。
或許,我一直不明白,我如此欺負她,折騰她,甚至於玩弄她,都只是,因爲是她,而不是別人。
只是她而已。
而我,發現的如此之晚。
房內的剩餘二人都被冷君臨揭示的真相所頓愕到,冷君臨徑自說下去:
“我關心樓螢疼愛她,都只是出於一個哥哥的身份,從來沒有過別的肖想,至於你,你早就如我呼吸和生命一樣的存在,我很抱歉也很後悔當初傷你那麼重,我原本以爲,不管怎麼樣,你都會在那裡等着我,可是我錯了,感情還是要說的,我希望你能原諒我。”
“原來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相比起女主角,此時地道的男配雷臻到表現的像個剛知道自己被拋棄或者說自認爲是棄婦然後知道自己純粹白忙了一場的怨婦,在那不斷喃喃自語反覆就重複這一句話,“原來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而白薔,最初的震驚過去後,只冒出了一句話:“你說夠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