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將來意說明,孟氏已聽得方纔的話,笑道:“楚楚過去吧,春兒和穆穆都是奶娃娃,你莫要玩瘋了不知分寸。”
楚楚已玩心大起,連連答應母親後便膩了采薇立刻要走。
見孟氏沒有同行的意思,采薇不禁問:“大奶奶不一起去嗎?”
“你領楚楚去吧,我……”她看了眼女兒,似乎改了口,繼續道,“我這兒有些事要做。”
“采薇我們走吧,好久沒見到春兒了。”楚楚已不耐煩。
采薇正答應,卻聽如惜笑道:“初蔓姑娘先帶孫小姐過去好不好?我和采薇還要去請四小姐。”
采薇一愣,尚不知說什麼。初蔓那裡已滿口答應,帶着樂呵呵的楚楚先走了。
“去吧,四小姐若不在屋子裡,興許在二姨娘那兒,從這兒過去先往二姨娘那裡瞧瞧也好。”孟氏溫和一笑,說罷便託着那一方盒子獨自離去了。
“姨奶奶是有事找我嗎?若不是,四小姐那兒我一人去便可以。”衆人散去,采薇方回神來和如惜說話。
如惜卻伸手挽住了她,“往後不要喊我姨奶奶,往後、往後……該是我喊你少奶奶,采薇,你可知這些日子三爺多想你?”
“我……”采薇語塞。
“采薇,三爺真的很喜歡你,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惦記一個人。我知道你跟着二奶奶長大,雖和我一樣是個丫頭,卻讀過書認過字,不知比我能幹多少。我知道將來你若成了少奶奶不會似從前那個那樣待我,你只會怕這樣會委屈了我。今兒來就是想告訴你,請千萬不要這麼想,我能留在三爺身邊,就已經很滿足了。”如惜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生怕采薇還有什麼聽不明白。
采薇輕輕一嘆:“如惜,我不是這個意思……”
此時,孟筱悅已避開衆人來到婆婆的院子,問過小丫頭,知道周姨娘等都已不在跟前,便接了她們手裡的藥碗,屏退衆人獨自進屋子去。如此惹得一羣小丫頭竊竊私語,都說近來悅娘和老太太的關係竟比從前好了許多。然她們並不知道,孟筱悅只是有自己的打算罷。
幾日後,孟筱悅一句看似客氣孝順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意外地成爲了現實,府中皆知那不討老夫人喜歡的大奶奶悅娘,竟然搬離了莉園,住到了正院的廂房裡,上官媽媽等人仍舊被調回看管宥園,正院裡所有事情從此皆有大奶奶一人打理,且她日夜在婆婆跟前侍奉,端茶遞水毫不懈怠。
起先的那幾天,府中無人不在背後議論此事,後來見正院裡一派和諧,老太太也不曾爲難悅娘,也就慢慢習慣了。然佟未也猜不出大嫂此舉的目的,便只能往一個“孝”字上想,並囑咐衆人留心正院裡的動靜,莫要叫婆婆苛待了嫂子。
楚楚則爲此和母親發生很大的衝突,孟筱悅卻狠心不理會女兒的感受,毅然搬去與婆婆同院而住,楚楚傷心之餘性格變了好多,平日裡愛笑愛玩的她竟來找佟未,要求嬸嬸送自己去學堂唸書。
佟未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且杭城的學堂不收女學生,只得與小叔子商量後,再得到了婆婆的允許,便尋了位私塾先生來,由柳媽媽等在一旁照顧,讓楚楚在莉園裡讀書。
這日先生家中有事請假不上課,柳氏領着楚楚來藤園和妹妹玩耍,因陽光柔和,采薇便與奶孃領着孩子們在園子裡曬太陽。柳媽媽則與佟未坐在屋子裡,不厭其煩地揉捏着佟未的手。
“小半個月過去了,二奶奶的手可感覺好些了?”
佟未笑道:“若說好聽的騙您,倒是我的不是了,我也試過拿杯子什麼的,還是使不上勁兒。那日采薇照顧我吃飯,奶孃給穆穆喂米糊,我逗那丫頭說,將來穆穆給不給娘餵飯吃?那小丫頭好像聽懂了,使勁兒點頭呢。”
柳媽媽聽着可樂,笑道:“孩子們長得很快,等二爺再回來,一定要不認得自己的閨女了。”
佟未便沒好氣地哼了聲,“他口口聲聲心疼我和閨女,可總這樣扔下我們不管……活該他不認識閨女,頂好穆穆也不認這個爹爹。”
柳媽媽笑道:“這是氣話了吧,我可聽奶孃說您天天教孫小姐喊‘爹爹’哩。”
佟未赧然而笑,擡頭向外看,和煦的陽光灑在碧綠的草坪上,穆穆半躺在奶孃的懷裡,姐姐正不停地撓她的癢,小丫頭咯咯笑得歡,兩隻小腿亂蹬被姐姐抓住,又啊喲喲地叫起來。
“媽媽您看,我們穆穆這樣可愛,誰又會知道她是個看不見的孩子呢?”佟未忍不住嘆。
“不怕,興許將來就能看見了。”柳媽媽安慰着,也探頭望過去,見楚楚也笑得高興,不禁道,“這幾日我跟在楚楚小姐身旁,大概是有了我們孫小姐的緣故,我發現楚楚小姐長大了好多,身量也高了,跟個大姑娘似的了。”
“是啊,我剛嫁來的時候楚楚那麼瘦弱,哪兒是大戶人家小姐該有的模樣。如今越發長得好看,笑起來跟大嫂像得很。”佟未又問,“這些日子她脾氣好些了沒?見過大嫂沒有?”
“每日過去請安時,不過是點個頭問聲好,從不說別的話,只是我冷眼看着大奶奶面上的樣子,她那裡想閨女想得很呢。”柳氏絮絮地說,“想她從前爲了不讓老太太接走楚楚去叫先生管教,鬧那樣大的動靜,如今卻能狠下心獨自去照顧老太太,真是好奇怪。”
佟未沉默,總覺得自己應該多關心大嫂,又不知該如何去關心她,難道只是問一句:“大嫂,您好不好?”而那個趙鼎天,是根本提不得的。
“我們只能多留心些,別叫大嫂和楚楚受委屈。”正說着,遠遠看見如惜進了園子來,熱融融地與采薇說話,彼此似姐妹般親厚,因聽采薇提過如惜找她談心一事,如今見二人相處和睦,佟未放了不少心。將來若當真與采薇做了妯娌,萬一她們妻妾間有了矛盾,自己總是替采薇說話的,但若是錯在采薇,自己豈不是沒道理了。如果能永遠如眼下這樣,才實實叫人喜歡。
然不多久卻見如惜別了她們朝屋子走來,進門便恭敬地向佟未請安。
“姨奶奶坐吧,我去倒茶來。”柳媽媽猜想如惜特特來,定不會只是請安問好這般簡單,便知趣地避開,留二人單獨說話。
如惜果然有事,見屋子裡沒有第三人,便低聲對佟未道:“我剛從老太太那裡回來,本說好下午等裁縫來量夏日衣衫的尺寸,卻突然來了呂家老太太和少奶奶,老夫人就喊我和大奶奶都出來了。”
“怎麼了?”佟未有些奇怪,“聽說呂家老太太與娘從年輕時便往來密切,來串門做客也是應該的。”
“這是自然,只是……”如惜愈發降低了音調,悄聲說,“我走得慢了幾步,聽見她們在裡頭的談話,是呂家老太太和她媳婦兒幫我們四小姐張羅婚事呢,還聽見她說什麼我們小姐要十九歲了,人家嫌棄大了些,若非是容家的姑娘,還不肯要什麼的。”如惜有些着急,“我們四小姐心裡,不是早有那位鍾家小兄弟了麼,如果老太太正的替她做主了,她怎麼能依?”
“如惜,這件事老太太……”佟未未及言明,已聽如惜將那一回傳聞鍾子騁死訊的事兒前前後後說了一回,因彼時佟未被婆婆氣回了孃家,家裡的事知道的並不詳細,此刻聽罷如惜的話,不禁道,“如此看來,娘心裡是明白的!”
“是明白的,不過……”如惜道,“就是清楚老太太知不知道鍾家小兄弟沒死,若是知道的,爲什麼還要張羅四小姐的婚事呢?”
佟未搖頭,“問題就在這裡了,這件事若真的操辦起來,雨卉那裡怎麼肯依,老太太畢竟是一家之長,她若定下婚姻,我也沒話可說。如今只能搶先和娘說清楚,斷了她的念頭,不然她先與人家下了定,我們丟面子事小,難的是娘那裡怎麼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