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林那裡知趣地帶着老婆子們下去,衆侍女也散的散、走的走各自去忙,雲霞捧着那盒子拉了綠綾到一邊,將剛纔的事情細細告知。周紅綃沒有人搭理,也不知和誰說話好,更不敢跟着馮梓君進去落不是,便帶着寶燕、寧燕悻悻離去。
容謀向哥哥點頭示意,便對如惜、梅玉道:“扶少奶奶回去,另外派人把落霞接回藕園。”語畢離去,走得迅速而決絕。
容許沒說什麼,看了妻子一眼,示意離去。佟未自然跟隨,可夫妻倆走到半路時,佟未忍不住在丈夫身後說:“我想回京,這一次,真的很想回去。”
容許怔然,他還沒想好如何開口告訴佟未他不得不帶兵遠赴邊疆的事,妻子卻先提出要回京城,到底錯在這個家,錯在這個家永無休止的麻煩。
日暮漸沉,夕陽西下,餘暉落在宮門之上,自內而出一位雍容安逸的婦人和一個憂慮沉鬱的男子。
“大姐,我有句話要問你。”離開懷瑾宮數丈遠,恆聿停下了腳步。
恆嫦示意身邊的侍女離開,轉身來悠悠看着她的弟弟,含笑問:“有什麼話,方纔在貴妃面前怎麼不講?是不能讓貴妃知道的?”
恆聿的目光冰冷幽深,他冷靜地看着姐姐,反問:“究竟是皇后那裡拉攏姐姐,還是姐姐刻意向皇后示好?”
恆嫦臉色驟變,不言不語。
恆聿繼續道:“弟弟勸姐姐千萬不要低估任何一個人,爹爹也好,貴妃也好,我也好,我們的心思和城府遠在你之上,而姐姐只是一個女人,您孤掌難鳴,成不了氣候。皇后多年裝愚示弱、甘居人後,姨母對她早有防備,您以爲姨母在宮中沉浮多年,會輕易忽視最大的敵人?”
恆嫦別過頭,滿面怨氣,甚不甘。
“大姐,勸您的話我早說盡,你若再不收手,後果不堪設想。”恆聿冷聲道,“並且,您的話母親或許會信,可父親絕不會信。”
“恆聿,你想怎樣?”恆嫦長眉緊蹙,兇戾地盯着弟弟,“你想看着你姐姐死?”
“我不想,爹爹也不想。可是貴妃若知您背叛她,您一定會死。”恆聿的答覆毫不留情,擡眼卻見遠處一行人逶迤而來,爲首的,是他的妻子德恩。
恆嫦亦有所察覺,她嘴角含着輕蔑的笑意,對弟弟道:“自己的事尚未平妥,何苦來插手你姐姐的是非?德恩公主與普通女子不同,你猜她若知道佟未的存在,會如何?”
這毫無疑問是威脅,恆聿卻不以爲然,輕笑一聲:“那不過都是曾經的事,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如今小未是容夫人,而我是平陽駙馬,這事實再不可改變。大姐還是操心自己的事,不必爲我擔心。自然您是希望我待德恩好,如此您在皇后面前才更有說話的餘地。弟弟勸您一句,貴妃這麼多年在後宮獨領風騷而不將皇后逼出中宮,不是她不想,而是做不到。您在皇后面前的一言一行,都會跑進她的算計裡,而不是爲您所用。弟弟言至此,望姐姐三思。”
恆嫦氣結,等着恆聿半晌,不知如何反駁。說話間,德恩已帶着侍女來到跟前,她笑盈盈向二人問好,繼而溫和地說:“母后說開宴在即,讓我來侍奉母妃妝扮出席。”
恆嫦應付着笑道:“貴妃自有侍女服侍,如何要勞動公主。”
德恩莞爾一笑,“母妃膝下沒有女兒,自然難體會女兒的貼心,母后總說,兒大不由娘,要我這個貼心的女兒多多侍奉母妃。”
恆聿越過妻子的肩旁看了一眼姐姐,意在告訴她皇后的城府和用心,繼而直接對德恩道:“既是如此,你快些進去,母妃讓我去巡查今夜的防衛,我們晚宴上見。”
德恩頷首答應,臨走時在丈夫耳畔輕聲道:“別忘了咱們約好的事情,一會兒我會藉口早些離宮的。”說罷臉一紅,帶着宮女匆匆往懷瑾宮去。
“姐姐也看到了?”恆聿那裡待妻子走遠,朝長姊冷聲說罷這一句,便揚長而去,唯留恆嫦立在原地,一時無措。
杭城內,本當一家團圓的晚飯因今日的鬧劇而取消,各院在自己屋子裡用飯,節日之上,便顯得有些冷清寂寥。
采薇坐在牀上吃着一碗粥,吃過幾口便要擡頭去看一眼坐在桌前撐着下巴,形容甚爲失落的小姐。直到一碗粥吃下大半,終於忍不住問:“你做什麼來看着我?我又沒病,你應該去陪二爺的。”
佟未似乎搖了頭,但動作很輕,旁人難察覺,她懶懶地回答:“你家二爺好像很忙的樣子,我不想打擾他。”
“你們吵架了?”出於對佟未的瞭解,采薇篤信她絕對不是能忍着“不打擾別人”的人。
佟未軟軟地伏到桌上去,一下下撥弄着茶壺上的銅環,隨着那清脆的聲響,將方纔的事情告訴了采薇。
原來自己提出要回京,本是知道有些唐突,打算容許若說要緩一緩,自己也好好地等。或許並沒有真那麼想回去,求得只是他一時的溫詞軟語來哄一鬨自己,可那塊大木頭不僅不解風情,甚至那麼冰冷地一口回絕,毫無餘地,那模樣看着,似乎連十月回京的可能都要被扼殺了。自己瞧着他那嚴肅的樣子,真的不敢再問第二遍,於是夫妻倆一路默默無語,回到藤園後各自在屋子裡也是沉默相對,實在覺得無聊,這纔來采薇的屋子磨一磨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