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去吧,我累了。”德恩柔柔地一笑,又扶着恆聿的手,低下頭去。
“好。”又是一個好字,可恆聿已說得不自在。他一直小心翼翼維護着自己和德恩的關係,不想讓她受一點委屈,可今天,她第一次表現出了不快樂。
夫妻倆繼而默默地沿着長福街往前走,直到與車馬匯合,上車、回府、回房,便再沒有更多的話語,二人客氣得,猶如賓主。
可杭城這裡,容許卻與佟未攜手漫步直至家中,那一夜更是溫存纏綿、旖旎浪漫,雲雨之間,濃情至深。佟未熟睡下,仍不忘躲在容許的臂彎裡,那裡似乎是最舒服的所在,可她夢裡微弱的抽噎還是驚醒了丈夫,除了輕柔地愛撫和吻,容許茫然無措。
如此,他反懷念起夫妻倆一路南下的那段光景,雖然那時候彼此保持着冷淡的態度,可起碼能天天見到她。如今兩情相悅,卻不得不因爲自己要帶兵而聚少離多。當年選擇從軍,是不想時常住家,卻不知有一日家會是自己最想待的地方,因爲有了佟未。
不捨和愧疚的情感之下,容許更不會想到,這一夜的似水柔情中,一個小生命悄已無聲息地來到了他們身邊。
草原在目光的盡頭與天相接,一點金黃自交界處冉冉升起,小小的圓點越來越大,愈升愈亮,漸漸地,四周籠罩在金色裡,碧草亦披上了一層耀眼的光芒。
一陣風過,草浪翻滾,隨即蹄聲震天,廣闊的草原也顫動起來。迎着初升的驕陽,被着絢爛的光芒,只見羣馬奔騰,直向東方。
“慢一點,慢一點。”坐於馬背之上,佟未被容許擁在懷中,丈夫策馬揚鞭跑得越發神速,她忍不住高喊起來,“怎麼有這麼多的馬?你小心不要撞到它們。”
“閉上眼睛,聽一聽風在你耳旁說了什麼。”容許笑着應答,手中一揚鞭,馬匹精神大振,一躍飛天,向那朝陽而去。
佟未聽話地閉上了眼睛,直覺的風是暖的、柔的、溫和的,並沒有那羣馬奔騰的風行之勢,可是風兒說什麼了?並不曾聽見。
睜開眼,想再問一問丈夫,卻發現自己在軟軟的臥榻之上,頭下枕着丈夫堅實的臂膀,而他,亦含笑看着自己,目光對視,不由得問:“做什麼夢了,笑得那麼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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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定心神,佟未才意識到那只是一個夢,呵!她在心底笑,自嫁與容許,夢境裡有他,已成了習慣。
“我不告訴你。”佟未俏皮地一笑,又發現自己的肚兜鬆散地維繫在脖子上,胸前春光隱約可見,連忙將被子拉到胸前捂着,衝着丈夫嬌嗔,“只會欺負人。”說罷卻又柔柔地貼着丈夫,她喜歡自己被包裹在容許懷裡的安穩感。
容許在妻子香軟的秀髮上輕輕一吻,感慨道:“昨夜你哭過,我很擔心,但見你此刻又笑了,又有些高興。丫頭啊……我到底該如何把你放在心裡,然後安心地出征?”
佟未不語,靜靜地窩在丈夫的懷裡,許久許久,才低聲地囁嚅一句:“不如我將荷包再縫得大一些,然後你揣着我走……”
屋外,柳媽媽和三香、四荷捧着洗漱物品正走到門口,只聽得裡頭嘻嘻哈哈地傳出笑聲,想着昨晚小兩口牽着手兒走回來的模樣,柳氏由衷感嘆:“真好,真真是好,太夫人在天,一定安心了。”說罷念着容許的囑託,還是敲了門,催夫妻兩快些起牀。
原來容許將在八月十八正式集結三軍,而後以練兵爲由,將軍隊一路往南帶開,待朝廷令下,便要揮師南下。而宋雲峰也不得不隨軍出征,可他尚有嬌妻待產,定不放心。故而容許夫妻決定於今日同去郊外別墅拜訪。
趕着晨暉未散來到城外,佟未遠遠便看到丈夫所指一處宅院上已冉冉升起了炊煙,待至門內,竟見寬敞的院落裡用石磚搭起了簡易的爐竈,一個衣着樸實的老婦人正把着扇子看着火,那爐子上不知燉了什麼香得佟未只犯饞。
“你們是……”宅子裡似乎沒什麼下人,園子裡空蕩蕩的,唯有老婦人獨自在,她一邊問着,一邊朝裡頭喊,“雲峰,家裡來客人了。”
卻有一個小丫頭從裡面出來,佟未認得她是偶爾會跟着阿神來容府的翡翠,只聽她對那老婦人道:“老太太,大爺和大奶奶還睡着呢。”忽見容許夫婦立在院子裡,忙不迭迎上來問好,對那老婦人道:“老太太,這就是容將軍和她夫人,是咱們大爺的救命恩人哩。”
那老婦人聽了,就要跪下去叩拜,佟未一把扶住了,笑道:“大娘這是要做什麼?我和將軍都受不起。”
繼而一個老漢出來,看着樸實憨厚,手裡一如昨晚那賣麪條的攤主端了杆水煙,老婦人見了就嗔怪他:“老閨女懷着孩子,你還只知道抽,早知道不帶你一起來了。”
那老漢憨憨地一笑,手忙腳亂地將煙滅了,口中笑道:“老婆子喲,在大將軍面前給你老伴留點面子。”
佟未不禁拉了拉容許的衣袖,而丈夫迴應自己的,亦是頗感幸福的笑。
此時聽見聲響的雲峰已匆忙穿戴了出來,一見是容許即刻放鬆下來,整了整衣裳過來問好後,便讓翡翠帶佟未進去見阿神,自己則和容許在一邊說話。
見到阿神時,她正一個人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己的身影,見是佟未來了,便笑道:“嫂子,你瞧我胖了沒有?”
佟未笑道:“是呀,大娘做飯那麼香!”
說着兩人坐下,翡翠端上茶水,便去幫着樊老太太一起做早飯,佟未不禁問:“你們怎麼就叫來一個翡翠,她可照顧的過來?要是你家裡不方便,我讓柳媽媽挑幾個給你用好不好?”
阿神連連擺手,“這樣我才自在,翡翠也是爹孃還沒來杭城時雲峰迴家去帶來的,我本來說自己能顧得上每日餐飯洗刷,可是他怕累着我。如今我爹孃來了,我就更省心了。”
佟未無不羨慕地感嘆:“你多好,雲峰竟能把那個家拋開了專心照顧你。”
“纔不是呢,我娘已經怪我了,說我害人家母子不合,若不是我和雲峰攔着,她都要登門去給我婆婆道歉賠禮,我纔不要她去受這份氣,就算真有一日要低頭,也輪不到我娘啊。”
“這都是後話。”佟未一笑,不想再提那宋老太太惹得阿神不悅,便不說了。
倒是阿神問:“嫂子這些日子好不好?”
“家裡好多事情,亂得我都煩了。”佟未無奈地苦笑,“等有空了,我一樣樣告訴你。今日來,是爲了雲峰和我家二爺帶兵出征的事,雲峰這裡與你講過沒有?”
阿神道,“昨夜聽他說了,這些年咱們聚少離多的,也習慣了些。可如今我懷了娃娃,就總有些捨不得,好在我爹孃來了,我想他也能放心地去打仗。”
佟未點頭,是啊,阿神比自己更早成爲一個軍人的妻子,自己這裡卻擔心她會因雲峰的離開而傷心難過。
正說着,樊老太太捧着早飯進來招呼佟未一起吃,而云峰那裡則和容許在外頭已吃上了。孃兒幾個便坐着玩笑幾句,佟未不經意提到昨夜的夢,樊老太太那裡卻拍了大腿笑道:“我的夫人,這可是胎夢啊,大好的胎夢。”
佟未心裡一動,半晌沒明白過來。
“嫂子,你和將軍是不是……”阿神先喊起來,樂不可支的模樣。
佟未忙得將她按住,紅着臉道:“一個夢而已,你可別到他們面前去說,若不是豈不羞死人,我們家正爲那落霞的事鬧得煩,我可不想添亂。”
樊老太太呵呵笑道:“這麼好的夢,是好兆頭,老婆子就等着聽夫人的好消息了。”
佟未赧然一笑,忽而聞到空氣裡甜甜的桂花香,故意扯開話題問:“這裡附近有桂花?不如我們採一些來做點心。”
“夫人還會做飯?”樊老太太很不相信。
阿神笑道:“娘啊,嫂子她做的點心比您的還好吃。”繼而對佟未道,“這裡離南山近了,煙霞嶺上的滿覺隴盛開金桂、丹桂,還有好些栗子,那兒的栗子炒來吃,自帶着一股子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