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是,穆穆真的不哭了,但癟着嘴,肉嘟嘟的臉緊繃着,眼珠子亦含了淚,盯了佟未半刻便扭頭往門外看,似盼着誰出現。
可容許竟真的出現在了門前,這一刻若說父女連心,相信誰也不會奇怪了。
“這麼兇的孃親,莫要嚇壞了我閨女。”容許笑呵呵,一派輕鬆。
乍見丈夫安然歸來,佟未心裡一樂,方纔的惱怒心焦瞬間消失,掂一掂懷裡的女兒,逗她,“壞丫頭,你爹爹回來了,這下不興再哭了啊。”
那裡采薇等已麻利地遞上水盆面巾,又侍奉容許換下衣裳,片刻後他才走近母女倆,伸手就從佟未懷裡將女兒抱過來。
小穆穆方纔被孃親一吼,忍了哭,這會兒被父親抱在懷裡,好似要宣泄委屈,“哇”得大哭起來,小臉漲得通紅,嘴裡嗚嗚咽咽彷彿說什麼,卻苦於不會說話。
容許心疼壞了,溫詞軟語將女兒一陣拍哄,好不容易纔要穆穆止住了哭。
佟未卻歪着頭看着他們父女倆折騰,便是容許當女兒面說自己“壞”也不氣惱,丈夫哄女兒時的神情語態,真是與往常截然不同,這般可愛的模樣,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瞧見?
“來,穆穆叫孃親一口。”容許抱着止了哭的女兒湊向佟未,可穆穆卻“記恨”娘方纔吼自己,一扭頭趴在容許的肩上,瞧也不瞧佟未一眼。
“壞東西,從前誰和娘最親了?”佟未在女兒屁股上輕拍了兩掌,口中嗔怪着,臉上卻是甜蜜蜜的笑。
容許笑着逗女兒:“穆穆最乖,不跟娘計較的,來,叫孃親一口。”
可穆穆卻扭着小身體,雙手搭着容許的肩,就是不肯來親近母親,氣得佟未直跺腳,伸手要擰女兒的屁股。容許哪裡捨得,抱着女兒直往後讓,穆穆好似明白爹爹在護着自己,樂得咯咯直笑。一家三口玩得高興,才發生的那些腥風血雨一點也不曾打擾了他們的幸福。
片刻後奶孃進來,笑眯眯勸道:“侯爺、夫人,不敢再讓小姐玩了,不然今晚絕不肯睡了。”
佟未親手帶孩子許久,懂了好些道理,亦斂了笑對丈夫道:“讓奶孃抱她去靜靜地哄睡吧,先前已鬧覺了許久,這會子反更興奮了。”
容許無奈,親了女兒幾口,便把孩子遞給了奶孃,小穆穆一離開父親的懷抱就開始號啕大哭,小胳膊使勁兒朝容許伸着,就是要爹爹再抱。
一見女兒哭,容許便沒轍,走上來要抱女兒,卻被佟未攔下,“奶孃說了,孩子大了,這樣一哭就抱,是要寵壞的。”
容許無話可說,采薇則笑道:“小姐也就對二爺這麼說,二爺不在家時,孩子一哭就着急的又是哪一個?”
佟未哼哼道:“那如何能一樣,反正我不許他……”後面的話越發地輕了,只依稀聽得是“眼裡只有閨女。”
這自然是私房話,采薇只當沒聽得,道了聲:“熱水預備好了,二爺洗個澡吧。”便和奶孃抱着穆穆離了去。片刻後老媽媽們送來浴桶熱水,也各自散了。
“洗澡吧,洗了澡好好睡一覺,外頭的事我不急着要知道,見你回來就好了。”佟未盈盈而笑,纖柔十指便纏上了容許的衣襟,垂頭輕輕解下他的衣裳,可莫名地眼圈兒紅了。
見嬌妻如是,心底一陣動容,容許順勢將佟未摟入懷中,紅脣熱辣辣地貼上了她的臉,更一路滑向那白皙柔嫩的頸項。
只消一瞬,佟未便要陷入纏綿去,可明白丈夫很累,還是推開了容許,臉上飄着紅霞嗔笑:“不過兩日不見,又不是隔了幾個春秋,你快快洗澡,早些休息纔是。”順手抓起一條手巾扔給容許,“你自己洗,我看看孩子去。”
說着便轉身要往外走,卻被丈夫攔腰抱了回去,耳邊是膩人的低語,“方纔誰說不許我眼裡只有女兒?未兒,陪陪我……”
這一下,佟未的理智再沒有任何抵抗之力,便任由自己陷入那柔情蜜意裡去。
一夜紅帳暖。夫妻倆這兩日一個四處奔波一個心神不寧,均累壞了,這一晚睡得踏實,翌日日頭高照,采薇還不見他們房裡有動靜,便也不敢打擾。
時近正午,倒是佟未先醒,驚得跳起來,推着容許便道:“糟了糟了,誤了你上朝了。”
容許悠悠醒來,卻把一臉着急的妻子揉入懷抱用被子裹好,懶懶地說:“我再不上朝了,除夕進宮守歲後,初一陪太子祭天,接下去京城裡所有的事,都與你相公無關了。”
佟未木訥地問:“什麼叫與你無關?你要……辭官了?”
“怎麼,你沒聽采薇提過?”容許語調輕鬆,大手細細撫摸佟未的秀髮,鼻尖縈繞着妻子身上淡淡的香氣,“我以爲她會告訴你。”
佟未嘟囔道:“如今可好了,你眼裡只有女兒,就連有什麼事也只管囑咐采薇來告知我就是了。”說着騰起身子來,捏着容許的臉,“你趁早納幾個姨娘吧。”
容許氣得擰佟未的嘴,但終究捨不得弄疼她,只罵道:“哪裡學來的脾氣,好好跟你說話,扯這些沒用的。”
“很好很好,這纔是我相公。”佟未咯咯而笑,卻仍搖頭,“采薇沒跟我說什麼,真的沒說。”
容許知道她不扯謊,便將事情細細說來,提到預備過了年便要帶妻子女兒回南方去,更問佟未,“又要離開你爹孃,會不會捨不得?我也是,竟沒來問過你樂意不樂意。”
“一定捨不得的。”佟未柔柔地伏在容許胸前,呢喃半日,終道:“可我樂意跟你走,我寧願看你上戰場,寧願相思成疾,也不想看你被捲入權欲的鬥爭,不想,一點也不想……”
“哈……這也是我的未兒!”容許輕嘆,心裡的擔心總算放下。
幸福甜蜜,日子便一晃而過,轉眼是除夕,容許和佟淮山等都奉命進宮守歲,佟未安排下容府留守的家人過節,便帶着女兒和采薇、煙雲等過來孃家和母親、嫂嫂一起過節,她暫不提不日要離京的事,一家人圍着孩子們說笑玩鬧,甚是快活。
席間,高儀琳提議年初一帶着孩子們去廟裡燒香祈福,何美琦念這一年家裡大小事情不斷,女兒女婿也頗多坎坷,便應允下。
佟未本懶怠於這些,卻聽大嫂說穆穆將滿週歲,當爲她去寺裡求個平安符兒,便動了心思答應明日和母親一起去。
午夜過後,佟淮山父子與容許從宮裡歸來,一家人吃了餃子拜了年,又嬉鬧一會兒,便各自安歇,男人們明天一早要跟隨太子祭天,女人們則預備着年初一的上香,一夜過去,倒也無事。
當初一一早佟未別過丈夫和父兄,興沖沖抱了還睡着的女兒登車出門時,她也不曾察覺到任何危險的氣息朝自己聚攏,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美好。
佟家女眷驅車來至長法寺,這一處不似那京城城隍土地有平民百姓來往熱鬧,此處大多供着官家貴族的香火,雖說佛門面前衆生平等,但老百姓知道此處多來達官貴人,爲免無意中衝撞了給自己惹禍,故而大多不踏足此地,久而久之,長法寺便鮮有平頭百姓的身影。
何美琦領着女兒媳婦兒進寺門,與住持合十見禮,依禮焚香叩拜妥當,方與家人一起到寺廟後院的雅室歇息,談笑中得知,今年長法寺的頭香歸德恩公主所有,且此刻公主仍在寺中休息。
何美琦聽得德恩,回想那日她險些害了女兒的命,心裡便是訕訕的,語調裡透着不樂意,問住持,“既然公主殿下在,我等是否要前去叩拜。”
住持悠悠道:“不必了,佛門弟子皆平等,在這裡便沒有什麼公主了。”
佟未抱着女兒在一邊,聽在耳中,心中默默唸:想來恆聿也當陪太子祭天去了,她是公主,爲何不去參加皇室活動,卻獨自來了這裡?她這些日子與恆聿聚少離多,也着實可憐的。住持這般說,顯然是不想我們去,且娘也不願意去見她,可她若知道我們同在寺中,特別是我……會如何想?
“未兒,請方丈來抱抱我們穆穆。”何美琦那裡不知女兒正思量,已笑着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