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寒意閃爍,二月春風也似乍涼,那騎士一腳蹬向鍾情,猶自惡狠狠逼視君珂,轉眼看見這浮光掠影的笑意,頓時一怔。
這個溫和的小兵,怎麼忽然笑起來那麼可怕?
這個念頭還沒轉完,隨即他便聽見“砰。”地一聲,胸口劇痛,天旋地轉,四面風聲呼嘯,草原的天空忽然到了眼底。
又是“砰”一聲,巨響驚人!
那人偌大的身子,撞在了三十步外的馬車上!
君珂一腳將他踢飛了三十步遠!還是他剛纔踢鍾情一模一樣的位置。
馬車晃動,衆馬受驚,車內有人尖叫,那些護衛在馬車邊的騎士們,迅速地聚攏來,好容易纔將馬安撫住,穩定住車身。
那被踢飛的騎士,掙扎着半支起身,還想伸指怒罵君珂,終究禁不住五臟六腑都要翻轉的劇痛,噴出一口鮮血。
君珂負手而立,面無表情,遙遙看着那羣憤怒慌張,人仰馬翻的人士。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進對面每一個人的耳中。
“冀北聯軍的人,只有冀北聯軍可以處置,其餘任何人,沒有資格侵犯。”
語氣清淡,卻堅決睥睨得,令所有人都怔了怔。
“狂妄女人!”那羣騎士醒過神來,紛紛怒吼,拔出武器,一半人繼續看守馬車,一半人已經奔過來。
“哪來的混賬王八蛋?”鍾情此時才反應過來,摸着瞬間紅腫的臉怒極反笑,“欺負到小爺頭上來了?”
不等君珂出手,他衣袖一揮,嘭地一聲,一大片淡綠色晶體樣的東西不知道從哪裡飛了出來,出來的時候是小小的一束,飛到一半霍然張開,形成一個闊口喇叭形,直罩向那羣衝來的人。
那羣人是憤怒之下的直覺,其實君珂的一腳之威已經令他們不安,雖說來勢洶洶,並不打算立即動手,誰知道血烈軍這位少主,自幼多病嬌生慣養,只有他欺負人沒有人欺負他的,哪裡肯吃這樣的虧?騎士們還沒到,迎面就撞上那片綠色晶雨。
那東西飛在草原上空,晶光溫柔,潤如春雨,看起來實在沒有什麼殺傷力,雖然將所有人籠罩,但那些人都沒有在意,只喝一聲“小心有毒!”,便閃了開來。
誰知他們一閃,身形帶動氣流,那些淡綠絲雨竟然也跟了過去,半空一卷,轉眼間簌簌落了他們一身,纏在他們腿部。
這些人一驚,趕緊仔細檢查自己,卻發覺沒什麼傷害,忍不住狂笑。
“哪來的毛孩子玩意兒!”
“冀北聯軍就是這樣的招數?偷襲?噴水?”
那些人戒心一去,反而激起怒意,又逼近幾分。
鍾情冷笑一聲,頭一低。
繃繃連響,烏光一卷,他的頸後、袖口、領口、甚至連發髻裡都射出無數小箭,力道強勁,奪奪連響,瞬間那批人前後左右,都釘滿了那些小箭,很多箭就釘在他們靴尖之前,顫顫晃動。
那些人又一驚,隨即發現這小箭依舊沒有傷人,忍不住放肆大笑,“這又是什麼玩意兒?小孩玩具?哎呀……”
話音未落,一個擡腳越過那小箭的騎士忽然驚叫一聲,向後便倒。
衆人急忙扶住,這才發現他腳踝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支小箭,入肉數寸,鮮血涔涔,險些割裂他的腳筋。
衆人這才發現,地上小箭已經少了一隻,但是這東西是怎麼到同伴腳上的,卻是誰也想不通。
想不通自然以爲是詭異手段,都臉色大變。
君珂卻看得清楚,鍾情這是兩段式殺手,先射出那綠色晶雨,其實那是壓縮的筋線,之後射出小箭,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令筋線和小箭連接,那些人一動,小箭便被帶出,射入下盤。
很巧妙卻也很費事的設計,只有很閒的人才會研究這種機關。
但也不得不承認,鍾情這小子設計機關很有一手,不下於當初小陸,哎,最近他身體也養得不錯了,整天閒在軍中,是不是太浪費了?
君珂摸着下巴,用審視和不懷好意的目光瞅着鍾情。
鍾情給她詭異的目光看得發毛,趕緊退後一步,先手指那些箭圈內的騎士大笑,“乖乖地不要動,不然你們一擡腳,我可不保證你們從此以後會不會變成廢人!”
那羣人臉色難看,卻當真不敢動了,同伴血淋淋的腳踝在眼前呢!
又有幾人奔過來,大叫道:“不得放肆!我們主子命令你們,不得放肆!”
君珂笑了一下。
鍾情開始摸下巴,隨即瞥了君珂一眼。
君珂聳聳肩。
鍾情也是滑頭小子,看得出這羣人身份應該不同,所以他略施懲戒,就打算收手了,誰知道這羣貨色當真是不知自量,這個時候還不知道服軟,他看君珂那一眼,就是問她——我要不客氣了,行不?
君珂那個動作,告訴他——你隨意。
鍾情嘻嘻一笑,立即退後一步,撮口尖嘯。
隨即便響起腳步雜沓之聲,一大羣紅衣血烈軍戰士衝了過來,老遠就大叫,“少爺怎麼了?”
鍾情是血烈軍少主,鍾元易的心肝寶貝,身子又弱,他身後是隨時都有大批護衛的,此刻這些護衛上來,鍾情什麼都不說,把臉一偏。
高高腫起的大紅臉頓時讓那些士兵大驚,連聲叫:“怎麼了?少爺?誰打你了?是那些草原蠻子嗎?”
鍾情下巴一偏,“箭圈裡那些大爺。”
此時那批後趕來的騎士,眼看人越來越多,場面下不去,也有點不安了,當先一人下馬,剛擠出一臉勉強的笑,還沒來得及開口,鍾情已經大喝一聲,“給我揍!”
“揍!”
血烈軍看一眼君珂,發現她始終負手微笑沒有反對,立即呼嘯衝上,衝着那羣箭圈裡不敢動的護衛們,劈頭蓋臉一頓暴打。
那羣人慘叫連連,卻不敢動也不敢躲避,和斷了腳筋比起來,這點皮肉之苦,也只能硬受着了。
鍾情哈哈大笑,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羣打得鬼哭狼嚎的騎士。
“叫你們打我?”
“叫你們在冀北聯軍這裡撒野?”
“叫你們裝……裝……裝……”他翻着白眼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來那波波經常罵人的那句,“裝逼!”
君珂:“……”
唉,大波,你所經之處,到底要荼毒多少人?
這場暴打終於讓對方耐不住性子,那羣后趕來的騎士不敢靠近箭圈,也不敢再惹起羣架,急得撥馬在原地亂轉,亂七八糟大叫,“住手!住手!你們太過分了!你們知道你們打的是誰嗎?還不快住手!小心等下你們大帥軍規治你!”
君珂冷眼旁觀,確定對方無論怎麼着急,都不敢在士兵們面前報出身份。
不報好,不報就可以痛快揍你,先把你氣焰打沒再說!
她目光突然一凝。
因爲馬車裡,終於下來了人。
那人掀開車簾,簾邊手指修長細膩,如玉雕成,每個指節弧線都優美難描,執簾的手姿態輕輕。
隨即露出一截手腕,豐潤雪白,玉藕一般,一截絳紫色衣袖顏色稍嫌沉重,襯那手腕卻覺得精美合適。
隨即是一截裙襬,也是同樣的顏色,裙底微微露出鞋尖的珍珠,螢光溫潤。
裙襬那麼一漾,像是紫色的花風中一旋,忽然她便站到了地上。
君珂眼神一閃。
下馬車這個動作,無論是誰,都要露腳,但這女子不知道是怎麼練的,她下車時,竟然絲毫不露鞋子,風韻自然。
優雅,極度的優雅。
君珂自己也是個天生氣質優雅的人,做任何動作都比別人好看三分,這也是她爲什麼不是絕色,卻令人覺得美麗眩目的原因,但這個女子,僅僅一個動作,卻優雅還勝她三分。
不過這優雅雖勝,感覺和君珂卻不同,君珂是自然生成,她卻像是後天練成,像是在長期的高貴優雅環境裡薰陶浸染而成。
君珂的眼神,落在她的衣飾上,微微有些詫異。
樸素無華,竟然是侍女裝飾。
什麼時候,這大陸上,有誰家豪貴,連侍女也能培養出這種氣質?
那紫衣侍女在地上微微一站,看見前方打得狼狽,也不禁露出驚訝之色。
此時君珂纔看到她的臉,卻不是想象中的美色,只能說中上之姿,但那種渾然天成的優雅精緻氣質,卻將她的容貌不足全部彌補。
君珂一見她倒有好感,因爲和剛纔那些人比起來,只有這個侍女眉宇之間,沒有那種凌厲驕傲的神情,看來十分有親和力。
那侍女怔怔看着毆打場面,露出不忍神色,想了想,碎步上前來。
她並沒有向着打架場地而去,卻向着君珂這邊走來,人還沒走近,臉上已經露出羞怯的微紅。
這樣一個嬌弱優雅而又羞澀的女子,盈盈站在當地,神情無辜而又微微驚慌,最能引起男人憐愛之心,一些沒參加打架的血烈軍士兵,眼睛已經直了。
君珂嘆了口氣。
懷柔的人來了,她現在再在這裡,等人家開口道出身份,就尷尬了。
她轉身,拍拍鍾情的肩,輕輕道:“我先回去吃早飯,你們,嗯,”她笑笑,“雖說人家是喪家之犬,好歹確實有身份,所以……適可而止。”
鍾情嘻嘻一笑,一副心有靈犀表情。
眼看君珂頭也不回揚長而去,這小子瞥一眼那侍女,她見君珂突然離開,怔了怔,想了想又轉向他,鼓足勇氣,似乎打算和他說什麼。
這小子立即跳起來,一聲怪叫,“兄弟們,夠了!回去吃早飯咯!”
血烈軍立即鬆手,臨走還將腳下那羣狼狽的人踢了又踢,興高采烈擁着鍾情而去,那侍女已經站到鍾情面前準備求情,不想他跑得比兔子快,嘴張了一半,怔怔看所有人,眨眼就不見了。
那侍女露出無奈而古怪的表情。
不得不說,君珂和鍾情,已經被納蘭述傳染得,有點無恥了……
遠處馬車車簾霍然一掀,一個有點尖利的聲音傳出來,“混賬!好大膽的冀北聯軍!”
那侍女嘆口氣,回身,細聲細氣施禮,“陛下勿怒,應當是誤會。”
“他納蘭述還領着我堯國的公爵爵位,竟然敢對朕如此無禮!”那聲音微微收斂了些,但還帶着勃然怒氣,“朕完全可以長驅直入,令他前來迎接,是朕知道今時不比往日,當謙恭待下,還命人先去通報,朕已經委屈如此,他們竟然還……竟然還……”
聲音戛然而止,想必車中人氣得已經說不出話來。
“既然這樣。”那侍女低聲道,“讓婢子進入軍營去通報吧……”
車內沉默了一會,隨即門簾霍然向下一擲,那個聲音恨恨道,“這是朕和冀北初會,這個面子不能丟!否則以後如何掌控大軍,如何服衆?不必通報了!直接進去!找納蘭述說個明白!”
那侍女沉默了一會,躬躬身。
那些灰頭土臉的騎士,被同伴小心地攙扶起,先去掉了身上的綠色筋線,再拔去地上的箭,才解救了出來,可是綠色筋線去掉之後,衆人又發現,這些人不知何時身上肌膚都變成綠色,洗也洗不掉,擦也擦不乾淨。
一半騎士丟盔棄甲,鼻青臉腫,還變成綠人,這等難堪,令馬車中人再也控制不住怒氣,連聲厲喝:“立即起駕!擺出儀仗,去大營!”
兩個沒有受傷的騎士,從車後栓着的行囊上,取出兩盞鳳尾扇,舉在手上,還有兩個騎士,舉着兩面“堯”字旗幟,當先而行。
這就算是“儀仗”了。
那侍女默默看着,嘆了口氣,也沒說什麼,回到車上。
馬車轆轆向坡下冀北聯軍營地而去,這回吸取教訓,車馬還沒到,一個騎士便打着旗過去,高聲通報,“堯皇陛下駕到,特來探望冀北大帥,速予通報——”
這話說得怪異,皇帝陛下來看“臣子”,還需要通報,但形勢如此,那騎士雖然一臉古怪,但也無可奈何。
冀北這邊已經得了君珂囑咐,哨兵擺出一臉驚訝詫異,好像完全不知道對方會過來,態度殷勤,笑容可掬地道,“那貴使請稍候,我等立即通報大帥!”說完一溜煙去了。
那騎士臉色鐵青——他們迫於剛纔冀北聯軍的敵視,不敢再擺架子,所謂通報,也就是客氣一下,按說“堯皇”這樣的旗號打出來,冀北這邊就該立即接進去纔是,居然還當真就去“通報”了。
身後馬車裡一聲怒哼,看來馬車裡的“堯皇”也憤怒了。
但是這些人此刻終於知道這不是自己擺譜的地方,只好靜靜站在原地等。
堯國護衛們翹首盼望,等着納蘭述親迎,四面士兵走來走去,各自做自己的事,無人多看他們一眼,這些人覺得尷尬,又無法發作,只好自找臺階,用一種主人翁的態度抱胸觀看,不住點頭評價:“軍容甚嚴整。”
“很有規矩,盛國公帶兵還算有一套。”
“陛下可予嘉勉……”
“……”
周圍走過的士兵翻白眼——我靠,哪來的二貨?
這些人品評完,還沒等到人,又過了半天,好容易出現一個人影,衆人精神一振,都擺出一臉端肅,等待對方隆重接待。
那影子漸漸接近,衆人臉色卻不好看起來。
沒有儀仗,沒有將軍,沒有紅毯,還是那個哨兵,喘吁吁地跑來。
那哨兵一臉老實相,在堯國騎士面前站定,笑呵呵地道:“我們大帥有傷在身,說請恕不能遠迎。並請詢問陛下,今日光降,是路過呢,還是勞軍呢?請及時告知,他好根據情形,安排迎接儀仗。”
堯國這邊人人一呆,臉色頓時難看得難以描述——這羣人明擺着是逃難隊伍,前來尋求庇護和幫助,原本該心照不宣的事情,納蘭述這樣當面問出來,你這是給人難堪呢給人難堪呢?
那騎士臉色陣紅陣白,半晌道:“我皇陛下是聽說冀北聯軍已經到了羯胡草原,體諒大軍爲援救我國,遠來辛苦,特地御駕親臨。”
這是睜眼說胡話,哪家皇帝迎接大軍,會迎出自己國外?那士兵卻還是一臉萬事不懂的樣子,憨憨地笑,“那我回去報給大帥。”
那騎士臉色一白,恨不得一腳踢死麪前這個苕貨算完,但對方一臉老實厚道的笑,態度恭謙,自己到底有求於人,又經過剛纔教訓,哪裡還敢再隨便動手,只好忍着氣道:“有勞。”
身後馬車裡哐當一響,似乎砸碎了什麼東西。
那士兵又跑走了,又過了好一陣纔回來,衆人眼巴巴看着,臉色又黑了。
還是他一個人!
“各位。”那士兵跑得滿頭大汗,恭恭敬敬施禮,“我們大帥說,他並沒有接到滾單文書,也沒遇見前站通報的御林軍,雖然陛下駕臨他萬分驚喜惶恐,但行軍之人,自有規矩,請問諸位是不是打前站的御林軍?如果是御林軍,那麼自不必軍中將領親迎。”
堯國來人這邊臉上已經開了醬油鋪,尷尬的好半晌之後,還是那倒黴的騎士,咬牙答:“陛下這次出迎,沒有使用御林軍和儀仗,一切從簡,現在馬車中的,就是陛下本人。”
“哦。”那士兵傻傻地笑,摸摸頭,“那我去回報大帥。”不等回答,一溜煙又跑回去了。
堯國人,“……”
馬車裡一陣搖晃,似乎有人要衝出來,被人攔住了……
過了一會兒,那小兵又跑回來,遠遠地堯國人看見還是他一個人,都發出一聲悲憤的嘆息。
“我家大帥請問……”
“那我再回去通報……”
“我家大帥請問……”
“那我去通報……”
……
營門口那哨兵跑來跑去,來來回回跑爛了草皮,堯國來人給整得一開始七竅生煙到兩眼呆滯到最後滿臉麻木……
中軍大帳內,君珂忍住笑,問懶洋洋躺着的納蘭述,“這樣也太過分了吧?瞧人家臉都青了。”
“敢來與虎謀皮,就得做好這樣的準備,這不過剛剛開始。”納蘭述一笑,“一羣破落戶,也想把手伸到我這裡?那就來吧,正好讓那些蠢蠢欲動的皇室破落子弟們,看清楚,我納蘭述的營盤,坐不坐得下他們的位置。”
“堯皇不是男人麼?怎麼好像現在是個女人?”
“堯皇前幾日在城頭重傷,諸子現在正在爭位,但據我所知,堯皇有個最器重的女兒,戰爭開始的時候,正在外地,估計她臨時自立爲皇,投奔冀北聯軍,想要掌握我這支力量,爲她復國了。”
“世上有這麼好的如意算盤?”君珂駭笑,“憑什麼?”
“我算半個堯國人,母親是堯國鎮國長公主,我又在堯國長大,十歲時便受封盛國公,確實算堯國的臣子。我這次回國,也打得是討伐逆賊,挽救皇室的旗號。”納蘭述淡淡道,“皇室打我的主意,也算正常。”
“這不是與虎謀皮,這是與皮謀虎。”君珂哈哈一笑,“這位公主,哦不女皇,膽子當真不小,可惜腦容量小了點。”
納蘭述卻皺起眉頭,低低道:“但還是有點不對……”
“怎麼?”
“傳聞中那位公主,據說是堯國下一代中,最像我母親的一位。”納蘭述神情有點不以爲然,“當初就有傳言,說如果不是女子不能繼位,這位公主做女皇也夠格,即使如此,將來想必又一位鐵血鎮國公主。”
君珂怔了怔,半晌失笑,“不可能吧?”
成王妃何許人也?一個人的精神力量,籠罩了堯國長達二十年,被逼到山窮水盡,依舊可以令堯國崩裂大亂。這位堯國下一代的小輩,也沒聽說過什麼豐功偉績,能和成王妃比?
何況就剛纔看見的那些騎士和馬車裡的動靜,手下如此,這位女皇又能怎樣?
“怕是給自己造勢吧?”君珂搖搖頭。
納蘭述想了想,也一笑丟開,“天下女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我母親,一個是君珂,其餘的,都算了吧。”
君珂一笑,白他一眼,想反駁,但他那句話裡先誇了他母親,只好無奈地道,“別吹大氣,小心總有一天,吃這些你瞧不起的女人的虧。”
“怎麼會。”納蘭述忽然笑得曖昧,湊過來,“我只想吃你……的虧,嗯,每天都吃……”
君珂一巴掌把某個無恥的傢伙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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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前後後跑了七八次後,堯國來人終於等到了那句“大帥命人迎接堯皇陛下!”
幾乎所有堯國人都吐出一口長氣——折磨終於結束了,他們已經快要崩潰了!
隨即轟然一聲炮響,營盤裡涌出兩隊士兵,雁列兩側,衣甲鮮明,目不斜視。
一陣爽朗的大笑傳來,一大羣將領自營盤內快步迎出,當先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老將軍,金色鐵甲大紅披風,老而矍鑠,威風凜凜,老遠就熱情張開雙手,大笑道:“堯皇陛下駕臨,我等有失遠迎!陛下恕罪!”
來的當然是鍾元易,這位鎮守大燕西北多年的老將,帶兵多年,氣度雄沉,某種程度上比年輕的納蘭述更具有將帥氣質,他這一迎出來,堯國來人眼睛都一亮。
這些堯國人也做過功課,知道冀北聯軍裡唯一老將,就是二十萬血烈軍的主帥鍾元易了,在堯國人的想法裡,二十萬血烈軍是冀北聯軍中最大力量,這位老帥自然也地位最高,此刻見他迎出,自然滿意。
隨即看見鍾元易身後,一批將領,或清冷或肅然或嚴正,都是甲冑齊全,身姿挺拔,眼神銳利,氣質剽悍,人還沒完全走近,那種百鍊沙場的凜然鐵血之氣便迫人而來,更是心中激盪,眼看這麼一大羣一看就是精英的將軍全部迎接,剛纔吃冷風空等的尷尬羞辱感覺,頓時減輕了許多。
等到鍾元易到面前,聲若洪鐘恭恭敬敬施禮,又告罪甲冑在身不能全禮,態度恭謙,禮數週全,堯國人又放下了一半心。
看來納蘭述還是識禮數的,不至於太不知好歹!
“哎呀,怎麼能令陛下的馬車在外面空等!快迎接陛下鳳駕!”鍾元易好像才發現那輛可憐的馬車,誇張地連連道歉,大聲叱喝屬下將“陛下接下,務必小心。”
馬車簾子掀開,一個華服蒙面女子,在那紫衣侍女攙扶下,傲然步下。
那女子身材窈窕,雲髻高挽,一襲珍珠面紗上,露出一雙細長明媚的眸子,面紗很薄,並不是爲了遮掩容顏,只不過昭示高貴而已,看人時驕傲冷漠,一副皇族尊貴氣韻。
老鍾等人趕忙見禮,語氣很恭敬,用詞很熱情,動作語言卻不咋地——所有人只微微彎腰。
但爲將者甲冑在身不施全禮也是規矩,堯國人此時哪裡還敢挑剔什麼,當下由老鍾熱情地領着,先參觀軍營。
眼見冀北聯軍雖然是聯軍,卻不是想象中的烏合之衆,建制整齊,規矩森嚴,來往軍士精神飽滿,行路有風,衆人都露出滿意之色。
那些倒黴的綠騎士,經介紹,還都是什麼統領大將之類,想必是這位女皇的臨時小朝廷冊封的新貴,只是可憐大將要趕車,統領要問路,宰相要洗馬……
這幾位大將宰相啥啥的,對冀北聯軍的軍容讚不絕口,這些人有武功底子,很容易就看出冀北聯軍,尤其是鐵軍和堯羽衛,武功底子相當不弱,一支軍隊,人人都是高手,那是什麼樣的戰鬥力?
衆人心中盤算着,臉上喜色漸露,狂喜之下,又受對方熱情接待,剛纔的委屈漸消,說話便有些控制不住。
“真是如鐵軍威!強兵猛將!”
“這是堯羽軍嗎?果然人人步伐輕靈!輕若鴻羽!”
“這些漢子好生剽悍!”衆人從野牛隊伍面前經過,忽然覺得頭頂太陽沒了,一擡頭,看見面前漢子們,肌膚如鐵,巍巍如山。
堯國人駭然驚呼,“這樣一支軍隊,將是無可抵擋的衝鋒強軍!可以用來衝擊華昌王的那批騎兵!”
“哈哈華昌王吹噓他那‘武威騎’天下無雙,這下叫他們看看我們的!”
冀北聯軍將領們對視一眼,撇撇嘴。
“啊!狼羣!”有人看見最後面一大批狼,失聲驚呼,立即有人鏗然拔刀,其餘人閃身團團護住了那女皇,“護駕!護駕!”
冀北聯軍將領也不提醒,也不阻止,帶一抹譏嘲的笑,靜靜站着。
羣狼原本在開會,聽幺雞大佬進行關於同存共榮的思想動員,此時被這羣大驚小怪的人驚動,一些外圍的狼立即支身而起,露齒低低咆哮。
堯國人腿都要軟了——誰都知道,遇上狼羣,是所有人的噩夢。
“護駕護駕!”這些人抓着刀,抖抖索索向後退去,有人已經躲到了鍾元易身後,那女皇似乎也十分驚懼,由那侍女扶着,退到了最後面。
“吼——”狼羣看這些人不順眼,聳身欲撲。
“嗷。”山坡上幺雞懶洋洋轉頭,看了小弟們一眼。
只看了一眼。
剛纔還威脅兇猛的狼們,立即低頭斂尾,乖乖趴下去,繼續開會。
堯國人在原地傻住了,仰頭呆呆看着山坡上的幺雞。
那是什麼?
狗嗎?
一隻狗,統帥一羣狼?
世上有這麼睥睨的狗嗎?它只是懶懶趴在那裡,所有的狼都不敢站起!
“這是神獸幺雞大人。”鍾元易此時才介紹,“它是我們君統領的愛犬,能馭使天下獸羣,這裡,就是它剛剛召喚來的羯胡狼軍。”
堯國人臉色尷尬,半晌卻呵呵笑了起來,一轉身,興奮地恭賀那已經退到幾丈外的女皇。
“恭喜陛下,如此鐵軍在手,當真如虎添翼!”
“陛下聲威,上應天聽,是以纔有神獸相助!”
“我皇威武,拔除華逆,指日可待!”
……
冀北將領們轉過臉。
孃的。
從哪跑來這麼一羣自說自話的二貨?
如果不是大帥和統領關照過,此刻衆人就想將這羣“堯國皇帝重臣”們按在地上,揍他個認不得姥姥家!
“恭請陛下——”
好在納蘭述似乎算到衆將對腦殘的忍耐力已經到了臨界點,及時解救了他們,也及時解救了那羣“堯國皇帝重臣”的皮肉之災。
在鍾元易滴水不漏的接待下,一行人步入了納蘭述的中軍主帳。
納蘭述一向要求軍官和士兵同吃同宿,他的主帳除了大了點,但裝飾很普通,那羣堯國人進來時,都露出點詫異之色。
只有那個一直隨侍在女皇身側的紫衣侍女,神態如常,還打量了一下納蘭述帳中最多的地圖軍報。
納蘭述斜倚在軟榻上,單手支頰,正在看軍報,他臂上露出厚厚繃帶,神態虛弱,帳篷裡瀰漫着淡淡藥味。
堯羽衛隨伺在一邊,垂下的眼睛露出鄙視的味道——裝,又開始裝了,這兩刀雖然重,哪裡能讓主子站不起來?當年在雪原上,一身傷還不照樣殺狼殺豹?
納蘭述要知道他們心理腹誹,立即就得嗤之以鼻——你們懂個屁,男人不偶爾嬌弱一下,有女人心疼麼?
走在前面的女皇卻站住了。
對面那男子,蓋着一層毛毯,斜斜倚在榻上,似乎還沒有發覺有人進來,姿態閒散,專注于軍報。
他長髮微微鬆散,隨意一束,披在肩頭,烏黑如緞。日光流金,自帳篷前延伸一丈之地,正將他籠罩其中,勾勒出明豔燦爛輪廓,從側面看去,睫毛濃密若羽,鼻如玉雕,膚光晶瑩,而一雙眸子,璀璨而又深邃,一眼看去似乎可見漫天星辰光豔霞色,但仔細一看,卻覺得那是廣袤蒼穹,深遠高曠,不知終境。
因爲納蘭述有傷在身,那樣的明麗裡,顯出一層淡淡的虛弱,卻不曾因此失色,反而因此中和了這軍帳的硬朗凌厲氣氛,更多了種神秘而優美的氣息。
一時衆人都有些失神。
在堯國人的印象裡,鎮國長公主是傳奇,但納蘭述也是。
和在大燕韜光養晦不同,納蘭述因爲堯國不是本國,所以從來都鋒芒畢露,堯國人知道這位公主之子早早入了天語,做到了所有堯國皇族想要做而做不到的事,收服了所有堯國皇族想收服卻不能收的天語,拒皇族封賜,破神鬼大陣,殺阻路仇敵,十三歲少年一路破堯國重重阻擾,腳印帶血,步步都是凌厲決然的傳說。
傳奇裡,這位公爵也繼承了原鎮國公主的絕佳容貌,但納蘭述從來沒有去過堯國國都,衆人也只是聽說而已,知道他是大燕四傑之一,也不過以爲憑仗皇族身份而已。
此次冀北家破人亡,納蘭述被逼出大燕,在這些人心裡,納蘭述和自己一樣,窮途末路,天涯羈旅,想必也是一副狼狽滄桑模樣……
然而親眼見冀北聯軍浩浩軍威,鐵軍、血烈、堯羽、黃沙城、野牛族,連狼軍都有。
然而此刻,日光下,軟榻上,那手掌大軍淡然俯首的男子,尊貴、自如、平靜而睥睨,令所有人自慚形穢。
堯國人悄悄退後一步,忽然發現自己滿身塵埃。
那堯國女皇卻向前一步,脫開了紫衣侍女的攙扶,看着納蘭述,好像有點失神。
別人還沒覺得,曾經年少風流過的鐘元易卻皺了皺眉頭。
所以說,某人演戲,演過頭了……
此時靜默屏息,納蘭述好像才發覺來人,頭一擡,手中軍報一推,“驚訝”地笑道,“是堯皇陛下嗎?請恕納蘭述有傷在身,不能親迎。陛下駕臨,冀北聯軍上下,不勝榮寵。”說完在榻上欠欠身。
他這也是非常粗疏無禮了,堯國那些“將軍重臣”都露出不滿神色,那女皇虛虛擡手,道:“免禮,大帥既然抱恙,還請一定好生休養,朕不介意。”
她此刻聲音溫柔,雖還有淡淡傲氣,但先前那尖利的嗓音和怒氣,已經淡去很多。
納蘭述一笑,“陛下請坐。”
他手裡把玩着先前女皇拿出來的堯國皇族信物,客氣地請女皇坐下,但此時帳內的位置,他的軟榻自然在正中,其餘所有位置都是下首,女皇要坐,就得坐在他下首。
堯國人在後面悄悄拉女皇衣袖,意思是提醒她萬萬不可坐下,女皇怔了怔,笑道:“大帥有傷,就不必挪位給朕了,朕隨意便可。”說完也沒分座次,隨便在帳內一個錦墩上坐了,其餘人趕緊團團圍繞她坐下。
納蘭述自始自終坐在軟榻上沒動過,哪來的挪位的打算?不過此時這一番自找臺階的說辭,倒也沒失了分寸和尊嚴。
納蘭述這才認真看了那女皇一眼,忽然笑道:“衆位將軍是不是受了傷,這膚色……”
幾個狼狽的綠將軍羞不自勝,那女皇回頭看看,眼神裡怒色又起,眼看納蘭述神態平和,似乎真的一無所知,心中一動,有心想試探下納蘭述的態度,也好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說到這裡,正好問問大帥!”她一指部下,“我們好言好語,請求通報,卻被聯軍士兵毆打至此,難道冀北聯軍麾下,都是這樣的驕兵悍將嗎?”
“哦?”納蘭述還沒答話,坐對面的鐘元易已經一掀濃眉,“幾位將軍看來好慘!當真是我冀北聯軍屬下所爲?”
“老帥不必驚訝。”女皇對這勢力最雄厚的血烈軍統帥,比別人更看重幾分,趕緊道,“那兩個士兵,看來散漫不羈,我等執禮相問,他們卻悍然動手,手段詭異,不由分說,想來定然不是以軍紀嚴明聞名天下的血烈軍屬下。”
“自然!”一個綠毛哥憤然道,“聽聞冀北聯軍組成複雜,想必是哪路尚未歸化的軍隊?大帥,別的事也罷了,這等毆打侮辱皇室來使的事情,定要好好懲辦!”
“請盛國公將毆打諸將的士兵繩之以法!”有人直接便叫出了納蘭述在堯國的封號。
堯國這邊亂哄哄鬧起,納蘭述卻好像突然“傷勢復發”,“虛弱”地咳嗽一陣,就往榻上一躺,閉目養神了。鍾元易勃然大怒,“有這種事?定要查辦清楚!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這話前一句還上路,後一句聽着味道就不對了,那女皇和紫衣侍女都皺了皺眉,那羣屬下卻猶自未覺,一疊聲地要求“找出兇手,軍法懲治”。
這邊正鬧得兇,外面忽然也起了吵嚷,也是一連聲的“找出兇手,軍法懲治!”,帳門前很快擁擠了很多人。
鍾元易濃眉一掀,大步出帳,暴喝一聲,“吵什麼!誰允許你們聚集在這裡?都拖出去打軍棍……”
“大帥!”一個血烈軍士兵撲上前來,“少爺被打了啊?”
“啊?”剛纔還勃然大怒的鐘家老帥,眼睛一直,“怎麼回事?”
帳內堯國那批“重臣”心中歡喜,心道想必那桀驁士兵,連鍾帥之子都打了,這下同仇敵愾,更有理由爲自己出氣了。
有些腦筋活想得遠的,已經在考慮通過這件事,是否可以和鍾老帥先拉上關係?這位盛國公似乎不是那麼熱情,倒是鍾帥,像是一根筋直腸子的軍人,拉拉關係,賣賣好,也許能把血烈軍先收歸自己小朝廷麾下……
還有人想着,聯軍畢竟就是聯軍,果然易出矛盾摩擦,如果能好好利用……
這些人各自打着主意,連聲附和,越發羣情激烈,“鍾將軍,想不到那些不聽規矩的人,連您的愛子也敢打,是可忍孰不可忍,務必找出兇手,軍規嚴懲!”
“是極!是極!”鍾元易怒不可遏地咆哮,“誰打了諸位貴客,打了我兒?是誰!是誰!”
幾個血烈軍士兵扶着一個“奄奄一息”的少年過來,哭道:“將軍,我們也不知道啊,那羣人窮兇極惡,突如其來,少爺執禮相問,他們卻悍然動手,險些一腳踢死他……”
鍾情在幾個士兵手裡翻着白眼,把被打腫的半邊臉高高亮着,一副“老子被打得不行了馬上就要嗝屁了”的衰樣。
“一定要重重懲治……”一個堯國人還在喋喋不休,忽然看見那幾個血烈軍士兵,正是剛纔暴打他們的幾人,驚恐之下一聲尖叫,“是你——”
再一轉眼看見鍾情,“奄奄一息”的鐘情胳膊擋着臉,吐舌頭對他一笑。用口型悄悄道:“綠毛崽……”
那人臉立即更綠了,唰一下跳起來,指着鍾情便要大叫,“是你,是你……”
那羣堯國人此刻都發現不對勁,齊齊蹦了起來。
“這是我們鍾將軍愛子,三代單傳,千畝地裡一根獨苗。”韓巧突然陰惻惻地道,“哦,鍾公子,你被誰打這麼慘?”
“是誰!是誰!”老鍾猶自在咆哮,“出來受死!”
堯國人傻了。
剛纔還在叫“務必找出兇手,嚴懲不饒”的那堆人,轉眼便將腦袋全部埋進了褲襠裡。
剛還想着和血烈軍統帥搞好關係,沒想到,第一面就把人家公子給打了!
堯國人暗暗叫苦——哪裡看得出那個溜滑隨便的小子,居然是一軍統帥之子嘛。
此時老鍾團團亂轉“找尋兇手,爲愛子和堯國陛下從屬出氣”,那羣要出氣的,哪裡還敢吱一聲,人人勾頭埋臉,恨不得自己化成輕煙,從鍾情面前消失。
氣氛尷尬,女皇皺起眉頭,有些憤怒,有些無措。
此時她也已經明白,老鍾早已知道兒子被打的事,存心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但己方出手打人在先,自打耳光在後,眼前這場虧,竟然是吃定了,假如鍾元易發飆起來,不顧一切將自己等人驅逐,自己也是完全沒有辦法。
可恨老鍾在那咆哮,納蘭述在那裝死,其餘將領全部在看戲,一場假想裡隆重嚴肅的駕臨,生生給搞成了鬧劇。
正努力想轉移衆人注意力,岔開話題,挽回自己這邊的顏面,忽然感覺到帳門前有人,轉眼一看,一個黑衣少女,靜靜站在帳門口。
很樸素,很自然,左手端了個壺,右手抓了套烙餅果子。
這個造型,一看就是個來送早飯的普通士兵。
女皇心中一喜。
是最先踢傷自己將軍的那個女兵!
比起鍾帥兒子,這個女人更可惡,攔阻車駕,不予通報,踢人撞馬,毀壞車駕,最後還來了那麼一句驕傲到了極點的宣言。
正是那句“冀北聯軍的人,只有冀北聯軍可以處置,其餘任何人,沒有資格侵犯。”,讓女皇分外印象深刻,並覺得無比刺耳。
好大的口氣!
我今兒便要侵犯侵犯你試試!
誤打了個鐘帥愛子,總不會再誤打個哪家愛女吧?
何況這女人,還是先動手的,被她踢中的那個將軍,纔是所有人中傷得最重的那個。
堯國女皇今日原本憋了一肚子氣,見到納蘭述本人後,因爲想懷柔拉關係而強自忍耐,此刻卻覺得,自從進入軍營,自己這方處處落於下風,被對方明辱暗損,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了。
今日無論如何,要扳回一局,否則無以和對方談判!
“各位,先前他們幾位受的那點小傷,也不算什麼。”女皇主意一定,立即開口,“其實都是誤會。”
鍾元易止住咆哮,轉頭看她,鍾情哼哼唧唧,斜着眼睛瞟她。都等着她下一句話。
“不過我等確實受到嚴重攻擊!”女皇話風一轉,柳眉倒豎,霍然擡手,指住了帳門口的黑衣少女。
“這個女人,是你們誰的屬下?”她厲聲道,“先前在崗下,她擅自動手,踢傷我的御林軍統領,還……”
帳門口的黑衣少女,揚揚眉,忽然動了。
她一手拎着壺,壺裡還冒着熱氣,一手抓着烙餅牛肉,不急不忙地走了進來。
女皇的手指,下意識隨着她走過的軌跡轉過去。
“還一腳將他踢出三丈……”女皇指着她。
少女走過鍾元易身邊,鍾元易退後。
“踢到他吐血……”女皇指着她。
少女走過尤風書身邊,尤風書垂頭。
“撞到馬車上……”女皇指着她。
少女走過晏希身邊,晏希讓路。
“撞散了朕的馬車……”女皇指着她。
少女走過鐵鈞身邊,鐵鈞斂衣垂手。
“害得朕車駕驚馬……”女皇指着她。
少女走到了軟榻前,納蘭述起身,迎上她,微微一笑。
女皇一呆。
嘴裡的話還是下意識溜了出來,“現在,朕要求,盛國公你必須……”
少女在軟榻上坐了下來,把壺和餅子都遞過去,“來,趁熱吃。”
四面將領轉個方向,齊齊彎身,面朝兩人,轟然參拜。
“大帥安康!攝政王、統領大人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