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了預定的酒店,今天時間已經晚了,藍醉決定第二天清早再去見榆家人。
吃完飯各人自回自己房間,片刻後藍醉拿上紙娃娃又站在白素荷門前。
門很快就開了,白素荷早料到藍醉會來,將人讓進屋,自己隨意坐在牀側:“我是不明白,反正都不是真人身,幹嘛非得換?”
藍醉聳聳肩,把娃娃擱牀上:“你自己跟她說。”
白素荷瞥着自己兩年多前的傑作,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我覺得你現在這樣挺好看的,你不覺得嗎?君姑娘。”
“那不如我們互換,你的身體借我使使。”君漪凰語氣冷冷的,怨氣頗大的味道。
“戾氣是消了不少,不過說話還是這麼不中聽。”白素荷翹着腿道:“君姑娘,你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有求於人矮三分?要不你叫藍醉早點給你找回魂魄,趕緊去投胎就是,何必搭上我來回折騰。”
“喂,當初答應替君君找回魂魄的又不止我一個人,白素荷你別全推我頭上!”
“君君?看來這一年來你們兩處得不錯嘛。”白素荷從包裡拿出一張符紙一盒水彩筆,臉上仍是淡淡的,眼中卻帶了抹戲謔:“古代美女聽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君姑娘,這次你自己畫,想畫成什麼天仙樣自己來,別到時候不滿意又賴我讓我跑老遠來給你換。”
“……”藍醉看看那盒水彩筆再看紙娃娃連手指都沒有的兩胳膊,確定白素荷真的還在記恨兩年多前的那一戰。
君漪凰更是心裡明白,冷笑連連:“白素荷,你是不是當真以爲我在陽界便動不了你?”
“停!停!”眼看着白素荷臉色微凝,房間內氣氛陡冷,藍醉連忙出聲:“我明早還有正事,你們兩別發瘋。白素荷你趕緊給君君把身體換了大傢伙好睡覺!”
“哼。”白素荷總算拿回符紙拆開水彩筆盒準備開畫,還沒下筆,卻被君漪凰踩在符紙上攔住了她的動作。
“給我閃開。”
君漪凰卻並不移動,也不出聲。
“除了用符紙,還有其他東西能讓君君寄魂嗎?”不得已,藍醉只得充當翻譯官。君漪凰生前地位崇高,高高在上的架子已逾千年都放不下,藍醉對她也是無奈了。
“我記得我說過吧?冷玉,就是鎖住顧盼魂魄那種。那個比符紙娃娃還不如,娃娃能動,冷玉只可寄魂。”
“沒第三種?”藍醉很清楚,這兩種君漪凰只怕是都不會滿意的。
“第三種?難道你要我找個人讓她奪舍?我白素荷雖然談不上是什麼大善人,這種事也絕不可能去做。”
“我不是這意思。”藍醉嘆氣:“那第四種?”
“沒有。”白素荷乾脆的一口回絕。
“真沒有?”藍醉是自小在商場混的人,是不是實話看錶情便能猜個五六分。剛纔白素荷雖拒絕得乾脆,眼眸卻不由向下閃了閃,分明沒說真話。
“有我也不會用,用了也用不了多久。”既然被藍醉識破,白素荷乾脆攤開了說:“如果有防腐有方保存完好且八字與君漪凰相同的屍體或可一試,我能暫時把君漪凰的魂魄引入屍身。不過屍體能長期保持不腐一般都是因爲環境單純,即便君漪凰的魂魄進入其中操控,*能走能動本質也還是一具血液僵死的屍體,短則三月長則兩年,就會屍斑盡出屍體*。一具佈滿屍斑的屍體自己到處跑,請問藍大小姐你覺得此情此景好玩麼?”
“……白素荷你末世電影看多了?”
“呵呵,是你自己要追根究底的。況且這乃是逆天行詭術,我是要折壽的。”白素荷伸手摸了一把君漪凰的光腦袋:“我和她又不熟,她值得我爲她折壽嗎?”
“……那你還是說說第五種吧。”
“藍醉,我問你件事。”
“你說。”
“十萬個爲什麼是不是你寫的?逮着個問題就沒完了。我們和她也不過是契約買賣,盡力幫她把魂魄找回了就算責任盡到,你在一個身體上糾結個什麼勁?她是你姐妹媳婦?讓你這麼費心。”
藍醉暗道,在蘇靈雨那一輩,君漪凰真是她媳婦也說不定。
只是這話藍醉是不可能給白素荷說,只得半蹲□溫言對默然的君漪凰道:“君君,要不先將就着符紙娃娃。你看蘭妃墓也找到了,說不定你的魂魄很快能找齊,你就能轉世投胎過正常日子了。”
藍醉說話難得這般輕聲細語,甚至還帶着兩分自己未曾察覺的寵溺,奈何踩着符紙的娃娃不買賬,依舊不動不移不言不語。藍醉平視那個只有三個指紋印的腦袋,也楞是看不出君漪凰的情緒來。
藍醉挫敗地垂下頭,她覺得她有種在哄任性閨女的感覺。但是這娃娃裡裝的女人……女鬼活了一千多年,她這閨女也實在……太大了些。
白素荷在旁邊大概是看不下去了,這才慢悠悠開口道:“其實,第五種辦法也不是沒有。”
藍醉倏地擡頭,眼神刀子一般射向白素荷,異常憤怒:“你耍我啊!”
“這法子君漪凰自己也是知道的。不過有百害無一利,她要實在不願意用符紙娃娃寄魂而要選這個辦法,我也不反對。”
藍醉疑惑:“什麼辦法?”
“你在君漪凰的地宮中曾經見過君漪凰的本體魂魄吧?”
藍醉點頭。
“那是因爲君漪凰的墓穴由於積屍地形成至陰穴,因此她的魂體能不需輔助物體就可成型遊走各處。陽界陽氣濃郁,陰陽相沖,她如果不寄魂就會被陽氣侵蝕魂魄,時間久了魂魄殘缺終至消散。另外還有一種半寄魂的辦法稱爲縛靈術,就是將她的魂魄納入出土不久陰氣不散的明器裡,她可藉助明器攜帶的陰氣在明器三米之內恢復本體模樣。這個辦法的缺陷就是魂魄雖然能借助明器成型,卻仍是魂體,不可直見陽光,不能觸及陽間物品,也不能離開明器三米之外,所以稱爲縛靈術。”
“只是這樣?”藍醉聽罷只覺得這縛靈術至多不太自由,卻遠遠構不成白素荷所說的有百害無一利。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最多選個小巧的明器,你隨身攜帶她就能隨你移動。被縛靈時因爲魂魄是藉助明器陰氣成形於外,不像有符紙娃娃或冷玉阻擋周遭陽氣,而是直接接觸陽氣,因此魂魄會不停被陽氣侵蝕。此外縛靈術最重要的缺陷是魂魄脫離明器解除捆縛時,魂魄輕則有損,重則散落,因此除非有特殊緣故,輕易不會採用此術。”
“藍醉的住處和去的地方都是古物聚集之地,我避開陽氣彙集的所在便行。”沉默了半晌的君漪凰終於開口。
“君君,有這必要嗎?”藍醉微怔,沒想到君漪凰竟然會選了這個聽起來最危險的方法,不由沉聲道:“你別爲了一時意氣,縛靈術既然無益,不如先將就着符紙娃娃,我儘快給你找回魂魄就是。”
“我受夠這個娃娃了。”君漪凰聲音仍是淡淡的,卻透出決絕的意思。
“你要作死我當然管不着。藍醉去找個出土不久的明器來,我幫她施術。”白素荷嗤笑道。藍醉身爲藍家當家,找出個出土不久的明器想必不是什麼難事。
“君君!”
“藍醉,不用勸我了。”
“……”藍醉不知道君漪凰是發什麼瘋,這個辦法的好處除了能恢復本相外,藍醉是看不出一點好。藍醉又勸了幾句,君漪凰卻恢復不言不語的狀態,藍醉無法,只能隨她。
藍醉和仲叔這行是來探榆家人口風的,只收拾了幾件衣物和日常用具,一時要去哪裡找出土不久的明器?
正要說等第二天她去古玩市場轉一圈,藍醉突然靈光一閃,站起來道:“等我一下。”
藍醉匆匆回到自己房間,打開行李箱掏出一件淺啡外套,果然在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個小盒子。那天她和君漪凰吵架時曾經把從君漪凰墓中摸出的紫玉芙蓉耳璫拿出來,後來她從臥室中奪路而出,耳璫就順手放進了那件外套口袋裡。那件外套穿了不到半天,她沒洗就掛着了,收拾行李時也一塊收進了行李箱。
這個紫玉芙蓉耳璫藍醉從君漪凰墓中順出來後就一直擱放在梳妝櫃裡,極少見光,又體積小巧便於攜帶,當真是最適合作爲君漪凰縛魂的東西。
藍醉將耳璫捏入掌心,微微搖頭,這大概就是天意吧。
回到君漪凰房間,藍醉攤手,將紫玉芙蓉耳璫放到白素荷面前:“你看這個耳璫行不行?”
白素荷卻在見到耳璫時全身微微一震:“這個東西……你哪來的?”
藍醉並沒注意白素荷的異常,隨口答道:“君君的,不能用?”
“……可以。”白素荷收斂心神,按下胸中莫名翻涌的激動情緒,裝作若無其事。
藍醉將房間的茶几座椅全部移成一堆,空出一片空地。白素荷在地板上用硃砂粉末畫了三道符印,把紫玉芙蓉耳璫放在符印中央,再對立在一側的紙娃娃道:“你真決定了?”
“不錯。”
“……”白素荷不再多言,神色轉爲肅穆,雙掌掌心合十,朱脣開合唸唸有詞。片刻後掌心對移,手指結印,聲音也漸漸大了。
“我星上君,保魄縛魂。智慧明臺,心神安寧。三魂入器,不得虛妄,七魄隨體,不得擅行。過!”
隨着白素荷一聲過,符紙娃娃以肉眼所見的速度變爲灰黑,隨即成片碎裂。娃娃體內的黑色符紙灰燼無風卻四周彌散,形成人形,漸漸黑灰轉白,現出女子五官輪廓。此時圍繞在紫玉芙蓉耳璫周遭的三道符印金光突閃,猶如實體一般徐徐從地面升至半空。女子面露痛苦,手足舞動亟欲掙脫,卻被三道符咒緊緊困在其中,不得脫離。
藍醉在旁邊看得心驚,居然生出想打斷白素荷施術的念頭。不過藍醉立刻剋制住這股衝動,雙眼瞬也不瞬地緊緊盯着那道身影。
白素荷手間結印越結越快,那三道符咒旋轉如飛,忽地一道耀眼金光蓬勃爆出,幾乎照瞎藍醉眼睛。藍醉連忙閉眼用手臂擋住,隨即再睜開一條眼縫向外張望,君漪凰的身影竟消失了。
空中金光旋轉漸緩,終究化爲一條細長金練,隨着白素荷的手一指,迅疾沒入地上那枚小小的紫玉芙蓉耳璫,蹤影不再。
白素荷滿頭是汗,退後兩步一下坐在牀上:“出來吧。”
隨着白素荷的話音落下,耳璫旁邊的空地中竟憑空現出一個虛無人影,從透明到顏色漸重,白衣高髻,幾近完美的輪廓,修長的眉,微挑的眼,瓊鼻朱脣,堪稱絕色。
正是許久不見的君漪凰本來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