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意生不停地看着手錶,他知道距離宗強等人離開,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而距離曲濤離開,則過去了四十幾分鍾。
現在,卻了無音訊。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着實令人瘮得慌。
許意生倒是不怕背什麼責任,哪怕死都不怕,可若是這幾個年輕人因爲他的判斷失誤而犧牲,這種事情他接受不了。
進部隊多年,他一直秉承着兵來將擋的原則,即便要死,也是他先死。
現在只能等待的焦灼,讓許意生難受的握緊拳頭,甚至指甲嵌入掌心都無察覺,深邃雙眸始終緊盯通道,期盼那裡出現些什麼。
“隊長,吃飯了。”
後勤隊員跨過通道來到第一洞室,帶來了食物。
許意生搖搖頭,他沒有心思吃東西,也根本吃不下東西,除去幾個人都沒回來外,更多的是剛纔吞下太多泥沙,又處於冰冷環境中,腸胃痙攣得十分難受。
在場的部隊其他人員也都不怎麼吃,偶爾有人吃兩口,就趴在邊上吐了,在這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吃飯都成了奢飾品。
後勤隊員不知該怎麼辦,只好回去找醫生。
許意生再次低頭看手錶,憂慮道:“又過去十五分鐘了。”
這十五分鐘不算長,但於他而言十分煎熬,每多一分鐘,便意味着他帶進來的人多一份危險,他倒並不是擔心屬下犧牲會影響他的仕途,許意生天性剛正不阿,從小便立志成爲保家衛國的軍人!
好吧,以上接近於廢話,英雄是每個少年與生俱來的夢想,只是對許意生此人,意義更重幾分罷了。
他父親,便犧牲在無人問津的救援行動中。
他不怪罪任何人,他反而驕傲,他也要成爲這樣的人,所以在每一次救援行動中,他會替手下的人擋住每一次危險。
嘎吱——
許意生捏爛了手中水瓶,礦泉水順着瓶蓋滋出,與周圍的泥沙雨水混作一團,好像希望與絕望那般,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那是什麼?”
安靜許久的洞室被一個低啞的聲音打破。
衆人皆是擡眼望去,只見不遠處的泥沙中,有一個滾動的東西,時而起,時而伏,隨着淘淘泥水,快速逼近。
“是宗強!”
不知誰喊了一聲,啪啪啪的落水聲響起,許多人不戴任何潛水設備,自發跳入泥水中,七手八腳將宗強擡了上來。
宗強上來洞室的時候,滿臉都是泥濘,氧氣面罩也在中途被沖壞了,可以說就差一點點,如果不是衆人下水營救,他可能一步死亡,幸運的是,他活了下來。
“咳咳咳!”
猛烈的咳嗽聲任何都能聽出喉嚨中堆積的雜物,那不是被嗆到的聲音,而是,窒息的聲音。
“醫護員!”
許意生仍是皺着眉頭,低吼一聲後,表情更加嚴肅。
如果都不回來,那還有一線希望,可只回來一個意味着什麼呢?
許意生心底升起一股極度不好的預感。
所有人圍在宗強身邊,靜靜看着醫護人員給宗強做緊急復甦,宗強其實身體機能沒什麼大問題,就是窒息導致了各種問題,已經處於半暈厥狀態。
泥沙清理完畢後,宗強徹底休克,好在從死神手中,搶回了他最後的生機。
許意生的手攥得更緊了,他很想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但就宗強的狀態,短時間內是沒法得到消息了。
他只能遙遙往前看去,心中默唸。
撐住。
………
滾滾長江東逝水。
這句歌詞想來大多數人都聽過,可真正見過的又有幾人?
曲濤很不幸,屬於只聽過沒見過的那一類,可他思來想去,總覺得那滾滾長江太大了,東逝水太遠了。
他遊不了那麼遠,可能連個長江頭也遊不過去。
可他又覺得。
自己遊得太遠了,回頭看見的只有黑暗,像被全世界拋棄一般,又像自己拋棄了全世界,他覺得冷,也覺得困。
用力扯了扯綁在身上的幾條鬆緊帶,那是身後兩個人的生命線,他一旦鬆手,必死無疑。
不鬆手。
可能死的是三個。
沒錯。
另一個人曲濤也找到了,就掛在峭石上,吸乾了最後一口氧氣,昏昏欲睡,差點把泥水當成席夢思,還好曲濤來得快,這人掉下來重重砸在了曲濤身上。
老實說,砸的曲濤只剩最後一口氣,險些一石二鳥,全都帶走。
好在曲濤是下水道躺下無數回卻依然堅強生存的小強,是野原乾涸過無數次卻仍然茁壯成長的仙人掌,他深知人命卑微,卻也深知,人命堅韌。
從事潛水多少年已經無法考究。
但曲濤卻從沒有今天這樣感受過水,各種各樣的水,清潔的水,渾濁的水,拖動泥沙的水,混淆濘土的水,所有所有的這些,都那麼新鮮,比起曾經接觸過無數次的水,這一次,卻更像第一次。
他快死了,死在水中。
還有後面兩個倒黴蛋,他們本不用死的,這其實不能怪到宗強頭上,救援行動本就是充滿未知與危險的行動,死亡纔是常態,無論救援者,抑或被救援者。
曲濤相信放棄纔是自己現在的第一選擇。
他也在猶豫。
是否,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