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無數仙人們也追了上來,數不清的仙法光輝遮蔽了半邊天空,紛紛用出最拿手的牽制法,試圖將這隻龐大的兇獸拽回東海之畔。
它忽然仰天長嘯一聲,衆仙人只覺眼前一花,這兇獸消失在視界中,緊跟着又再度出現在無數牽制仙法範圍外,拍打着翅膀,又是一個晃眼,竟已飛離了這座城鎮,向中土內陸疾飛而去。
好快!這麼龐大的體型,這樣霸氣的妖氣,居然如此迅捷!要是叫它飛進內陸,只怕禍崇不斷,更可怕的是,似是爲它洶涌的妖力所感,藏匿在東海四周的無數還未遷徙的厲害妖物兇獸也開始蠢蠢欲動,密密麻麻地騰飛起來,烏雲蓋頂般追隨在其後。
那個方向是陽曦城,這座巨大的城中有無數凡人,倘若叫這些兇獸妖物落下,頃刻間整座城都會化爲廢墟,那纔是糟糕至極。
沈先生厲聲吩咐一位海派長老:“你們留一半下來繼續鎮守!其餘的一起追!”
紀桐周有些震駭地望着陽曦城上方密密麻麻地靈氣網,他離開時還不是如此,短短的一天一夜,東海這裡像是天翻地覆,遙遠的東海之畔雷雲密佈,黑如暗夜,雷雲之上烈日煌煌,刺得他連眼也睜不開,四下裡一點風也沒有,燥熱如同沙漠。
身側的玄山子神色凝重起來,東海那邊有無數妖氣排山倒海般往內陸涌動,先前駐守在東海畔的諸位仙家竟沒攔住?
陽曦城內駐守的山派仙人們也紛紛騰起而飛,謹慎地注視着東海的方向,這裡有無數凡人,短時間根本沒法像修行者那樣日行千里地撤離,一旦羣妖侵襲,靈氣網也攔不住多少,怕是要死傷慘重
。
周圍早有仙人認出玄山子,此時情況特殊,互相只微微頜首示意,有些急性子的仙人早已無法在這裡靜候,紛紛朝東海方向飛去一探究竟。
玄山子正要說話,忽然察覺了什麼似的,慢慢回身,但見後方幾位長老仙人駕霧而來,當先一人身形高大肥胖,膚白如雪,一雙丹鳳眼湛然若神凌厲至極,正是龍名座五丈山的長老宗權。其身邊另一白鬚老者紀桐周也認識,卻是龍名座三丈山的長老宗利。
宗利瞥了一眼紀桐周,又望向玄山子,當即拱手笑道:“玄山先生竟也來了,海隕將臨,玄山先生怎麼還帶着小輩弟子?怕是不妥吧?”
紀桐周面色森冷,他想起皇兄雙鬢的白髮和眼淚,還有越國這些年被吳鉤吞併的幾十座城郡,敵人就在面前,甚至與自己若無其事地談笑風生,他卻只能沉默的看着。
玄山子淡到:“龍名座諸位,有禮了。想不到能在陽曦城遇見諸位,宗利先生,上回東海試煉貴派受傷弟子,如今可大好了?”
一提到這個,龍名座數人面色頓時難看起來,當日無正子師徒的難聽話猶在耳邊,想不到一向以淡漠離世着稱的玄山子居然也來挑釁,宗利是個直腸子,當即忍不住就要發作,一旁的宗權卻笑道:“玄山先生有心,那幾個弟子膽大妄爲,吃些苦頭也是應該,倒還勞煩玄山先生掛念。早先聽聞玄山先生傷重,今日一見卻猶勝從前,想來世間謠言,都是空穴來風而已。”
如果說宗利是把快刀子,宗權便是軟刀子,話裡隱藏的深意簡直叫人不寒而慄,言下之意他們一直記掛着玄山子的傷勢與修爲,這些年對越國的諸般試探侵犯,也說明了他們的有恃無恐。
玄山子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低聲道:“桐周,走。”
紀桐周默然御劍隨他而飛,遠處的滔天妖氣令人毛骨悚然,那隱隱約約炸雷的聲響一陣比一陣急,一陣比一陣響,無風的燥熱夏日忽然有了若隱若現的波動,微風不知何時拂動起來,半空中仙人們的衣袂也開始隨之款款擺動。
不知是誰輕叱一聲:“來了!”諸仙家猶如從夢中驚醒般,紛紛朝那妖氣奔騰處疾飛而去,玄山子道:“桐周,跟好我,不可離開一步!”
但見遠處黑壓壓的烏雲般的羣妖呼嘯振翅而來,早已被衆仙家攔下,一時間諸般仙法震顫而起,周圍忽明忽暗,聲勢驚人,成千上萬的妖物與仙人們鬥在一處,居然是這種景象,根本沒法看清誰與誰出手,紀桐週一個小輩弟子,在滔天的妖氣與靈氣碰撞中,簡直像一片隨時會被狂風撕裂的小葉片,若非有玄山子相護,怕是早已被撞下去了
。
他生平第一次見識這樣的鬥爭,已經不能算鬥法,根本是一場仙與妖的戰爭,刺目的光輝中,人影是那麼渺小,卻又能釋放出威懾天地般的仙法,席捲一切。
雷雲蓋頂,萬道閃電劈刺而下,籠罩陽曦城上空的靈氣網要濃郁的多,一個龐然大物倏地撞上去,竟未將靈氣網撞破,反而被狠狠彈開,衆仙家一看清他的模樣,面色都變了,後方沈先生的傳音術也已傳了過來:“將這隻窮奇引開!”
兇獸窮奇,四凶中素來只能聽見傳聞,卻從未有人真正見過,居然一直潛伏在東海中,它的體型竟如此龐大,比得上半個陽曦城,在這裡相鬥,這隻兇獸要是發起瘋來,這座城立即便要灰飛煙滅。
靈氣網立即被密密麻麻地鋪開,無數攻擊仙法砸在窮奇身側,它身體龐大,動作卻極快,翅膀一振竟已高高飛起數十里,忽然間體型縮小了無數,上下左右漂浮不定,仙法根本一絲一毫也傷不到它。
它在靈氣網中左衝右突,將它們撞得支離破碎,似是因爲不能遁逃,它發出憤怒的狂吼聲,頭頂的雷雲劈下萬道雷電,將陽曦城中無數房屋劈了個粉碎,後方無數仙人用仙法驅趕它,前方靈氣網還在鋪置,窮奇似是不甘願被人這般驅趕,固執地想要衝破桎梏,往中土內陸的方向執着前行。
玄山子凝神閉目,忽的張口大喝一聲:“來!”
天音言靈大法響徹天地,磅礴的靈氣如潮水般洶涌開,那隻窮奇爲言靈所惑,竟不由自主掉頭換了個方向,往玄山子的方向振翅而去。
玄山子往東海之畔疾飛,誰知那窮奇比他快了無數,振翅數下便已近在眼前,雖然它體型小了無數,卻依舊龐大迫人,紀桐周眼見這隻傳說中的兇獸呼嘯而來,它身上的妖氣彷彿刀劍般扎入身體,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卻又不服輸似的喚出玄華之火躍躍欲試。
玄山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他不要命的行爲止住,他忽地又大喝一聲:“向東
!”
靈氣網一瞬間架設向東,窮奇身不由己轉向東海之畔,爲靈氣網覆蓋阻攔着,跌跌撞撞地振翅飛遠。衆仙家來不及讚歎天音言靈的霸道,齊齊追了上去,只見那窮奇被驅趕回了東海之畔,天音言靈的效力已過,它又在靈氣網中掙扎攢動,像是發覺危機,體型倏地暴漲無數,鋪天蓋地的仙法終於結結實實地打中它一次,將它一條後腿打得灰飛煙滅,黑色的妖血濺射而出,將整片沙灘都染黑了。
它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血盆大口忽然張大,噴出無數血紅的霧氣,十幾個仙人躲閃不及被霧氣撲了個正着,連慘叫聲也沒叫出口,瞬間只剩衣服落在了地上,衆人見它那條被打碎的後腿竟隱隱有恢復的預兆,這是在吞吃仙人們的精血靈氣療傷?
眼見霧氣越來越濃,飛速漫溢開,衆多防禦立即被架設起,那霧氣卻在緩慢地吞吃着防禦上的靈氣,仙人們立即飛起避讓霧氣,緊跟着又是無數攻擊仙法不管不顧地丟向霧氣,整個東海之畔都爲這般聲勢顫抖起來。
玄山子方纔那兩下能將窮奇控制住的天音言靈消耗了無數靈氣,面上汗水涔涔,眼前血色霧氣鋪天蓋地而來,紀桐周被他拽着急退數裡,就連他也是第一次見到玄山子使用天音言靈,這星正館第一玄術,竟有這等神效,怪不得修行方法如此苛刻。
他正要說話,忽覺背後銳利風聲驟然響起,疾若流星,一眨眼便近在咫尺,根本來不及躲,電光火石間,玄山子長袖忽的一展,硬生生將那物接下,竟是一隻妖物的頭骨,頭角崢嶸,在他掌心滴溜溜地打轉。
宗權爽朗的笑聲同時也在身後響起:“這可真是得罪了,一時失手,玄山先生勿怪。”
此時此刻聽見龍名座長老的聲音,紀桐周頓生一般不好的預感,他急急轉身,忽見玄山子手中妖物的頭顱張開大嘴,空洞的雙眼與口中爆射出數道青光,穿透了玄山子的身體。
這位仙人面色驟然變得慘白,他手掌一推,那隻妖物的頭顱法寶被推出數丈,爲另一隻手輕輕捧住,宗權手掌一合,將這隻法寶捏碎在掌心,他溫言道:“過意不去了,玄山先生,你還好麼?”
紀桐周眼怔怔看着玄山子漸漸被鮮血染紅的青色長衫,他的心臟也彷彿停止了。
發生了什麼?就在他眼前?在這光天化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