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在人海,聚散在重逢之外。醒來的窗臺,等着月光灑下來。不用太傷懷,相信緣分依然在。讓時鐘它慢慢搖,嘀嘀嗒嗒等你來……】
……
艾薩露露家的大廳很寬敞。被陽光圍繞着的餐桌、櫃具以及黃絨地毯都被印襯的恰到好處,致使周遭瀰漫着一縷縷安詳的光輝。
安詳一直在這,潺潺的,從來不曾改變。不過,隨着這首旋律的唱響,艾薩露露家的大廳也變得惆悵起來了……
餐桌很大,佔據了整個大廳五分之一的空間。餐桌是純白色的,漆着最聖潔的象牙白。餐桌是光滑的,橢圓的,一頭對着北面大廳大門處,另一頭指着南方,那是落地玻璃窗的方向。
陽光透過這落地窗灑在餐桌上,反射回的光線,又打在兩個女孩長長的髮絲上。髮絲也因此被悄悄染上了一份歸於自然的光輝。
餐桌前坐着的兩個女孩,一個背對着大門,一個背對着落地窗。這種面對面的姿勢,是朋友間最好的距離。
“真好聽,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啊?是叫《不是因爲寂寞纔想你》?”其中一個女孩開口了,提問時她注視着對面落地窗外的方向。
“嗯……”另一個女孩低下頭時竟紅起了臉,一雙手不知該放在哪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艾薩露露小姐好像很喜歡遠古的東西啊?”
“呵呵呵,不是讓你叫我露露嗎?”對面的艾薩露露笑的很歡。她雙手插腰站起身子,朝落地窗那走去,嘴裡繼續說道,“難道你不覺得……遠古的東西都很美好嗎?”
“嗯……真的……要不是有露露小姐的推薦,我想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多漂亮的東西,更別說去細細研究了……”不知爲何,女孩答話的聲音開始越來越小,好像有些心虛的樣子。
“漂亮……是啊。你看這桌子,你看這地毯,這落地窗,這屋子,還有窗外的蒲公英。它們是多麼漂亮啊……”
“露露小姐說話時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也很漂亮啊。”
“那是因爲……呵呵,我現在也算是半個遠古人了呀……”
“是嗎?!”女孩意外之極,表情卻還是剛纔那副心虛的樣子,猜不透她心裡在想什麼。
“是的!我現在被遠古時代的東西包圍着,不就像是個遠古人了嗎?”艾薩露露索性站起身,朝落地窗處走去。駐足後,她忽然想起什麼又問道:“對啦,你是兩年前來的吧?”
“嗯……兩年零十七天。”女孩補充,聲音小到只有自己才能聽到。
不過這沒有影響到微笑着的艾薩露露。落地窗旁,她將纖纖雙手覆在玻璃上,頭部以一個很微妙的角度,倚望着窗外的蒲公英:“來,過來看看這些花兒,我來和你說說四年前的故事啊……”
於是這般金橙色的陽光內,艾薩露露開始自言訴說了 ——
“叭噠……”先是女孩的左腳着地。她**着,剔透着。其美景絲毫沒有因爲周圍的機械氛圍而褪色。
右腳還未踏到地上的不鏽鋼鐵板,女孩的眼睛已經開始笑了 —— 對着她眼前的那個男人。
“噢!我親愛的艾薩露露……”男人喚着女孩的名字,“如果我知道時空之旅竟能帶給你如此開懷的笑容,我早就和多多說讓你早點去了。”
女孩點點頭,將手臂平伸,等待着衣裳的點綴:“波波先生,我以後還要再去。”
“噢……那恐怕不行。聯邦制度上規定每人只能去一次遠古遊玩。”男人將薄如蟬翼的衣衫輕輕披在艾薩露露肩上,同時嘴上表示着惋惜,“其實去多了你就不會稀罕了不是嗎?將這些納入回憶的範疇,留在心裡就足夠了。”
“我不!我還要再去玩!”艾薩露露撅起嘴抗議,似乎想用那瓣翹翹的紅脣打動原則。
然而男人沒有動容。他的語氣開始變得和周圍的機械一樣冰冷:“不可以。現在我們必須回家補充能量了,多多還等着我們。”說着他就去拉女孩的手。
“我不需要加油!!”女孩忽然掙脫開男人,跳到一邊牆角處直跺腳。似是調皮淘氣,又似是生氣鬧彆扭。總之,她現在想如願 ——
“我,還,要,去,遠,古!!”一字一頓,不容商榷。
“噢……這樣啊……”男人聳聳肩,換上一副寵愛的表情又道,“親愛的我有個主意:我還從沒去過遠古,要不然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替你去一次?”
“我不是想要什麼啦!我就是想再去那裡玩!!”
“那麼你想玩那裡的什麼呢?是風景?還是古蹟?或者是那裡的人?我都可以帶來啊。”
“我……”艾薩露露皺起眉。顯然是記起了聯邦制度的嚴厲,開始躊躇起來。
是啊。自己的確任性了,有什麼是不能帶過來玩的呢?何必非要自己親自再去?
“我想要……一個花園,一扇落地窗,一張大地毯,許多許多流行音樂CD,哦對了對了,還有蒲公英!”
“親愛的,這些都是什麼?”
“你到了那就知道了啦。Hum……如果你真的把這些全弄來,我就不再纏着你說要去遠古了。”
“呵呵呵好吧大小姐。”男人點頭答應,望着身邊雀躍的艾薩露露微笑說道,“我明天就去。那現在你可以去加油了嗎?你看你蹦跳着都發出嘎吱聲了哦。”
“哪有嘛!!你胡說。”換上招牌厥嘴,艾薩露露扭頭走出房間。
男人有些無奈地將雙手插進褲袋,望着女孩因甩動金色長髮而留下的波紋輕嘆着:“就會調皮……”
不一會,見女孩走了,男人上前將門輕輕關起後轉過身,將臉部對着牆壁,皺着眉自言自語起來:“Rot33,Rot121,艾薩露露有多久沒加油了。”
“尊敬的Fa7先生,有三週了。”房間天花板上傳出了人聲,聲音細小又清晰。
“三週。我是怎麼關照你們的?如果不是我今天聽到了她的磨損聲,你們打算縱容她的任性到什麼時候?”
“尊敬的Fa7先生。您不在期間,Babi66的命令就是最高指令。她說不加……”
“什麼Babi66!她名字是艾薩露露!……你們聽着,明天九點,在這裡爲我開啓通往2010年的脈衝甬道。然後你們就給我把自己拆了,這裡不需要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是的Fa7先生,我們必須進一步完善自己的感情程序。”
“知道就好。去給艾薩露露加油吧……”
這間機械房內的這個男人,好像從來沒考慮過一個問題:同樣身爲機器人,他的所做所爲是否能被列入“有感情”的一類?
【看雲水漂流,看着落葉被帶走。淚溼的枕頭,枕幹潮溼的溫柔。等到下一個春秋,等到秋葉被紅透。讓那指針慢慢走,停在花開的時候……】
……
“於是,艾薩露露小姐的波波先生就去遠古帶這些東西回來了嗎?”還是那個大廳,還是這首歌,還是那個女孩,還是披着一頭黑色的長髮,與艾薩露露談論着四年前的經歷。
故事講到此處艾薩露露才發現,女孩已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靜靜看着自己。所以她笑了笑,同女孩一起倚着同一扇窗,透過那幾淨的玻璃,視線直達風中搖曳的蒲公英花尖處。
“咯咯咯……”
甜美的笑聲即便來的突然,卻也不覺一絲突兀。笑至如此含苞欲放的,正是屋子的女主人艾薩露露:“我說你哦,波波先生可不是‘我的’哦,他只能算是我的朋友吧。不過呢……要不是他帶了這麼多好東西回來,我怎麼會認識你這個……這……麼可愛的導遊呢嘻嘻。”
“艾……露露小姐,在遠古導遊可不是僕人的意思,導遊是特指引薦旅客遊玩的嚮導。”
“嚇?這麼複雜??那旅客是什麼意思呀?”艾薩露露不看窗外了,她將視線收回,落在女孩的側臉,似乎來了許多興趣。
身邊的長髮女孩終究沒忍住,臉蛋邊掛上一絲淡淡笑意。雖然這層略淡的姣詰氣與她平日的脾性有些不符,但好在那笑意也只是短短一瞬,便又立刻被她強忍下去了。
“露露小姐去遠古玩樂,其實就是旅遊。去旅遊的人,就是旅客了。”她也將臉轉過來,對艾薩露露解釋着。
“哇……這你也知道?看來你真的對遠古世界做了一番很透徹的研究啦?”
“嗯啊,還不都是露露小姐你讓我對遠古感興趣的嗎?”
“來來來,你過來。”艾薩露露拉起女孩衣角,拖着她又坐回象牙桌前。只是這次兩人不再是面對面了。她們相依而坐,有了更親暱的距離。
大廳不像是課堂,講課的也不像是老師。但你一言我一句的對白卻擺足了授受的全過程 ——
“露露小姐,如果你真想知道更多,我現在就能告訴你。只是我有些怕波波先生到時候說我……”
“不會的啦!他真要說你也不會把你留在我身邊了。再說我會保護你的。”
“真的嗎?可這並不是我的工作啊……”
“我們快開始吧!你先和我說說遠古的人是怎樣生活的咯……”
“好……我就先從……亞當和你夏娃講起吧……”
……
……
“啊?!!啊啊?是這樣的呀?真有趣!後來呢後來呢??”
“哈哈哈真精彩呀!你繼續說繼續說!”
“嗯!你答應我明天繼續說的哦?拉勾!!哈哈!遠古人的拉勾真帶勁!”
“原來是這樣啊,他們好可憐……”
“哭是什麼?”
“下雨?彩虹??”
“翻花繩?鉛筆??”
“這都是些什麼呀!好好玩好好玩!你快點都告訴我!”
“我不要加油啦!!討厭!!你……呵呵你別逃!我就算加油,也要和你一!起!加!!哈哈!”
……
……
並沒人發現,這兩個女孩的笑聲在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流連中,慢慢從親暱轉變爲曖昧。
艾薩露露雖然在一堂堂“課”上對遠古知識的堆積越來越多,卻從沒問起過女孩的名字。
也許她根本沒想過女孩也是有名字和過去的。也許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女孩所授予她的各個名詞、故事、典故、甚至不可思議上了。
遠古對她來說,已經不單是時間上的不同。遠古,那好像已然是另一個世界。
不然呢?
現在的艾薩露露,走着走着路,嘴裡會忽然大喊:“叮呤呤呤!讓開讓開,自行車要過去啦!!”
現在的艾薩露露,加油加到一半會忽然俏皮地嚷:“波波先生!我要吃飯!!用筷子吃!!哈哈!”
她還會莫名其妙哼唱起煽情的歌。只要是女孩教她的,她都一學就會。當然她也有最喜歡的,就是那首《不是因爲寂寞纔想你》了。
哦對了,她還會背上幾首詩呢。瞧:【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爲君故,沉吟至今。】……
但至於爲什麼女孩教她的都是些你儂我儂的情愫她又不曾想過了。大概她心目中的遠古世界,從亞當夏娃到梁山伯祝英臺,都是一筆筆的情一款款的愛。
她一定以爲:愛,是充滿整個遠古的元素。即便她不知道愛是什麼。
不過除了愛,其他的任何她都能理解的了。原來除了愛,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能被輕易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