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靜地躺在雪地裡,像一隻正在等死的動物。我知道沒有人會來救我,到底是選擇活下去還是選擇永遠沉睡在這,只有我自己做的了主。
我是一位警察。我有很好的身體素質和心理承受能力,但自從進入地底世界後,接二連三的變故和心理磨難已讓我不堪負重。
精神上的摧殘我可以不去想,儘量不去碰觸那道深入骨髓的傷疤。但在肉體上,此刻的身體又冷又餓又困又虛弱,還有那些從手上和下體不斷傳來的劇痛讓我無法再支持下去。我多想就這樣永遠睡下去,或者它能給我帶來一場美妙的夢境。不要那場陌生人開舞會的夢,要一個有艾薩露露的夢纔好。
“露露……”
喉間依舊灼燒着,連呼吸都伴隨着一股火燒似的絞痛。但是一想到露露,心底深處傳來的那股心酸,比渾身加起的傷痛更加折磨人。
我恨自己如此沒用,也恨吳顏和芊芷鶴的所作所爲。雖然我真的想不通,爲什麼他們會忽然對所有人都痛下殺手。
但是,真的能責怪他們嗎?或許在他們眼中我們本來就只是一批工具而已。我們千里迢迢趕來,有的爲了改變過去,有的爲了改善生活,但是說到底,我們也不過是一批被自己慾望操控了的人啊。
如此說來,芊芷鶴不過是利用了我們的私慾而已。或者可以說,在他眼裡我們這批如此自私的人,纔是真正應該消滅的反派吧……
我……這是怎麼了?爲什麼我忽然會有這種荒誕的想法?
聽說人在死前會變的善良,對一切都會包容,難道我就要死了嗎?
那就在死前,讓我再看一眼這個世界吧,就一眼。
……
雪,白皚皚的雪地。
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它們將雪都聚攏到冰牆下方,像一排很長的白色山丘。山丘邊的冰牆泛着一種神秘的淺藍色,與雪地形成一副極協調的素色畫,叫人看着心生安寧。冰牆上空,那一大片無邊無垠的白色水霧,又使人感覺自己如此渺小,世界卻如此之大,可以容納百川。
這個世界,真的是漂亮極了。如果沒有這麼多壞人,沒有這麼多私慾和歹念,世界一定會更加漂亮。而這個假想中沒有私慾的世界,難道就是芊芷鶴所希望的嗎?如此看來,我們真的反而是壞人了……
而我這個壞人,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去好了……
又是那個燈光璀璨的廳堂,優美的音樂飄蕩在舞池邊、餐桌前及各處樓梯周圍。廳堂中的男男女女穿着光鮮。他們跳舞的跳舞,談笑的談笑,氣氛高雅之至。看的出來,這是一場其樂融融的私人舞會。
忽然間,音樂停止了。
大家將身子轉了個方向,望向廳堂最前方的舞臺。只見自廳堂的頂部忽然灑下一片柔和的燈光,所有的光線都聚集在了舞臺正中央。光線的聚焦處,站着一位身材勻稱的年輕男子。他穿着一件純黑色燕尾服,頭戴一頂高高的黑色禮帽,看上去是今晚的主角。
舞臺中央,年輕男子手握一個麥克風,一臉微笑地看着臺下衆人。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真摯且魅力的聲音開口道:“在場各位,請允許我在盛大的晚宴前稍稍打擾大家,說上幾句話。”
臺下衆人都笑着,誰都不再說話,聽年輕男子繼續說道着 ——
“雖然在場的人不多,但你們都是我最好最親近的朋友……今天是我生日,請大家不要拘束,盡情地玩盡情地吃。因爲……很有可能,在下次你過生日時我會大吃大喝的更厲害。”
年輕男子說完,臺下傳來一片嬉笑,場面一下子更熱鬧了。年輕男子也笑着,轉過身好像要離開的樣子,臺下的客人們卻顯然不想讓這位主角這麼容易就走,紛紛起鬨道:“我們的大壽星,唱個歌助助興吧?很久沒聽你唱歌了。”
年輕男子一頓,轉過身又對麥克風說道:“我今天沒有準備,下次我帶樂隊來再……”
“來個清唱!”“對!就清唱!”“來一個!來一個!”
年輕男子聳聳肩,低下頭雙手舉高,做了個被打敗的難堪表情,笑着說:“好吧好吧,我就唱一首最近新寫的歌。不是很好聽,大家忍着點胃酸。”
臺下一陣掌聲,掌聲過後又安靜下來,聽這位今天的主角一展歌喉起來。
年輕男子唱的很輕,但每個字、每個旋律大家都聽的清清楚楚,優美的歌聲既悠揚又極有節奏感,讓聽衆們不禁沉醉其中。再加上那有些矯情又帶點悲傷的歌詞,與旋律一旦結合起來,真是一首極動聽的歌 ——
會在不經意中,看到你。
看到往日的,形影不離。
我開心時有你,悲傷時有你,
卻太過習慣,不知珍惜。
那年分離的冬季,我無意觸及。
可爲何每到冬季,心裡都是你?
輕輕哼唱,爲你譜下的樂曲,
遠去的你,是否依舊能聽懂每份意義?
許多夢曾經願意爲之拼上性命,
許多人曾經親密卻已無處追尋。
我明白光陰的力量無法抗拒,
本以爲唯一不變的會是你。
故意空出身邊的位置,
執意一個人單身至今。
我並非沉溺,也並非任性,
只是暫無人能代替……你。
爲何當初要在懵懂中失去你?
你留給我的最後一曲是分離。
倘若當初約定好只是遠遠惦記,
請允許我將這首情歌,唱予你……
年輕男子唱完,臺下沉默了。他們還想聽,還想再沉浸一次這種陶醉,所以沉默後,他們又掌聲四起,大聲嚷道:“再來一遍!再來一遍!”
可年輕男子卻不唱了,他擺擺手說道:“這首歌我還沒練好,下次吧。”
臺下客人們大叫不行,使盡一切手段逼男子再唱一次。男子無奈,只能苦笑着說:“真不想丟臉了,我看不如唱一首昨天晚上夢到的史詩,感覺挺神秘的。”
衆人見男子實在不願再唱,也不好強人所難,只能唏噓着算是放過了他。
年輕男子又清了清嗓子,輕輕吟唱起那首充滿神秘的古老史詩:
我的兄弟,我蒼老的兄弟。你還記得,當那巨盾遮去了陽光,恐懼在孩童的夢中穿行。
沉沉黑夜裡,羣山間響起戰馬蹄聲。
那是誰,像流星劃過平原,帶來了克德爾王勝利的消息。
他手舉着旗高喊着:“火,與榮耀!”
萬衆驚醒了,他們談論着那英雄的名字,和所有在天際的光輝來臨之前……倒下的人。
在鼓聲裡,上帝派來的戰士,被重新引導迴天堂。
但一樣東西留了下來。那是上下流動着的火焰旗幟,昭示着這片大地的奇蹟。
啊,在這個世上。人類最不需要的,就是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