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花認認真真經營茶樓酒舍,日子越發過得紅火。
胡商來過幾次,給她捎帶來鄭逢奕的消息,讓棗花覺得有了盼頭,她深深地相信着小郎君,相信着小郎君有一天,一定會來的。
郎君,棗花會等着你,好好地等着你。
春天裡,棗花娘又生了一個女孩子,大彪見了,心中略有些不喜,故此天天在外頭喝酒,也不照顧棗花娘和小女孩兒,棗花幾次回家裡看見,心裡未免生氣,於是去找阿彪,和他理論,阿彪也不好說什麼,於是只得又回家裡。
這夜傍晚,棗花收拾了東西,關上店門,剛準備回院子,一條人影忽然撲上來,一把緊緊將她抱住,雙手往她胸脯上亂摸,口中不三不四地道:“棗花,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
“放開。”棗花冷聲低喝。
對方卻不肯撒手。
“放開!”棗花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對方略一縮手,然後腆着臉湊上前來,棗花不再多言,一個手肘正中對方腋下,對方哀叫一聲,滾倒在地,棗花轉身,雙目凜凜地直視着他。
男人跳起來,並不驚懼,卻撒潑道:“明日清早起來,我便向全城的人叫嚷,說你跟我好過了!”
“是嗎?”棗花微微冷笑,從懷裡摸出一柄匕首,凝空一劃,鋒利的刀尖自男人耳這擦過,那男人臉頰上立即多了條血痕,他不由得“嗷”地叫了一聲,噔噔噔接連往後退,瞪大雙眼震驚地看着這個女人。
棗花一步步踏前,手持利刃逼近他:“聽着,天下女人不都好欺負,你給我記好了。”
男人打了一個寒顫,灰溜溜地走了。
棗花這才把匕首收好,一個人慢慢地朝小院子走去。
“棗花娘,跟你說個事兒。”
剛進院子,棗花便聽見西邊房間裡傳來說話聲。
“什麼?”
“縣尉家的公子看上了咱家棗花,想娶她過門呢。”
“縣尉家的公子?人你可見過?”
“見過了,是個乾淨利索的小夥子,模樣性情倒都是好的。”
“這事我可做不了主,棗花說她心裡有人了。”
“你聽她瞎說,哪有什麼人?再則自古以來婚姻大事,概由父母作主,她一個女孩子家,懂得什麼?”
“棗花她……”
棗花娘的聲音還沒落地,棗花已然衝到窗下,衝着裡邊大聲喊道:“我說過了,我的事不許你們多管!若你們再多說一句,我立即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
裡面頓時鴉雀無聲。
棗花站在窗下良久,確定彪爹他們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方纔一個人回到房間裡。
躺在牀上,她又把那柄匕首拿出來,仔細地看着——小郎君你知道嗎?我今天第一次動手傷了個男人,小郎君你什麼時候纔會回來呢?我真地好想你。
明月照空庭,榴花輕許人。
寂寞梧桐夜,琴瑟默無聲。
棗花越來越慵懶了,每日裡不事梳洗,只是一心照顧着鋪子,她的產業越來越大,賺的銀子越來越多,當然,年紀也越來越大,城裡的人開始議論紛紛,女孩子到了二十歲上還不出嫁,那可真是一樁笑話了。
棗花卻仍然相當地沉得住氣,看着自己的姐妹們一個接一個出嫁,她卻仍舊穩如泰山一般。
這日,她站在櫃檯裡,正在撥打着算盤,外頭忽然走進來一個人。
擡頭的瞬間,棗花聽到一陣奇妙的聲音,悠
揚而動人。
那進門的男子朗眉星目,風度翩翩,腰間懸了一柄長劍,兩人久久地對視着,剎那間忘卻了所有的一切。
旁邊的夥計也呆住了,他們實在沒有見過這般俊俏的人,與此地凡夫俗子全然不同。
“關門。”
半晌,棗花只這樣說,夥計手腳利索地趕緊關門。
待客店裡只剩下兩個人,棗花離開櫃檯,驀地撲進對方懷裡,抱住他的脖頸,用力地吻着:“逢奕,你來了……”
男人卻哈哈地笑了,兩手攬住她的纖腰,在她臉頰上掐了一把:“小丫頭,你怎麼知道,不曾認錯人?”
“縱然你化成灰,我還是會依然認得。”棗花微微地笑,眼裡不禁滾下淚來,“你總算是來了。”
“傻瓜。”男人左右看看,然後解下腰間長劍,輕輕擱在桌上。
“小郎君,你家的事?”
“皇上大婚,頒下特赦令,所有的犯人都獲得了釋免,只是,我如今身無長物。”
棗花搖頭,但笑不語。
鄭逢奕也笑了。
這紅塵不管多麼冰冷,唯有她這裡,是他最溫暖的歸宿。
於是,第二天夥計們異常驚喜地發現,他們多了一位新掌櫃,這位新掌櫃的手腕較舊掌櫃更加犀利狠辣,簡明利索,夥計們暗暗叫苦,從前舊掌櫃握權時,他們尚能偷一點懶,如今新掌櫃當家,他們愈發是連半點子耍懶的機會都沒有了。
三天後,棗花帶着新掌櫃走進院子,那男子朝着彪爹和棗花娘一個鞠躬彎下腰去,卻把棗花娘和彪爹都給嚇呆了。
彪爹趕緊起來將男子扶住,棗花娘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坐,快坐。”棗花娘招呼他們坐,自己進廚房忙忙地燒水。
大彪坐在桌邊擦着手,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他看得出來,這男人絕非尋常人,通身氣度令人震驚。
“謝彪爹這些年來傾力照顧棗花,在下感激不盡。”
“哪裡,哪裡。”大彪只是不住哆嗦。
棗花站在男人背後,默默不語,她的小郎君,不管是前世抑或今生,都是那般地光彩照人。
在小院裡默坐了一瞬,棗花同着小郎君出了門。
小郎君回頭看一眼,因道:“棗花,這兒好歹不是你的家,咱們還是另尋一處地兒,好好地過日子吧。”
“嗯。”棗花點頭,臉上盡是甜蜜的笑。
回到新院子裡,兩人開始商議成親之事,棗花因道:“我在這裡認識的人並不多,只在酒樓擺兩三桌酒席即可,只是你那邊,爹和娘,他們——”
“我們先在此處辦婚禮,待時機成熟,我再帶你回湘南拜見爹孃,可好?”
“一切便依夫君。”棗花深深地彎下腰去,向他行了一禮。
鄭逢奕的心踏實下來,拿過棗花的手,掀開她的衣袖,目露深情地看着那朵小花——前世種種,歷歷在目。
他不禁伸手,深深地將她攬入懷中,親吻着她的額頭:“幸好,幸好老天沒有讓我們錯過。”
“是啊。”棗花也點頭,“不管是前世,抑或是今生,或者來世,我一定都會等你,等你在萬丈紅塵之中,一眼將我認出。”
“棗花。”鄭逢奕一把將她抱出,眸中不由落下淚來。
“從此齊眉舉案,夫唱婦隨,可好?”
“好。”鄭逢奕點頭,“從此齊眉舉案,夫唱婦隨。”
又是半個月後,鄭逢奕於酒舍中擺
酒,相邀鄉親父老,城中不少鄉紳紛紛往前,視其百年好合。
那日鄭逢奕一身大紅喜袍,整個人看上去神清氣爽,器宇軒昂,往堂前一站,羨煞無數人。
“來,喝酒,喝酒。”
酒桌上觥籌交錯,人們說着笑着,紛紛稱揚這一對金童玉女,真是璧人。
待賓客們退去,鄭逢奕攜棗花入洞房,只覺心中快慰無比。
長條桌案之上,兩支龍鳳喜燭默默地燃燒着,紅綃帳中,兩人面面相對。
“逢奕……”棗花抱緊他的脖頸。
“棗花。”男人在她額頭上深深印下一個吻,然後除去她的鞋襪,吻住她的朱脣。
新婚燕爾,恩愛纏綿。
“這一世,我們仍要延續前世的傳奇——無論你在哪裡,抑或我在哪裡,我們的心,都永遠地在一起。”
“是,我們的心,永遠在一起。”
“翠茗樓新店開張,凡進樓品茶者,均免費贈送茶葉一份,快看快看,這是什麼?”
一座新修的樓閣前,人們紛紛駐足細看。
“走吧,進去嚐嚐,去嚐嚐。”
人們陸陸續續地進樓,夥計們滿臉笑意地穿梭於其間,將新衝的茶葉送到各位客人們面前,客人們端起茶盞細嚐了,紛紛點頭:“味道可真是不錯。”
當下,便有客人向夥計打聽,茶葉多少錢一斤,夥計們均微笑作答,棗花告訴他們,無論來了多少客人,或者客人從哪裡來,都一一地仔細登記妥當,還有客人們的喜好,一切等等。
夜裡,等夥計們離去,夫妻倆方纔關了店門,仔細地盤點。
“棗花,你是打算開一家全國最大的茶店嗎?”
“夫君想做什麼呢?”
“嗯,”鄭逢奕仔細想,“我其實是想開一家棋社。”
“開棋社?”棗花點頭,“這想法也挺不錯。”
“然後呢,武館,你有了,還有什麼來着,總之,慢慢來吧。”
夫妻倆盤算着,都覺得開心極了。
“總之。”棗花拿過他的手,緊緊握住,“夫君,我相信,只要咱們倆在一起,沒有什麼難題不能解決。”
“當然了。”鄭逢奕臉上全是笑,“天底下還有什麼事,能難倒你家夫君?”
棗花就異常幸福地笑了。
是啊,天底下還有什麼事,能難倒她家夫君呢?
“得啷個喲,得啷個喲,得喲,得喲,得喲……”
這天早晨,棗花剛出門,便聽見大街上傳來一陣小兒唱歌的聲音,她站在門邊,看着那些小孩子一溜煙地跑過去。
陽光灑下來,把大街上的一切照得分分明明。
真是一個晴朗的好天啊!
日子真好!
就是這樣的好。
有了夫君,就好像有了一切。
轉過身,棗花找來一面鏡子,對着鏡子細細梳理着頭髮,鄭逢奕從後面走來,接過她手裡的梳子,輕輕替她篦着頭髮。
“青絲如緞,人面桃花,娘子,你可真是美豔不可方物。”
棗花抿脣兒淺笑:“我有那麼美嗎?”
“當然,我家嬌妻是這天下間最美的女子。”
棗花輕輕地咬了咬脣角。
或許吧。
她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所以不欲任何人欺辱。
“夫君。”往後躺進男子懷中,棗花輕輕地咬了咬他的下頷,卻被他的鬍鬚扎得直癢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