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楓覺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脆弱,天和地彷彿連在一起,茫茫的黑暗,看不到任何一點曙光。他對未來是有渴望的,不然也不會驚世駭俗地女扮男裝從姑蘇來洛陽。但那時他心中有爹爹,有兄長,有對美麗生活的嚮往。
可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離他而去。
他是一個與白家沒落任何干系的人,就連這個‘白’姓,還是人家施捨的。
狀元公又如何,皇上、丞相的常識又如何,太子親眯能怎樣?
什麼都抵不上一個溫暖的家還有互相關愛的親人。
其實,她想要的只不過是做一個有爹孃疼,兄長愛的小女兒,撲蝶賞花,天真爛漫、無憂無慮。
可是好難,好難!
“是這家院子嗎?”拓跋暉看了一眼沉思的白少楓,掀開布簾,探出頭。木門磚,極是幽靜,有幾株花枝從院牆裡伸出,不時還有鳥兒啁啾而過。
白少楓儘量露出自然的微笑。怕柳葉和宗田大驚小怪、喜怒於色,他沒敢露半點風聲。其他所謂熟識的人都是與朝庭有關的,他怕稍不留神,就會牽扯到白少楓,現在只能麻煩這位異域的王子。
雖然拓跋暉極會開玩笑,但他知道王子是位可以倚重的朋友。
“可能要委屈王子在車中等我下了。不好意思,總讓你等。”
拓跋暉豪爽地一笑,“這怎麼算是委屈呢有人可等可是福份。不過,你神神秘的,有什麼事嗎小王可以當個啞巴和聾子的。”
“不,我還是自己進去。”白少楓不知何時手中多了根柺杖,推開車門,搭着車伕的肩,跳了下去。
歪歪斜斜的樣,拓跋暉是看得一身的冷汗。、
“狀元公,小王還是抱你進院,然後閉上眼出來等,可好?”
白少楓看着自己的腿,無奈一笑,“只能這樣了。”
看門的老頭認出白少楓,忙打開門,那隻沒幾根毛的狗親熱地圍着白少楓直打圈。
管家早跑進去通知謝明博了。
“就那邊!”白少楓指指別院中魚池邊的一張木椅。拓跋暉輕輕把他放下,掃了眼別院的佈置,破例沒有開玩笑。“小王就在外面。”
“嗯!”白少楓有點心慌,笑得很勉強。
拓跋暉出院時正碰見謝明博,兩人都愣了,點下頭。
“少楓,爲何不讓那位公子同進來坐坐?”
“不了,我想和謝叔安靜地說會話。我們好久不見啦!”天氣暖了,魚池中的魚歡快地遊個不停,尾巴一掃一掃,特別靈活。
白少楓低頭撿個石塊,扔進魚池,看到魚慌亂逃竄,不禁笑了。
謝明博疼愛地挨近白少楓,側過頭,“少楓,你怎麼這個樣子?”臉上疤痕雖然脫落,還有隱隱的淺痕,細看仍能看得分明,還有那夾着木板的腿。謝明博是看得心慼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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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馬上摔下來的,都快好了。”白少楓輕描淡寫地帶過。
“唉,怎麼這麼不小心呢?”謝明博撫摸着白少楓的頭髮,“少楓呀!你雖不是謝叔親生的,但在謝叔的心裡,就已當你是我的兒子。不要嚇謝叔,下次千萬要照顧好自己。這趟差出得還好嗎?”
“都好的!謝叔,你坐呀!”
“我挽你到屋中坐吧!可以喝點茶、吃點東西,你要多吃點飯,看你弱小的樣,同年歲的男子可比你壯實、高大多了。”謝明博半攪住白少楓,扶着走進白少楓曾經住過的廂房。
瞧着沒有改變的陳設,白少楓一怔。
“我總想着你哪天可能會回來住,就都留着。呵,可是少楓現在是朝庭官員,像從前那樣陪我喝茶操琴的日子很少嘍。”謝明博有點落漠地說。
管家送上大盤的點心和清茶。
謝明博細緻的推到白少楓面前。“這點心的餡是從宮裡讓人送來的是做的,特別鮮美。我思量着你該回來,就讓留了些。瞧天一天天熱起來,我正着急呢,怕你吃不上。”
“謝叔你很疼我。”謝明博有點失控,鼻子酸酸的。
“唉,謝叔當然疼你呀!你是如琴的孩子啊!”謝明博幽幽吐了口氣,又憶起了往事。
白少楓留戀地看着謝明博滄桑的面容,一滴淚沒有忍住,從頰上滾了下來,偷偷拭去,大口呑着點頭。“謝叔,你和孃親當年很相愛,是真的嗎?”
謝明博輕輕點頭,“如琴爲我什麼都願意去做。一雙纖手,爲我在冬日洗衣、做飯、從不皺眉。那時我才發誓,定要考個科舉,讓她以後好好享受。可惜什麼功名又比得上相愛的人牽手到老呢?”
“謝叔,如果當年你們成親,有了孩子,你仍會離開蘇州嗎?”
“其實我當時已經對功名不那麼熱衷,很貪戀和你孃親相守,可她卻說我讀了那麼多年的書,不能隨意放棄夢想。她爲了讓我死心,突然嫁給你爹!我當時差點就要跳了長江,忽然之間,一切都像沒有意義了。”
“我爹?”白少楓目光直直地看着手中的點心,飄過一縷苦笑。
“嗯,就是白老爺呀!”
“呵呵。”白少楓笑,“太子非常尊重謝叔,日後定會對謝叔照顧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麼?小孩子家怎麼用這樣的語氣?”謝明博有點納悶。少楓今日鬱郁的,話中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味。
“謝叔這麼疼我,可我卻總在闖禍,不會照顧人,一忙起來,都忘了來看望你,謝叔你不要怪罪。”
謝明博寵溺的一笑,“謝叔疼你還來不及呢!怎會怪罪?”
“以後我可能還會忙,謝叔你可要多保重。還有,要記得娘哦,她爲謝叔付出的可不是一點點,雖然很傻,但卻很真。”
“如琴是用刀刻在我心裡的,時光、歲月都帶不走。”謝明博苦笑,“以前覺得人生無趣,現在我渴望少楓能早日成親,生個孩子,我就開心了。”
“呵,”白少楓突地放下茶杯,緩緩地說,“謝叔,我能不能抱下你?”
“呃?”謝明博不解地看着白少楓。
“謝叔總說渴望我是你孩子,我也想過謝叔如果真是我的爹爹該有多好!今天,就讓少楓象個兒子般抱上你吧!”白少楓淚“撲撲”地落下來,雙脣微顫。
“少楓!”謝明博心疼地把白少楓擁進懷中,“怎麼像個女兒家?男人淚不能這樣多的。有事嗎?”
少楓無助的樣子讓謝明博有點心痛。輕柔地拍着他的後背,如撫嬰兒一般。
白少楓把頭埋在謝明博懷裡,閉上眼,嗅着他身上茶地香、書的香、陽光和風的味道。
許久,許久,他都沒有鬆手。
謝明博動都不敢動,以爲白少楓睡着了。忽聽到他輕嘆一聲,鬆開了手臂,“我朋友還在外面等我,謝叔,我要走了。”
“回府嗎?”
“嗯!”
“吃過飯再走吧!你又不上朝,好嗎?”
白少楓扶着桌子站起來,“都耽擱朋友很久了,不能再讓他等我。”
“那位朋友不像中原人啊!”
“嗯!”
“謝叔,你把我抱到外面好嗎?我不太重!”白少楓臉有點紅,眼也是紅紅的。像有點撒嬌似的。
“行!”謝明博雖不明白他爲何突然像個孩子,卻很開心他這樣粘自己。輕輕地把他托起,“抓好哦!唉,少楓這麼俊,小的時候不知多少人會搶着抱呢!”
“是呀,謝叔你錯過了許多。”
錯過一位好妻子,錯過了兒女繞膝。錯過就錯過了,人生不能回頭。
拓跋暉在車外打着轉,瞧見白少楓出來,忙接過。
“多謝公子照顧少楓,老朽叫謝明博,是少楓的叔叔,日後公子有閒暇,請到小院坐坐。”謝明博含笑抱拳。
“定能打擾。”拓跋暉好奇得都快悶壞了,白少楓爲何對這個小院如此特別呢?
“我想從洛河邊走。”馬車一動,白少楓又有了新要求。
“行!”拓跋暉眼溜溜地轉着,“這次是賞景還是尋人?”
“經過!”說完,白少楓就閉上了眼,神情極疲憊。手緩緩地摸着,一摸到拓跋暉的手,就死命握緊,像撐不住的樣子。
“少楓,我們先回翰林府吧!”
“不!”有點哆嗦,但很堅定。
拓跋暈俊眉擰成了個川字,不再問,騰出一隻手,把他擁住。十六歲,做個翰林公,也許早了點!
洛河邊的風很大,聽得出浪拍打着兩岸的聲音。“現在洛河的水位很高,磁化水猛漲嗎?來往的船隻行駛時都會非常小心。”
拓跋暉從馬車顛簸時,窗葉閃現的河面,說。
白少楓睜開了眼,直起身,“此時,要是誰落水了,估計就不可能上岸了吧!”
“聽說過洛陽的水鬼嗎?呵,他們可以潛到洛河的水底。有時發生落水或財物掉入水底,就會有人請他們打撈。他們就以此爲生!”
“有這樣的人?”
拓跋暉最愛白少楓好奇的樣子,偷颳了下他的鼻子,“你呀,只讀聖賢書,不聞窗外事。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夠你學的呢!小王在洛陽多年,可比你見識多了去。”
白少楓露出今日第一個開心的笑容,“一下子教訓得是,少楓記下了。”
“嗯!那如何回報小王?”
“美酒一壺,鼓琴一曲!”
“可以,可以,早聽說你美奏仙樂,小王早就心癢着呢!不可食言?”
俏皮地伸出手指,“拉勾爲定!”
“好!”拓跋暉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