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內,柳少楓輕輕地解開一個衣結,趙芸娘愕然地瞪大眼睛,羞澀地急轉過身。是在軍營中整日與男人打成一片,但不是說她就很豪放,她還是個未出閣的閨女啊!
“柳大人……你想幹嗎?”她顫抖地扶着艙門,臉色漲紅,隨時隨地準備往外衝。
柳少楓固執地扳過她的身子,“看着我!”
趙芸娘被他認真的神情怔住了。
外衣解開,掛在一邊,一件白色的內衣裹着單薄的身子。
柳少楓也不自然,遲疑了一下,鬆開了第一個衣結。芸娘捂住了嘴巴,把眼閉得緊緊的。
好像過了很久,“把眼睜開!”柳少楓命令道。
心跳聲大的可能艙外都能聽見了,芸娘鼓起勇氣,偷偷睜開一隻眼,突地,兩隻眼睛瞪得老大,手鬆開,嘴巴也張得圓圓的。
白皙的肌膚如凝脂般,胸部束着一層厚厚的布巾,隱約間起伏不定,在軍營,士兵們排練時,有時會赤裸着上身,她看到過,男人的上身好像不是這樣的。
“你……你是女子!”趙芸娘一口說出心中的結論。
柳少楓眨了眨眼,苦澀而笑:“所以不是趙將軍不好,也不是你不美,而是我是女子,沒有辦法娶你。”
趙芸娘淚一下就出來了,想都沒想,迎面就是一掌,柳少楓的俏容上突地就印出了五個指印。
她大哭這指着胸口,“你……你真是好惡劣,爲何不一直隱瞞下去呢?那樣,雖然你沒能娶我,但在我的心中,還有一個我很愛慕的男子,他英俊、溫柔,才華橫溢!這是我十八年來,第一次喜歡一個男子。現在,這樣算什麼,我像個白癡樣喜歡的人居然是個女子。你把我心中的影子抹得乾乾淨淨,我……連夢都沒有了!”說着,她反手也給我自己一掌,“我真是瞎了眼,瞎了眼!”
柳少楓抓住她的手,“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過你會喜歡我,真的對不起。”
“呵,對不起,是我傻,纔會喜歡你。你爲何要女扮男裝,爲什麼要與我相見,不,不,我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芸娘推開他,哭着奪門而出。
柳少楓緩緩地穿上內衫、外衫,黯然地跌坐在椅中,他怎麼也沒想到趙芸娘對他陷得這麼深。
情感的事真的不是受人的意志所控,如高山和寶兒,如自己對慕容昊,哪件不是意想不到的?
芸娘那麼難過,心中一定很恨他,現在,他又少了一位朋友。沒事,他都沒有慕容昊了,也失去了白府,與之相比,這只是小傷。他強強的,會挺得住。
緩緩地走出船艙,甲板上,侍衛們正激烈的討論什麼,一看見他,聲音戛然而止。他笑,芸娘剛纔那樣,侍衛們必然會猜他非禮趙將軍。哈,好有意義的故事。
船靠岸邊航行,岸邊盡是青綠的葉叢,密佈的村莊和繁華的城鎮。遠處的水面和白色的雲影相接成一線。
天黑了,船伕們點起燈籠。柳少楓靜靜坐在船首,頭滿懷心事往後仰着。夜色裡,沒有誰發現他的眼睛溼溼的。此刻,他感到異樣的孤獨和自由,對於在閩南會遇到什麼,又該如何面對慕容昊,他現在暫時不想,他只體會一種深深的命定感。向自己的靈魂舉起心鏡,闔起生命裡的一章並翻開另一章。未來模糊幽暗,還十分渺茫。他覺得心中有一股奇異的新騷動。
爲了儘快趕到閩南,船日夜不停地駛着。和諧的船槳聲和淅瀝嘩啦的水聲使柳少楓想得更加出神,就連身邊多了一個人,他隔了很久才發覺。
“夜深露重,不要着涼了。”一件外衣輕柔地罩在他的身上。
芸娘修長的身影立在他的身後,聲音有些沙啞。
“你終於肯理我啦!”足足十多天,趙芸娘除了向他稟報行程和公務,其他時間對他視而不見。
他很識趣地也沒去打擾她。
“不理怎麼辦,以後還要共事,現在還日日面對面,你又不會照顧自己!”趙芸娘心還有點餘痛,柳少楓爲何要是個女子呢?
第一次的心動啊,居然搞了個大烏龍,好氣又好笑。
柳少楓輕笑,他沒有少了一個朋友。而是多了一個姐妹。欣喜地回身,握住她的手,迅速吸了口氣,聲音透出尖銳的驚喜感:“我們和好了,是不是?”
趙芸孃的臉色柔和下來,露齒一笑,“你是怎麼瞞過你家公主的?”
“這個嗎?呵,是秘密。”
趙芸娘見識過他在朝中的處事,知道他聰穎過人,自然有脫身之計,也不追問,只是看着他。身着男裝的柳少楓還是讓她不由自主地心顫,“你還是早點穿上女裝吧!不然我沒有辦法把你當女子。”她無奈地說。
“我也不想穿呀!可有什麼辦法呢?騎虎容易,下虎難!”
“你還騎虎呢,騎個馬都暈過去,要是虎,你乾脆裝死算了!”她嗔聲說。
“芸娘,”見她不再疏遠,柳少楓得寸進尺,親親熱熱地換了稱呼,“你可要爲我保密啊,那可是欺君之罪。”
“知道了!”她心裡直爲他擔心,還敢說得像是開玩笑似的。
前面,出現了一個十字水道,船拐進了另一條大河。
“芸娘,象這樣走水路,哪天 能到閩南啊?”柳少楓焦急地說。
“要不坐馬車,但是越往南,山路也多,會比較難走,你吃得消嗎?”
“沒有關係,明晨我們和侍衛下船改坐馬車,船升起欽差大旗,繼續南下。”
“不錯的主意,也行。”
隔天,在一個小碼頭,柳少楓挑了幾個侍衛,帶上高山和趙芸娘下了船,買了幾匹快馬和馬車。
坐上馬車,速度真的快了許多。日夜疾馳,一天就是幾百裡,但柳少楓卻是一路走一路吐,但無論如何都不肯歇息。夜裡,宿在小驛站中,芸娘聽到他在牀上疼得整夜的翻身,無法入睡。
這樣連續多日的馳騁,武將都會吃不消,何況他一個文弱的小女子。
芸娘悄悄過去爲他輕揉着頸背和腰身,好不捨啊!雖然是女子,但真的是巾幗不讓鬚眉,皇上委此重任,他亦沒有負皇上的期許。
不管柳少楓是男是女,她對他的敬慕是一點點也沒減。
離閩南越來越近,柳少楓瘦的如脫了層殼,一張臉上只有兩隻大大的眼,也曬黑了。
說不定是明天,還是後天,就可以看到慕容昊了嗎?他平靜的心突地緊張了起來。
還有五十里,就到了福州城了。閩南這邊暗地保護的侍衛飛鴿傳書,說慕容昊現就在福州城外的一座山莊裡養傷。
一行人在山腳下放慢了速度。“大人,我們是先奔知府,還是先去山莊?”趙芸娘問。
柳少楓擡頭看看四周,閩南的日頭非常烈,他感覺到心口裹着的布巾緊得讓他都不能喘息。好像應該先去府門和知府見個面,瞭解下情形。但,他想自私一點,“先去山莊!!”他想第一時間先看到慕容昊,不知他傷成怎樣?
山莊臨山而建,樹木密森,一走進,陰涼無比。山莊外,士兵們密密的把山莊圍了個嚴實,不時,還看到有將領在樹叢巡視個不停。
防護看來做得不錯。
幾人剛下馬,就有一隊士兵跑了過來,嚴峻地審視着。
“這位是朝廷欽差大人柳少楓翰林。”趙芸娘瞪下士兵,揚了揚手中的官牌,擋在柳少楓前面說道。
“不知欽差大人來此,本官有失遠迎,請恕罪。”躲在樹後納涼的福州知府慌忙跑了出來。
柳少楓冷冷地回禮,“太子呢?”
“在……”知府大人一頭的汗,說話也不太靈便,“在山上的涼亭中。”
“前面帶路。”
沿着彎曲的山徑,看到一帶粉坦,有千百竿翠竹遮掩,越過一座木橋,階下石子漫成甬路,轉彎處,忽見眼前有一雕樑畫棟的亭閣,輕紗低落,被山風吹起,還沒有走近,就聽到杯盤摔破的聲音,一聲吼叫,嚇停了柳少楓前進的腳步。
“滾,都給小王滾。”
一個手捧茶碟的丫鬟一臉淚水走下亭,看到知府不禁哭出聲來,“大人,以後奴婢還是做別的事吧,這侍候太子,還是讓茉莉小姐做,畢竟只有她,太子才……纔不會發火。”
“那……那快……讓茉莉過來啊。”知府結結巴巴地直揮手。
小丫鬟慌慌地跑開了。
柳少楓覺得像被誰大冬天,從頭往下,倒了盆涼水,冷得直髮抖。“知府大人,這茉莉是誰啊?”
“欽差大人,你不知,自從太子他受傷之後,脾氣好大,一屋子傢俱摔得沒幾條腿了,就連本官也不敢輕易靠近他,莫論下人。茉莉是這莊主的千金,能彈一手好琴,太子只有在她彈琴時,才能平靜下來,安安穩穩地用膳,休息。”
“是嗎?”柳少楓恍惚一笑。
不一會,山坡上出現了一個女子。很小巧,皮膚白淨,有一雙馴鹿般柔和的眼睛。她挺直的鼻樑,美麗的下巴的橢圓的臉型都特別可愛。
她就是茉莉。柳少楓從知府大人的眼神中看出了。
“有勞茉莉小姐了。”知府大人感激地擡手,她害羞地衝衆人道了萬福,擡腳上亭。
柳少楓看到她把輕紗勾起,扶好桌椅,然後倒了杯茶,輕笑着遞給躺在臥榻上的慕容昊。
慕容昊比洛陽時多了幾分憔悴,但溫柔的表情卻讓他的臉加了份光澤。他伸手連碗帶着茉莉的手一起抓住,慢慢地拉近。
“知府大人,既然太子無恙,本官就暫時不打擾了。這一路奔波,本官實在疲累,可否找個地方讓本官清洗、休息。”柳少楓突然轉過身,急急往山下走去。
“有的,有的!”知府大人連忙說。
“大人!”芸娘緊跟幾步。多日朝夕相處,她直覺柳少楓似在極力控制着自己,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重擊了幾下。
柳少楓回過頭,清眸深不可測。
“你還好嗎?”
輕輕頷首,“但是一會要麻煩將軍點事!”柳少楓冷靜的語調不帶任何感情。
“好!”她不放心地走到他身邊。
“就是這裡了。”知府大人領着他們走進一個清雅的院落。
“本官今日累了,明日再和知府大人談事。”柳少楓禮貌地點下頭,走進癖角的一間廂房,趙芸娘剛掩上門,就看到柳少楓身子一軟,暈倒在她懷裡。
“大人!”她驚慌地喊道,托起他的手臂,突然發現柳少楓的手心不知何時沾滿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