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昊真想把那個笑得壞壞的小女人抱起來,狠狠地打幾下。他已經夠失責了,錯過了孩子七年,現在還連孩子的性別也弄錯。
看莫悲一雙晶亮的黑眸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指責寫得清清楚楚,他真無地自容。
她可以先告訴他的,卻一直神秘兮兮地偷笑,害他罪上又加罪。
“這個玩笑不好笑。”他開始低吼。
“哦!”柳少楓收住笑意,閉上嘴,衝莫悲擠擠眼。
“你不僅給朕的公主取了個難聽的名字,還誘導朕錯解。”他大聲辯白,想引起小小人兒的諒解。
“不要對孃親兇。”莫悲眨了下眼睛,“不知者不怪,沒什麼的。”
慕容昊真是感動得想哭,還是他心愛的公主寬容,“莫悲,”他張開雙臂,“父皇能抱你嗎?”
莫悲擡頭看了看柳少楓,遲疑了一下,小臉一紅,如蝶一般翩翩地向他飛過去,任他抱起。
慕容昊閉上眼,輕貼住粉嫩的小腮,他的女兒,象花朵一樣俏麗的小公主呀,多麼的令人激動!
“真的是爹爹?”莫悲伏在他頸間,那是和孃親不同的氣息,很暖很安全。
“對,是爹爹。但你應該叫父皇。”慕容昊細聲細氣地對女兒說。
“那好了,以後她就是你的責任了。”小人兒象完成了一件大任務,長長地鬆了口氣。
“嗯,莫悲可以休息下了。以後你和孃親都是爹爹的責任。”慕容昊窩心地親親粉腮。
柳少楓突地想哭。她深愛到無力自拔的男人,還有她休貼又乖巧的女兒,現在終於在一起了。
她慢慢地走過去,張開雙臂,圈住慕容昊的腰,“悲兒,我們終於有了一個家了。”
一個家,有爹,有娘,有俏俏的女兒,多麼的完整。這是她以前常做的一個夢,現在這個夢在悲兒身上圓了。
慕容昊動容低語,“歡迎回家,娘子!”
莫悲看看慕容昊,又看看柳少楓,小臉上緩緩浮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
皇上很着急地要帶走他的皇后與公主,京城還有許多國事等着他回去處理,海匪也已剿滅、官船泊在大海邊。
離別的時刻來到了。
天堂島的全體島民划着船,哭聲連海水都震動了,一個大浪一個大浪地連着拍打着堤岸。
胡沐泉最是傷心,一把老淚早已哭幹,他沒幾年活了,也不知今生能不能再看到皇后與小公主了。說實話,他也不太放心把少楓交給那個皇上。當初少楓不就是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被人擄走,差點葬身狼口。可他不敢和皇上說什麼,只得一再提醒柳少楓要好好照顧自已,要保護好悲兒。
“老爹,放心吧!皇上他已經不是以前的太子了,沒有人再能傷害得了我和悲兒。”柳少楓柔聲安慰。
“娘娘,別講的這麼篤定,你還是事事多個心眼好了。公主她在你腹中就遇到那麼大的驚嚇,又看着你病了幾年,你又和我們一羣海匪一起過着出生入死的日子,別看她小大人似的很冷靜,其實她是裝的,她是怕你擔心。孩子心裡有個洞,你要多多關愛公主。”老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
柳少楓點頭,“我也注意到了,所以我才決定要回到洛陽,要讓悲兒感覺到安全,她心中的陰影纔會慢慢消失。”
“娘娘,你多多保重啦!”老爹不忍看着柳少楓離開,大哭着跳上小船,奔向了茫茫大海。
“父皇,爲什麼老爹要哭呢?”甲板上,莫悲一身碎花的小衣裙,頭髮用珠環束住,依在慕容昊懷中,不解的問。這兩天,慕容昊放下所有的公務,就連嬌妻都先省略,專心地陪着她。
莫悲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大大的眼中開始神采飛揚。偶爾也會對慕容昊撒點嬌、羞澀地提點小要求,而這時,慕容昊總是無限溫柔地呵護她、寵着她。
但莫悲有個習牲,不能離開柳少楓太久。如果柳少楓離開一會,也要告知她。看到孃親在一邊,她纔會放鬆下來。
“別時容易見時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慕容昊低吟道,“是人都怕分離,父皇也是。與你母后一別八年,多少個長夜難熬呀!悲兒,你以後再不要離開父皇,父皇受不了那樣的痛。”
“我一定不會離開母后的。”莫悲肯定地說。
“悲兒,父皇給你重新起個名,好嗎?”
“莫悲不好嗎?”
慕容昊沉吟了一下,“莫悲可以等你大了後,微服出遊時用,現在你是朕的公主,叫慕容雪,行嗎?”
“慕容雪。”莫悲低低唸了幾聲,輕輕點了點頭。“多謝父皇。”
“雪兒!”慕容昊和藹地親親女兒,又轉頭看向碼頭,皇后的告別怎麼有完沒完?
他突地目光一冷,看到柳少楓正與楊慕槐含笑頷首。“雪兒,和高將軍先進船艙,父皇去把母后叫回來。”
“嗯!”慕容雪脆生地應道。
“來吧,小公主。”高山一直在一邊看着這位從天下掉下來的小公主,和翰林一樣,真讓人鼻子酸酸的。
慕容雪揚起臉,衝他一笑,天,不止是象翰林,也象皇上。他回到洛陽一定也要好好努力,讓寶兒也給他生個女兒。女兒多好呀,貼心又溫柔,看皇上這幾天樂得合不攏嘴的樣,真讓人羨慕。
“我真的沒有想到,賢弟你竟然是位女子。一起相處這麼多年,只覺得你神秘,哪知你藏着這麼多故事。”楊慕槐一再的感嘆。
“對不住,楊兄,我也有許多苦衷,不是存心騙你的。”柳少楓抱歉地一笑。
“不要說,我知道的。雖然沒有識破你的真實,但是你的人品和才華一直是我最最傾慕的。緣份好淺,你要走了。”他留戀地凝視着眼前清麗的容顏。“以你的身份,我們日後定然相見無期。呵,相逢何必曾相識,相識何必恨短暫。”
“我回到洛陽,會遇到茉莉小姐,你有沒有什麼話捎給她?”說起茉莉,柳少楓心裡有點涼涼的。
楊慕槐搖頭,“不必,隔了這麼多年,有什麼情意也都付之東流。何況,她已是皇上的妃嬪,富貴逼人,我何必要去博她一笑呢?”
“也是。”柳少楓一嘆。
“少楓,你爲什麼要選擇入宮呢?”楊慕槐忽然啞聲說,“後宮一入深似海,你以後與衆多妃嬪共愛一個男人,依你的性情,容得下嗎?”他知道少楓對情感很專注也很敏感。
“我愛他的時候,他只有我,現在,他也只有我,以後,我不知道了。現在我已經不太能爲自已想太多,分離了這麼多年,許多性子也磨去了。何況要給悲兒一個完整的家,她應該得到父親的疼愛。”
“委屈你了。”他不捨地說。
“楊公子!”慕容昊森冷的聲音在柳少楓背後響起。
“草民見過皇上。”
“不必了。”慕容昊眯細眼斜睨了他一眼,側過臉,“悲兒一直在找孃親,朕哄不住,只得過來找你。”他可不是因爲妒忌纔下來的。
柳少楓輕笑,這句謊撒得可真笨,悲兒從來不會鬧嚷的,但他是她的夫君,可不能讓他丟臉,話別也差不多了,“楊兄,就此別過,多多珍重。”
“娘娘珍重。”在慕容昊刺人的目光下,楊慕槐忙改了稱呼。
“走了!”慕容昊牽住柳少楓的手,掉頭就往官船走去。
“皇上。”楊慕槐跑到前面又擡起手,“請多多照顧好娘娘。”
慕容昊聽得火大,“她是你什麼人?”
“不是。”楊慕槐窘迫地否認。
“那你操哪門子心。她是朕的女人,朕知道怎麼照顧她。”一個字一個字砸在楊慕槐臉上。
回船的路上,柳少楓一直在笑。慕容昊的臉微微泛着紅色依然像冰塊一般地繃着,緊抿雙脣。
進得船艙,柳少楓笑出聲來,“皇上,你講話怎麼這樣不斯文,什麼叫朕的女人?”慕容昊顯得有些不自在,強辨道:“你不是朕的女人,是誰的女人?你以後少對他們那樣笑,會讓別人以爲你如何如何。”
“我如何如何?”柳少楓眉毛一挑,“你胡說什麼。這八年,我就一個莫悲,你呢,卻多了幾位妃嬪,如何如何的人是皇上吧!”
慕容昊有點被激怒了,“關於這件事,朕已經解釋了多次,你信也罷,不信也罷,都與朕無關,朕不會說剖開心、讓你來籤的。”
柳少楓淡淡一笑,一個玩笑竟說當了真。今天方是剛上船,後面還有大半輩子要過,只怕不會那麼平靜。這些年,難過的時候,無助的時候、委屈的時候,她都是默默地咬着牙過的。
現在,她默默地轉過身,一個人任心痛悄然流過。
“孃親,父皇給我取名叫慕容雪。”用膳時,莫悲俯在她耳邊興奮池說,不知爲何,她一下就習慣了叫慕容昊爲父皇,對於柳少楓,她叫了七年的孃親,一時還改不過來叫母后。
“你喜歡嗎?”
“嗯!”
“你本來就是慕容家的孩子,雪是白色的,很聖潔,洛陽的冬天雪特別多。一下雪,天地間突然就象披上了新裝,非常的美麗。雪這個名字很好,比莫悲好。”
慕容昊坐在對邊,深究地看了她一眼。她學會隱藏自已的情緒了。她仍在笑,仍對雪兒溫柔細語,仍對他和聲軟語,但他就是知道,她不開心。
爲一個書呆子,她和他計較,他幾欲抓狂。
“孃親,我晚上同你睡,好嗎?”慕容雪這幾天感觸特別多,很渴望傾訴。
柳少楓努力地嚥下一口飯,“好啊,帶一本書,煲一壺茶,我們講話。”
那他呢?慕容昊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個溫馨可人的世界,擠不下他。
最大的船艙是皇上的,小公主的船艙緊挨着大船艙,這是高山特意安排的。慕容昊鬱悶地躺在牀上,聽着隔壁不時傳來的輕笑聲,氣到極點。
睡不着,便起來在艙中轉圈,越轉越聽得清晰。她是存心氣他不成?明明長了八歲,卻一樣鬧小性子,他只是不小心說錯了一句話,她就這樣鬧彆扭,這樣下去怎麼得了,還母儀天下呢?這種女人一定要好好治治。
怎麼治呢?捨得嗎?他死而復活的妻呀!慕容昊仰天長嘆。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慕容昊聽着外面巡視的侍衛腳步漸漸遠去,拉開艙門,躡手躡腳地走到隔壁的船艙,輕輕一推。燭光下,柳少楓斜依着牀在看書,雪兒已經睡熟了。
看到牀前突然出現的身影,柳少楓稍稍一怔,“皇上,你怎麼還沒睡?”
“不誰叫皇上!”一聲皇上象把他推到千里之外一般。
柳少楓不在意地一笑,把目光轉到書中,“雪兒剛睡下,我看會書就睡,你也早點睡吧!”
老天,他們真的是曾生死相隔,不然就是分離八年纔剛見面的夫妻嗎?重逢才幾日,怎麼會象那種老得牙齒掉光光的夫妻,激情沒有,連親情也淡了。
“你不覺得你很失責嗎?”怕吵醒女兒,他低啞了嗓音,用眼神表示着自己的不滿。
“雪兒想讓我陪她睡,我沒有辦法。”她淡然一笑,非常坦然。
“你心裡到底有我沒有?”
柳少楓嘴角掛起一絲冷嘲,“有沒有都在心裡,不是掛在嘴邊。”
慕容昊氣得臉色微青,深吹一口氣,把燭火滅了,搶過她手中的書,一扔,騰手抱起她。
柳少楓急得直拍他的手,“你瘋了?”
“瘋的人是你。”他不忘輕手輕腳跑出去,掩好門,一進大船艙,他就不那麼溫柔了,惡惡地把她往牀上一摔。“你現在把我當外人了嗎?”
柳少楓有點無力,“皇上,我不想吵架。”
“你改了稱呼,連吵架也不願,你把什麼都藏起來,一樣也不和我分享了?你別把我當傻瓜,我都知道的。你們好不容易纔一起了,你還要折磨我,不如殺了我好了。”
“爲什麼要講這些話?”柳少楓幽然一笑,“我和雪兒不是和你回洛陽了,不再和你分離。”
“不是這樣回?”慕容昊氣到極點,無處發泄,只得拼命用拳擊艙板。
“你到底想怎樣呢?”她捨不得他自虐,率先投降,“你說呀!”
他閉了閉眼,走過去爲她拉好滑落的被,脫衣,熄燈,擁着她緩緩躺下,“冰兒,我那句如何如何只是句氣話,我沒有懷疑你什麼,一丁點都沒有。我只是有點妒忌罷了。”呼吸圍繞她頸間,語氣溫柔之極。
“昊!”她轉身伏進他懷中,“我非常珍惜在我落難時關心我的一些朋友。那時,我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帶着孩子的落泊書生樣,他們尊重我、關懷我,給我溫暖,幫助我活下去。那些無關情愛,只是感恩。”
慕容昊疼惜地吻了吻她,將臉埋進她的頸窩,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氣息,說:“冰兒,你知道我的恐懼嗎?”
柳少楓緩緩地把手指插進他的發間,心疼無比。“我太習慣自保了,沒有顧及你的感受。昊,對不起。”
“你疏離的眼神象個陌生人,硬硬地把我隔在你和雪兒的世界之外。我帶回的不只是兩個人,而是娘子和女兒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位女子。”
柳少楓輕輕嘆了口氣。
她不懷疑慕容昊對她和雪兒的真心,但心裡隱隱還是有點結的。她知道東宮原來有幾位侍妾,隨着慕容昊登基,現在都做了妃嬪。但是那個茉莉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怎麼成了妃嬪?
慕容昊說是要照顧她,照顧一個人可以有許多方式的,不一定要把好納爲妾室,納在自己的羽翼下,加以保護。
這樣做,只有一個解釋,他是有點喜歡茉莉的。
八年前,他看着茉莉的眼神,她歷歷在目。她承認,她在慕容昊心裡一定大大蓋過茉莉,但總有一個地方,讓茉莉住着吧!
說不在意很假,她是真的很在意很在意。但是她能對一個應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的皇帝提什麼要求呢?
她也許應欣慰他對她和別人有一點不同的。
女子可以把身和心全部交給一個男人,而男人卻可以把身和心分開,不,就是心也能分成幾份的。
剛見面時的狂喜悄然消逝,現實慢慢擺在面前,她不得不去正視,她即將成爲慕容昊衆多妃嬪的一員。
八年禁慾?她很開心他對她這樣講,真和假都沒什麼,他想做的只是要證明他對她的專情,那就夠了。
若是沒有莫悲,她會願意跟他回洛陽嗎?
她不敢去回答。
也許抱着回憶過日子,真的不錯。她親眼所見先皇當年對潘妃是如何的專寵,但最後呢,象扔一件衣衫般扔了。
誰能預見她的命運就不是那樣?
小小的爭執成了情愛的導火線,慕容昊用他的瘋狂讓夜熱到了極點,蜷縮在他的懷中,臨睡前,她忽然想起,慕容昊沒有提,關於她的身份,他該如何向朝臣解釋?
先皇的翰林是他的皇后,還爲他生了個公主?
太複雜了,她太累了,不要去想,睡吧,現在天掉下來,有慕容昊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