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新月曉寒 (三)

黃昏,西天燦爛的晚霞象空中掛着塊五彩的錦被,樓閣、花木都披上一層金光。白少楓站在院中,低頭沉思着。

好了,想見的人都見過了,能安排下的事全己安排妥,他沒有牽桂,可以安心離開。

白府對他十六年的養育,他要用他的生命來回報。

他沒想過他的一生會這麼短暫,會以如此慘烈的方式結束。也許太子會把丞相那邊的婚事推卻,但也勢必引起太子與丞相之間更大的分歧。然後呢,又不能辭官,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白府的九族、三代的祖業、白少楠的前程,全毀在他手中嗎?

白少楓默默站起來,向大門慢慢走去。

“大人,你要去哪?”高山突然出現在他身邊。

他怎麼會忘了這號人物呢?這幾天,翰林府發生的事,他有沒有一點點的向太子彙報呢?以太子的愛猜疑、眼中容不一點砂子的人,怎麼沒有追過來責問?

白少楓有點好奇了。

“你怎麼在這裡?”

“那屬下應在哪裡?”高山濃密的鬍鬚遮住了臉上的表情,只看到眼中滑過鬱悶。

“東宮呀!丞相剛走,你不該回宮中走走嗎?”白少楓都覺得自已非常刻薄,可是他無法顧及了。心情壞得象落了太久的雨,陰陰的。

“屬下不是多嘴之人。大人,你要到哪去?”高山看到白少楓如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地又住外面走了。

“去江心亭看落日。”白少楓揮揮手,瀟灑得很。

江心亭是洛河邊的一座小亭子,文人墨客好風雅,起名叫江心亭。

高山瞧瞧西天只有幾縷霞光了,愣了下,“屬下陪大人一同去。”口氣謙恭卻不容拒絕。

“好啊!”白少楓一笑,跨出了府門。

江心亭在落日的餘暉中,孤零零地立着。兩人一前一後,踏進了江心亭。

一陣晚風夾着河水的溼氣撲面而來,白少楓打了個冷顫。“高侍衛,你回去拿件衣衫過來,我坐在這裡等你。”說話間,禁不住寒意,背過身,猛烈嗆咳着。

“明天再來吧,今日有些晚了。”高山體貼地說。這黑漆漆的河水和高聳的大山有什麼好看的。

“去吧,我就今日想看洛河的晚景。速去速回。”白少楓扶着桌面,氣息淺促。

這亭上只有大人一人啦,高山憂心地欲言又止,見他堅持,只得轉過頭,飛奔而去。

白少楓淡淡一笑。

步下江心亭,沿着臺階走下河牀,越向下,水流聲更急,一波波劇烈地撲打着河岸。

一個浪頭襲來,打溼了袍擺和鞋襪,他不禁抖索地想回頭。但下一刻,他又堅定地站直了,只要他不存在,沒有欺君之罪,兄長可以繼續穩坐高位,白府可得平安,傅相的親事也不能得逞,一切回到原點。他死不足惜,但不能拖累別人。唯有這樣無聲無息地離去。。。。。。。

帶着義無反顧的心,像振翅欲飛的蝶兒,任風把袍袖吹亂,他慢慢走向河心。

高山氣喘喘地跑到翰林府,“柳葉,宗總管!”他大聲叫着。

“宗總管和柳葉,下午就出門了。”門管好心相告。

高山眉頭一蹙,擡腳往書房走去。大人的起居都是柳葉照碩的,他搞不清常穿衣衫在哪。

“高山,沒規矩地亂嚷什麼?”慕容昊跳下馬背,把馬繩扔拾門官,冰着個臉。

“太子,你怎麼來了?”

慕容昊也不答話,四外張望着,“翰林呢?”

“在江心亭賞景,屬下回來給他拿件衣衫。”

“小王剛從江心亭過來,沒有見到任何人。”

高山失去了冷靜,心慌地看向慕容昊。“屬下剛離開江心亭,大人應該在呀!”

“你說他一個人在那邊?”慕容昊語氣冷凝起來。

“屬下也不放心,催他回來,可他不依,只讓屬下回來拿件衣衫。”高山有點發抖。

話音未落,慕容昊如閃電般,瞬刻沒了蹤影。

高山面容霎時蒼白,疾步跟上。

河上暮色漸重,餘暉的霞光勉強映出淺淺的足印,慕容昊象瘋了樣衝向河岸。未久,終於在洶涌的河水中,他看到快要沒入的身影。

“白少楓!”慕容昊縱身而起,捷如飛鳥地接近那個蹌蹌跌跌的人兒。

河水讓衣衫如山般沉重,徹骨的寒意使白少楓的腦子昏沉。記不得自巳搖晃過幾次,可他卻還能站着,努力地走下去。

感覺很冷。。。。。。。很怕。。。。。無所適從。。。。。。意識那麼清醒,死也這麼難嗎?

“少楓!”慕容昊跳下河水,然而仍有一段長得今人害怕的距離,最怕一個大浪襲來,白少楓跌倒,而他來不及伸手。

水。。。。。都是水。。。。。

手臂突然被重力緊緊抓住,搓揉額頭的手一僵,白少楓茫然回望。天已全部黑了,他看不清是誰。

“你是來接我的嗎?”人影一晃晃,象是二人,白少楓以爲是地獄中來的黑白二常。

“對,我來按你。”高大的男子欣喜地擁緊,怕再次失之交臂。

耳熟的聲音,是那位太子。白少楓悵然搖頭,轉過身,又欲走向河底。

“不,”慕容昊俊美的容顏驚恐的抽動,滿含情感的聲音不加控制帶着淚意。“爲什麼要死,爲什麼??”

腳移不向前,反到慢慢在向河岸靠攏。白少楓奮力掙扎着,“放開我,讓我走,讓我走,我不想跟你回去。”

“少楓,不要任性,天掉下來,小王來撐,好不好?”慕容昊柔聲寬慰。不懂他爲何這般決烈,那個該死的傅衝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這一刻,慕容昊要血洗丞相府的衝動。

“天好大好大,撐不起來的。”白少楓喃喃囁嚅。溫透的衣衫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頭好痛,不想動了,任身子漸漸沒入水中。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

慕容昊無奈,長臂揮手重擊,白少楓嚶嚀一聲,入水前暈倒在幕容昊的懷裡。

拼命把白少楓嵌入心口,慕容昊艱難地涉水奔向岸邊,輕輕地把他放在地上。墨黑的夜裡,他看不到秀顏,聞不到呼吸,驚慌無助地閉上雙眼,不禁放聲痛哭。

“咚咚”的腳步應聲飛奔而來。“太子?”高山低喊,一樣的無助失控。

“小王在這!”止住悲聲,抱起地上的人兒。“快回翰林府,不要聲張,白少楓溺水了。”

“大人。。。。。。他還好嗎?”輕歷過生死的高大侍衛發顫,抖索着伸了過去。

慕容昊擡起一腳踢開,憤怒地咆哮,“小王讓你守護好他,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高山沉默着。

“應該還話着。”慕容昊氣息簿弱地粗聲喘道,“你推小王一把。”一身溼衣的白少楓沉得他舉步艱難。

“好!“高山愧疚地移步到慕容昊的背後。奮力推着。

慕容昊舉起沉重的雙腳,咬牙上階。不長的距離,象挑着千斤擔走陡坡,他粗聲喘息不止。懷中人兒動都不動,藉着夜色,不帶任何雜念,溫脣不捨地貼近柔軟的臉腮,情難自禁地低頭啄吻,感覺不到熱度,讓害怕的他更壓下身子,密密地深吻他。“少楓,撐住!”

冰冰諒涼卻熾熱的吻,纏住兩人。直到懷中人低嚀一聲,他才錯愕地退開身子,粗重的鼻息急亂,無力阻止嘴上的酥麻、灼熱自背脊竄下,直入心窩,更困死他。

少楓還話着,慕容昊仰天長哭,把懷中人更貼向自己。

門官一五一十把剛纔的一幕向剛回府的柳葉學說了一遍,柳葉一聲驚呼,又喊又叫,所有的家人全部衝出來,亂成一團。

幾個家僕提着宮燈,正想住河邊走去,瞧見慕容昊懷中抱着昏迷的白少楓正朝這邊走來。

“公子,你又怎麼啦?”柳葉哭着撲了上去,才幾日呀,上個月是一身的血從馬上被抱下來,如今又是這個樣,下次。。。。。。。

慕容昊臉如一塊寒冰,冷得讓人不寒而粟。“滾開!”他拂去柳葉的手,抱着白少楓走進最近的花廳。輕輕把他平放在桌中,拍打他的背,讓他吐出一灘水。

“大人沒事吧?”

所有的人紛紛上前表示關心。

慕容昊心中的怒火早就快壓制不住了,“閃遠一點。”他吼道。

高山攔住上前的人,“不要妨礙太子救人。”

白少楓水吐得差不多了,仍不見清醒。慕容吳忙將他翻過來,抱在懷裡,深吸口氣,對着他的嘴用力吹。

剛剛在洛河中,當意識到白少楓可能要永遠消失時,就好像心裡珍貴的東西被奪走了一般疼。

他的心咚咚跳着,不停默唸着,快醒來,你不誰有事,快醒來。。。。。。。

旁觀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那個。。。。。。。我來。。。。。。。”柳葉挺着個肚子擠上前,想從太子的口下救出白少楓。高山一道凌厲的目光,她把話又咽回去了。

“冷!”白少楓叫出了聲,微微睜開眼,眨了幾下,又暈過去了。

“小姐!”柳葉哭出了聲。

“你們傻了嗎?還不去請大夫?”慕容昊象頭狂怒的獅子,暴跳如雷。無助的淚水從眼角徐徐滑落。

所有的人再次呆住了。

好象睡了長長一世,夢中有許多讓人傷心的往事,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重生。

白少楓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眼翼掀了掀,悠悠啓眼。

“小姐,少爺,大人,你醒來啦!”柳葉歡喜的淚撲簌簌住下掉,激動得語無倫次,死命搖着白少楓的手。“想吃什麼,我給你瑞去。”

朝夕相伴的丫環,熟悉的擺設,白少楓痛苦地閉上眼。以爲重生了,原來是夢。。。。。。

“大人,你睜開眼呀!”體貼的丫環誠惶誠恐地跪在牀畔,傘着沾溼的棉巾,輕輕潤他幹烈的脣瓣。又是發寒又是發熱,拆騰了三日,方纔脫離了危險。

嘴上突來的刺痛,令白少楓瑟縮了下。

“柳葉碰痛大人了?”柳葉慌忙放輕手勁。

心如死灰,連扯脣的力氣也沒有。他怎麼沒有死,爲何還話在這世上?他在這世上一天,就如一個隱形的炸彈,遲早會把兄長和白府的人炸死的。

柳葉放下布巾,騰手端上一碗蔘湯,在嘴邊吹諒,遞到白少楓脣邊,“大人,你都三天沒吃了,柳葉嚇壞了,你怎麼會突然溺水呢?”

“溺水?”白少楓低喃了一句,誰想出這麼好的理由?微睜開眼,對柳葉輕晃了下頭,推開蔘湯,“不要。”

“嘔當”,幾聲巨響,是桌上的瓷器被重力掃落在地的聲音。白少楓一激零坐起,柳葉手中的蔘湯也不禁嚇得潑出幾分。

二人拾頭、只見門邊桌案旁不知何時站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周身如寒冰拒人於千里,寒眸如刀,象殺人於無形。掃落了桌案,仍不解氣,擡手又掀凡了桌案,一邊還扯下裝飾的簾幔。

“太子,你何時進來的?”柳葉顫抖地擱下碗,心驚肉跳地思索剛剛有沒有自言自語漏出什麼。

“太子在你端蔘湯時進來的。”跟隨在後的宗田看出妻子的擔憂,忙安慰道。

三日,看着昏睡的大人,太子青着臉,一言不發,但那股怒火卻明明白白寫在臉上,讓在場的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昏睡的三日,太子寸步不移這小樓,就連用膳也是在這裡。他好來不知疲倦,捧着本書端坐在那裡,目光專注,每過去一日,柳葉覺得太子就瘦一點。東宮幾次來人,他只揮揮手,頭擡都不擡。剛剛好象是皇上什麼旨意,他下樓一會,而就在這一刻,大人卻醒了。

白少楓掙扎着想起身行禮,慕容昊冷漠地一笑.“不必了,白大人,小王受不起你這份禮。”

“下官,下官應該。。。。。。”白少楓急喘着氣掀開牀被,欲下牀。

“大人!”柳葉心疼地欲上前扶住。

“讓開,由他自已走。”慕容昊厲吼道。“他的膽驚人呢,居然有膽做出那種壯舉,好不容易從地獄門前拉回,還任性絕食。看不出啊,白少楓,勇氣不錯哦,你

就這麼渴望離開這世界,是不是想借機讓小王因你內疚?哈,小王的心是鐵打的,你就不要打那種算盤。”

“不是這樣。”頭很疼,腳象踩在棉堆,屋中一切都在轉悠,每張面容都是模糊的,太子的聲音爲何要這麼大,白少楓汗溼衣衫,還沒站起,又跌倒在地。

“不準扶。”慕容昊喝住含着淚,欲上前抱扶的柳葉,“你和宗總管下去。”

“我。。。。。。。。”柳葉想拒絕,宗田上前強拉住妻子下樓,現在的太子如一座火山正在噴涌而出,誰挨近誰就會烤焦,但那座火山一定會繞過大人的,他看得出。

“太子,”酸楚在眼眶中爆開,淚水衝落白少楓臉頰,“讓我死吧!”

“離開小王,你就能解脫?哈,沒那麼容易。高山!”慕容昊連嘴脣都在顫抖,很想抱着他柔聲寬慰,可一看到他刻意求死、神形俱灰的樣,他無力的只能吼叫、

跳。

高山應聲進來,低頭聽候吩咐

“啪!”慕容昊擡手,左右兩掌,高山身形未動,依然站立。“小王讓你捨命護好白大人,你幹什麼去了?”

“屬下失職,求太子重罰。”高山跪倒在地。

“罰有何用。現在你的大人只求一死,你會如何?”

“屬下會陪大人而去。”

“不要,不要。不關高侍衛的事,是我自己想死,太子,你不要爲難高侍衛。”白少楓的眼眸被淚水糊花,手激烈地拍打着地面,“不要這樣逼我,太子,讓我死吧!”

“理由呢?你犯了錯,還是殺了人?”慕容昊冷冷地笑着,“你以爲死了就一了百了,告訴你,白少楓,你若死了,不僅高侍衛會陪葬,而且白少楠和你蘇州全家、翰林府的上上下下也會一起作伴,給哈,黃泉路上浩浩蕩蕩一羣人,至少你不孤單哦,白大人。

白少楓閉上眼,氣若游絲,“不要讓我恨你,太子。我只是一個尋常的官員,朝中一抓一把,你爲何不能放我回蘇州,不能讓我辭官?我也是沒有辦法的,被逼的!”

慕容昊的心被這句話生生扯疼了,眯着眼打量那焦粹的面容,如果能放,他早就放了,不是自已抓着他,而是他把自己抓住了,身不由己。”只要你話着,恨小王無妨。記住,你的命不屬於你一個人,你無權做出任何決定,稍有風吹草動,小王讓你死不膜目。”

面如死灰,白少楓努力坐起,悽婉一笑,“太子,下官本想有尊嚴地離開,因爲你,下官註定要做個罪人。罷了,來世做牛做馬,慢慢贖還吧!”

“你還是要死?”慕容昊真的被激怒了,威脅、恐嚇,就差開打了,他爲何還不能開竅?

疲憊地將清瘦的臉頰貼在牀角,隔着輕軟的棉被,淡淡的薰香圍繞頸間。從蘇州逃出,他就是想好好話着,世間如此美好,他不捨放棄。但處境由不得他貪生,天地不容他呀!“今日太子攔住了我,我便話着,只是隔幾日,別人還是會送我上路的。”

“誰?”慕容昊蹲下身,搖晃着纖細的身子,“傅衝到底和你說了什麼,你給小王說,說,說。。。。。。”

淚水滑落瘦頰,苦笑溢面。“和丞相沒有任何關係。”

“白少楓,不要象個女人做出可憐樣,我不要看。到底是誰要殺你,傅相?皇上?還是另有其人?”慕容昊兇狠地回過頭,“高侍衛,最近白大人才遇到什麼事嗎?”

高山沉思了一會,輕輕嘆了口氣,“前一陣,白少楠大人和白府的兩位老人來過,今日丞相和小姐來了,其他沒有什麼的。”

俊挺的眉急促地挑動,慕容昊抱起白少楓,把他輕放到牀上,拉過棉被,怔怔地看着。“傅府的親事,不管你願不願意,小王都會阻止,不是因爲你,這本來就是小

王的事。白少楠對你講了什麼,你不必放在心上,小王會爲你做出公斷。只要你活,小王就是得罪所有的人,也值得。”

除了嘆息,又能如何。如一個無用的木偶,讓人扯向東扯向西。疏離地拾眼看着面前的寒眸,無法隨意生命,只能倚着這棵大樹暫且苟話於世,“太子,謝謝你的擡

愛。若想下官話着,能否應下下官幾個要求。能應,從此後,下官定會赴湯蹈火,爲太子效命。”

“說!”慕容昊冷聲喝道,一股狂喜自心頭涌起。

“請太子幫下官推卻傅府的親事,還有請太子讓下官和兄長脫離親緣,永無掛連,縱使下官犯錯,與白府和兄長沒有任何關係。”

“你想不孝?”慕容昊有點納悶了。

“太子不要問下官的緣由,只求太子幫助而已。”

“好,小王做主把你過繼給謝先生,從此後改姓謝,與白府沒有任何關係。”一定有什麼說不出口的隱情,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白少楓如此絕然,他不必多問。

“不要過繼,我想隨娘姓柳。”如有朝女兒身被露,謝叔,他也不能連累的。

慕容昊愣了一下,費疑地看着他,重重點頭,“行,小王全部答應你。”

白少楓閉上眼,象經歷千山萬水,又累又乏,終到彼岸了。“白少楓的命以後就是太子的了。”

想起他剛剛心灰意冷的樣,這一刻猶如絕境逢生,慕容昊狠命抓住柔弱的雙肩。“永不可食言?”

無親人無牽絆,又不能逃不能死,他的一切是太子給的。“一言如九鼎!”他低低承諾。

“好!”慕容昊心中大石終於放下,無法忘記他哀痛求死的樣,深切地感受到他的絕望。“高山!”

高大的侍衛掩住心情的激動,“屬下在。”

“小王再次把大人交給你,如有不測,提頭來見。”

“除非屬下先死,前日的情形再無可能發生。”

“小王信你,下去讓總管做些流汁和補品送上來。”

高山下去了,小摟中只有他和他。白少楓低着頭,看不清情緒,但顯然稍有些彆扭。從前那抹默契和友愛不知何時蕩然無存了,他對他起了生分。

慕容昊困惑地背手踱步,無力的很。嫌隙己生,只有以後慢慢補合了。但不管如何,他終於把他留在了身邊,目前足夠了。

四十四章 戲點鴛鴦 (一)

天剛矇矇亮,皇宮外文武百官的轎子和馬就己停了許多。大臣們整整衣衫,理理官帽,相互點個頭,有的還在打着呵欠,精神不太清醒地向候朝廳走去。

候朝廳裡,小太監們早燒好了茶,溫在壺中,桌椅也擦洗得鋥亮。大臣們一般是坐下喝點茶,緩緩神,等着上朝。

大臣們一進去,發現有人比自己還早,正站在窗邊出神呢。這單薄俏麗的背影,莫非是他許久不見的俏狀元?

“白大人?”杜如壁試探地喊了聲。

白少楓轉過頭,忙擡手,“各位大人早啊!”

“真是狀元公呀!許久不見嘍,可好?”

“好,託各位大人的福,本官好着呢!”白少楓有禮地作個揖。

“聽說身體染恙,康復了嗎?”

白少楓誇張地攤開雙手,“康復啦!這些日子讓各位大人辛勞了。”

“沒有,沒有,到是皇上常掛念,時不時就會問起白大人。”

白少楓含笑,和各位寒喧了幾句,杜若壁一把拉過他,走到角落中,“聽說丞相親自去翰林府探望過白大人?”那一臉的羨慕,白少楓都嫌露骨。輕輕點下頭,“是有此事!”

杜若壁嘖嘖直砸嘴,“呀,丞相對你可是沒當門生看呀!”突然,他又詭異地低聲說,“白大人,本官可要提醒下你,不要仗着有丞相就目中無人。吏部尚書徐湛上次被太子查出賣官收賄,不僅全部財產沒收、家人發配,自己還落得在御街做了個清掃夫。你可要小心點哦!”

太子和丞相交鋒了?白少楓一怔,笑了,“請杜大人放心,本官會自我檢點的。”眼角的餘光瞟到門外走進一個熟悉的身影,“失陪,杜大人。”

他欲舉步迎上前,忽又遲疑地退後一步。答應過白夫人,不要再找白少楠了,他們不再是有血緣的兄妹了。

白少楠有點憔悴,眼窩陷上去許多,頰骨都突出來了,精神很差。看到邊上有張椅子,悶悶地坐下。一側首,白少楓表情複雜地站在不遠處看着他。

“少楓!”白少楠一振,站起身。在一幫城府很深的官員中,有一張親切的面孔,他有些激動。

“哥哥!”白少楓抑止住心內的翻涌,走上前。

白少楓上上下下,把他細細看了幾番,拉着他,挨着坐下,“看到你又活龍活現地,真好!我本想去看看你,唉,可你也知孃親的性情,天天吵得府中雞犬不寧、抹脖子上吊什麼的,我根本不敢離府半步。”

“你沒有聽夫人說什麼了嗎?”白少楓苦笑地看着他。

白少楠眼中閃過一絲難堪,“少楓,那些話對於我來說沒有區別。不管是從前與將來,你都是我的妹……弟弟!”他沉吟一下,灼熱地直視着白少楓清澈的眼眸,“其實……其實內心裡,我有點欣喜那個消息。少楓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那麼……”

少楓驚住了,躲開白少楠的目光,打斷他的話語,“兄長,好象要上朝了。”

白少楠緊緊抓住白少楓的手,“少楓,我想了很久,知道現在提不合時宜,雙親也不能接受。但是過一陣子,等你恢復了身份,他們的想法也許會改變。那時,我們還是一家人。”

“哥哥,謝謝你不嫌棄我!”那樣的畫面好象很美,但是沒有可能的,白少楓紅了眼眶,拼命把感動的淚水往下嚥,“哥哥應該娶好人家的女子!”說完,白少楓沒給自己留戀的餘地,站起身往廳外走去。

“我會奮鬥的。”白少楠追在後面叫着。

白少楓苦笑地傾傾嘴角。他不再做夢了。

“上朝啦!”一通震天的鼓聲,喊朝的太監站在太極殿外對空長叫。

百官忙整理好官服,步出廳外,按照各自的官職,列隊往太極殿走去。一陣“咚咚”的腳步聲急促過來,陳煒氣喘喘地,衣衫不整、官帽半斜地追跑着。

新任的吏部尚書瞪了他一眼,他惶恐地陪着笑。昨晚心情鬱悶,去煙花巷喝了兩杯酒,又逢嬌娘多情,他一下不知今夕是何夕。睜開眼一看,都快上朝了。頸不得體面,他是一路狂奔進宮。幸好趕上了。

陳煒慶幸地抹去滿頭的汗,正拉着衣衫,瞧到對面行列中一個修長瘦削的身影。他“哼”了下,心情一下壞了,出風頭的人一回來,所有的光芒全聚在白少楓身上,以後更沒人注意到他了。鬱悶!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百官齊叩殿內,高聲三呼。

“衆卿平身。”慕容裕伸出雙手。百官起身歸位。

龍榻側座上的慕容昊一眼就看到了隊列中的白少楓,欣感一笑。又見狀元公,好不容易呀!可一看到白少楓超然而認命的表情,他無力地嘆了口氣。

何時才能看到靖江城中那個與鄉紳戲對的白少楓呢?

傅衝站在隊列中的最前首,白少楓剛好在他的斜對面,他和藹地衝白少楓點點頭,好象心情很好。

“朕聽說今年春季的播種都已結束,老天作美,要風給風要雨下雨,如此一來,今年必是個豐收年了。哈哈,朕不勝愉悅。咦,那不是狀元公嗎?”慕容裕龍眉一擡,朗聲問。

白少楓步出隊列,“皇上,微臣回朝履命來了。”

“白卿,你這趟公差出得也太久了,讓朕等得好苦。”慕容裕不掩飾口氣中的疼愛,“不會騎馬,幹嗎碰呢?”

白少楠長長嘆了口氣,內疚地注視着白少楓。

“就是因爲不會,微臣想學。沒想到又出下這樣的洋相,微臣沒有騎馬的命,汗顏!”白少楓低頭,畢恭畢敬地回着。

“哈哈,朕一想到白卿騎馬……哈哈!”慕容裕可能想起那日打馬遊街的情形,放聲大笑,朝中衆臣也笑出一條聲來。

白少楓面紅耳赤,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父皇!”慕容昊瞄到白少楓的難堪,輕呼一聲慕容裕。瞟了瞟白少楓。慕容裕掩住嘴,“啊,不笑,不笑,朕不笑。”說不笑,卻又是笑個不停。

如春風颳進了朝庭,壯嚴肅穆的太極殿飄蕩着暖暖的浪潮。

慕容昊不禁也輕笑出聲。

“皇上,微臣……微臣以後再也不碰馬了。”白少楓羞赧地忙表白。

“嗯,嗯!”慕容裕擦去眼角的笑淚,“朕也會下道旨意,爲確保我朝翰林公的安全,所有的馬匹都必須遠離翰林公百尺之外。”

“哈!”殿中再次掀起一陣笑潮。

“皇上,臣有本奏!”傅衝不捨白少楓頭都快彎到身子裡了,忙站了出來。

“嗯,丞相請講。”慕容裕終算止住了笑。白少楓忙退回隊列,一張俏臉酡紅如霞。

“現已初夏,據星相士說,不久將入梅。臣恐夏水猖獗,意把洛河築高一些,確保洛陽不被水淹。”

“行,此事交到工部便行。讓戶部測查過,所需款項告知於太子,讓太子定奪。”

“臣欲讓杜若壁大人負責此事。”

“可以!”

慕容昊冷冷一笑,傅衝當沒看到,“還有,二王子昱已近學年,皇上應在朝中挑選一位太傅,教授王子的學業。”

“嗯,朕心中早有人選。白卿,此事就交於你了。你乃前科狀元,滿腹經綸,定能擔此大任。朕那小王子皮着呢,你可不能留情哦!”

白少楓臉一下慘白,他親眼見識過小王子在宮中的惡狀,還有那位盛氣凌人的潘妃,他不認爲自己能教得了那位王子。“臣……臣怕才疏學淺,耽誤了王子。”他溫婉地拒絕。

“不,朕信任你。你正年少,不會太墨守陳規,要是找位鬍子一大把的太傅,朕可要擔心昱會一天之間把它撥光。而你,朕不用擔心。”開個玩笑,慕容裕卻心一動,怪異地打量了下白少楓,真的,白少楓還沒長鬍子。

白少楓求救地看向慕容昊,他居然不看向自己,眉頭皺得緊緊的。

“太子,你認爲如何?”

“哦,兒臣覺得不錯。兒臣思量再過幾月,又是秋考,這次就讓白翰林任主考吧。兒臣覺得白翰林又不會騎馬,不如就住到宮中,方便教育昱,也方便上朝,出考題時,要避嫌,也不宜與外界按觸。東宮有許多空房間,兒臣讓一間出來吧!父皇,你說呢?”幕容昊眯着眼,神色坦蕩地說。

“行,太子考慮得真周到。”慕容裕大悅,“好了,衆卿,有事早奏,無事就散朝吧!白卿,你一會到議政殿來下。”

“是!”白少楓就差跌坐在地上了。傅丞相打的什麼主意,太子存的什麼私心,他心中明鏡似的。芸娘說不要讓自己成爲別人揀縱的棋子,誰想到他會成爲別人爭奪的棋子呢?

何德何能?

“少楓!”夾在散朝的人列中,白少楠拉住白少楓,他的臉比白少楓還要白,透着驚懼。“你真要住到宮中嗎?”他壓低了嗓音問。

白少楓無奈地一聳肩,“你也看到了。我根本無法回絕。”

“你的身份?”這句話是用耳語說的。

“我會謹慎的,哥哥放心!”白少楓的擔心不敢表露出來,想到那位被寵壞的王子,他的頭無限大。

“我這樣講,不是怕少楓連累我,而是少楓,宮中不比翰林府,柳葉和宗田帶不進宮,你吃飯、寬衣、沐浴,千萬要保護好自己啊!”白少楠揪心地叮囑。

“嗯!我暫且住進去,等秋考結束,我會找理由出宮的。”

“好!唉!”白少楠嘆了口氣。冰兒小時就比自己聰穎,做了官後,還是比自巳出息。

“兩兄弟講什麼悄悄話呢?”潘芷柏一拍拍白少楓的肩,擠擠眼。

“當然是家常話了。”白少楓換上笑容。

“既然是家常話,那就不打緊。白大人,剛剛魏公公來催過,讓我們早點去議政殿。”潘芷柏衝白少楠揮下手,扯住白少楓的衣袖就走。

白少楠心累地搖搖頭,他也該回府了,回府又要面對孃親喋喋不休的責問,他真的好煩。

議政殿一向是皇上和大臣討論國事的地方,後宮妃嬪不可入內。但今日潘妃卻自自在在地在皇上身側的龍榻上端坐着,舉止嫺淑,笑意如芳。

“哈哈,河南百姓獻上萬民書,感激朝庭愛民如子。說來這一切全仗兩位愛卿賑災有功,才修得好民聲。千金易得,民聲難有,朕聽聞此事,不勝愉悅,此次一定要大賞兩位愛卿。”慕容裕撫着頷下鬍鬚,朗聲對站着的潘芷柏和白少楓說道。

潘芷柏謅媚地俯首,“臣哪敢貪功,還不是皇上慈心仁意,撥下銀兩救災。臣只不過跑跑腿而已,論功,皇上數第一。”

潘妃也跟着符合,“潘大人講的極是,是皇上的厚德,纔有天下蒼生的萬福。”

“你們這對兄妹呀,”慕容裕執起潘妃的手,佯裝不快,“盡挑朕中聽的講。”

潘妃嬌柔地一笑,“皇上,臣妾和潘大人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哈哈,實話實說。”是人就會虛榮,慕容裕樂得心花怒放。“對了,朕今日不議國事,說點別的,那些封賞之事就交給傅丞相去辦吧!”

“臣遵旨。”一直坐着微笑不語的傅衝起身說道。側目打量滿臉深思的白少楓,婉聲問道:“白大人,聽說你微染風寒,今日可曾好些了?”

白少楓慌忙起身作揖,“多謝丞相關心,下官好多了。”

翰林府如今真兒是透明的,什麼都藏不住。

“嗯,初夏微涼,還是要多保暖。”傅沖和藹地關照道。

“是,是!”白少楓謙恭地應着。

“愛妃,你看傅丞相多麼關心白大人啊!”慕容裕意有所指,含笑轉向潘妃。

“對啊,就象家人般親切。”潘妃一語雙關,“皇上,臣妄不覺到有個想法。”

“說來聽聽!”慕容裕說。

傅衝與潘妃相視而笑,歡喜地坐回位置,白少楓卻象被偷走了呼吸,臉霎地就白成一張紙。

潘妃輕抿一口茶,潤了潤嗓,“白大人英俊倜儻,才華出衆,傅丞相的千金寶兒……”

“寶兒小姐溫柔美麗,雙十年華,青春嬌人,小王正欲過府想邀寶兒小姐過幾日到御花園一遊。”慕容昊捧着一隻小金盒大步從外走了進來。“傅丞相,這麼巧你也在,那麼可否請你幫小王帶個信呢?還有這金盒,也請丞相轉交給寶兒小姐。”

“這,這,這……”傅衝回不過神來,結結巴巴地看着慕容昊。

“怎麼了,丞相,你一定要小王過府嗎,那小王就親自跑一趟了吧。”慕容昊作勢要拿回金盒。

薑還是老的辣,傅衝一會就鎮定了下來,“哪裡的話,太子吩咐下來的事,老臣照辦就是了,只是這金盒……”

“哦,小禮物,丞相可以看的。”慕容昊不以爲意地說。冷眸掃過四側,潘妃花容變色,幾近扭曲,皇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潘芷柏張大着嘴,意外之色明明白白放在臉上,而白少楓鬆了口氣後,又黯然低下了頭。

“那老臣就越禮了。”傅衝不知太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着急地打開金盒。盒蓋一掀,竟是結紮得異常精巧的同心結數枚和兩枚精緻的珠釵。

“太子,這……”侍衝腦子飛速地轉着,猜測着,這是不是代表太子的暗示。東宮一直無主,難道那個位置是留給寶兒的。心“咯”地一下停了,狂喜溢滿心頭,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慕容昊。

爲官多年,孰輕孰重,他掂得請。此時,擠身皇親國戚的震撼遮蔽住他的思緒。

慕容昊微微點頭,“這結看似簡單,紮起來卻很複雜,小王花了一夜才完成。珠釵來自南海深處,雖沒有價值連城,但純美稀少,如寶兒小姐純潔的芳心。區區小禮,還望小姐笑納。”

“此禮無價,老臣代小女感謝太子的厚贈。”傅衝不掩飾心中的愉悅,胸口的那杆天平一下就傾向慕容昊。如寶兒做了太子妃,日後,他呼風喚雨指日可待。做大事者,要目光長遠。朝中現有兩派,太子和他各執一派,如聯手,那日月還不是隨意升落。

“傅丞相!”潘妃看得火冒三丈,氣不打一處出,辛苦得來的人情禁不住別人輕巧的一句話,害她今日還慎重地搬來皇上,共同促合。明擺着太子是衝她而來,而傅衝老昏了頭,一下就倒旗投降。忍不住叫道:“你不是中意白大人嗎?”

傅衝精明地點頭,見風使舵地道:“娘娘講的極是,老臣是中意白大人,所以才向皇上建議任命白大人爲昱王子的太傅!”

人嘴兩塊皮,一向就把皇上的決定說成自己的建議。滿朝之人大概只有傅丞相敢這樣了。白少楓淡雅一笑。榮華富貴,人都不能免俗的。

“你……”潘妃被他一句話堵得差點背過氣去。

慕容裕疼惜地拍拍她的手,“愛妃,你就少操閒心了,還是回宮繡你的花去吧!”

“皇上!”潘妃撒嬌地想不依,可又無理由留下,只得氣不平地甩袖而去,臨走丟給慕容昊一個凌厲的眼神。

慕容昊回以一笑,找了個座坐下。

“皇上,沒有別的事,老臣先告退了。”傅衝急着回家報喜。

“嗯,沒有大事,你先回府吧!”

傅衝深深地看了慕容昊一眼,“太子,老臣府中還有幾瓶好酒,你日後遊賞洛河時,請來府中小酌。”然後又轉向白少楓,微微有些留戀,“白大人,多保重身子。”

白少楓再次謝過。慕容昊淡漠地點頭,傅衝心花怒放地匆匆出殿。潘芷柏也坐不住,找了個理由跟着走了。

大難解除,卻沒有半絲輕鬆,白少楓心事重重地欲告辭。他沒有想到太子是用自己的婚姻來換得他的平安,丞相與太子一直明爭暗爭,面和心不和,如今這樣,值得嗎?

他又成了罪人一個。

“你到東宮去候着,小王一會和你談點事。”慕容昊溫聲說道。

“白愛卿,剛剛太子所提秋闈主考一事,朕思來想去,確只有白卿適合。你不要推託,好好準備吧!本來你就管理國子監,做主考也是自然的。還有太子提到讓你住進東宮,朕思量着正好。有你在太子身邊看着,省得他無事出去喝花酒。”慕容裕望着年輕俊秀的狀元,語意不禁放輕,怕嚇了他似的。

白少楓低下頭,“臣知道了。”

“父皇,兒臣還有一事,這狀元公乃庶母所出,至孝至義,思及外祖父家只生其母一女,想承其姓氏,讓香火順延。”

“哦,白愛卿,你真的想改姓母姓?”

“是!”白少楓回道。

“白少楠同意嗎?”

“兒臣已問過,他同意。”

“行,真是一個懂事的孩子,朕深感動容。明日找戶籍官辦理下吧!好了,愛卿,下去歇着吧,臉色真的不好,一定要好好進補。”慕容裕忍不住也婆婆媽媽叮囑了兩句。

白少楓全身一凜,眸子一溼。這溫暖的話語來自高高在上的天子之口,心中不由有些酸楚。給他關懷的,不是家人,而是外人。

“李公公在等着你呢。”慕容昊起身將他送到殿門前,看着他離開,方轉身進來。

慕容裕屏退左右,“昊兒,婚姻不是兒戲,你當真要娶丞相千金嗎?”

“父皇,你幾時看兒臣玩笑過。”慕容昊擡起頭,眼神深斂,他料得父皇不會信,所以才故意留下。

“二十五年,你總找這個、那個理由推辭選妃,朕沒想到居然會是丞相千金。”聽說那位寶兒小姐號稱“半面美人”,聽這封號就知有多出衆了。

“以前眼光很挑,現在年歲大了,覺得天下女子都差不離,挑一個門當戶對的就行了。”慕容昊俊容冷峻,象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朕答應過你,選妃一事讓你做主。你既然選定,朕無話可說。何時成婚?”

“不急的。”

“哦!”慕容裕不解地看着兒子,剛剛講得那麼情深意切,把個精明的丞相歡喜得象個孩子,現下又不急了。“昊兒,朕再提醒你,萬事可以當遊戲,唯獨婚姻不可。”

“兒臣懂的。”牽掛另一個人還在等,慕容昊無意多留。“兒臣想回宮看看白大人,商議昱的學業。”

“昊兒!”慕容裕欲言又止,“好吧,你去吧!”

所有的人全走了,偌大的宮殿裡只有他一人。空落落的殿堂,威嚴的門廊,行走在裡邊,不由就生出一絲肅穆。今日在這殿中上演的情節,他知昊兒沒有講真話,可他又挑不出哪裡有偏差。

他是真的老了。慕容裕悵然地閉上眼,輕嘆地躺回龍榻上。

殿外,輕風綿綿,薄剪綃衣,一度悽吟,一度悽楚。甚懶拂冰箋,倦拈琴譜。滿地落紅,獨飲天邊風露。

四十五章 戲點鴛鴦 (二)

病剛初愈,身子還有點虛。白少楓出了議政殿,便覺着頭暈目眩,眼前金星直冒,行了幾步,內衫己被虛汗浸透。她只得行行停停,好一會才行到東宮前的曲廊。李公公站在宮門前正在張望。

他擡手招呼,不曾想曲廊邊站着位宮女,象是在等人。瞧見他走近,啓口一笑:“是白翰林嗎?”

白少楓愣了下,忙作揖施禮。“正是,請問姑娘有何事?”

宮女指指不遠處的一座暖閣,“我家娘娘聽聞大人琴藝超羣,想見識一番。”

白少楓極力睜大快要閉上的雙眼,擠出一絲笑意:“外人傳言過於誇張,本官雕蟲小枝,不能登大雅之堂,請姑娘回稟娘娘。”

“呵,”借了主人的勢,宮女冷冷笑道:“翰林是不是想要我們娘娘親自來請呀!”

白少楓身子微晃了下,知道遇到蠻橫的下人,拒絕不了,淡淡一笑,“哪裡,如不嫌棄,本官就獻醜了,請姑娘前面帶路。”

宮女這纔開顏,歡喜地拎着裙襬,趾高氣揚地走在前面。白少楓衝急得皺眉的李公公點點頭,跟隨宮女往暖閣方向走去。

一進暖閣,便聞到一縷濃香,都初夏了,閣中窗關得實實的,光線半明半暗,閣內的熱氣一點也不外泄,果真是名副其實的暖閣。本就頭暈,再加上香氣和熱氣一薰,白少楓臉一下就如酡紅的晚霞,眼前已是模糊不請,呼吸也不暢了。

“白大人,本宮在這,你往哪裡看呀?”俊俏的書生,誰都會憐惜。斜臥在錦榻上的潘芷樺語氣不禁也溫柔了幾分。

白少楓忙拱身施禮。只見潘妃已不是剛纔的朝服端莊,一身粉色牡丹綴邊的薄紗紅衣,極顯嫵媚,斜依錦榻,雙眸如水。他心中不禁一驚,忙低下眼簾。

“宮人聽太子贊過大人的琴藝,本宮仰慕已久,借這夏風濃景留客,可否請大人彈奏一曲呢?”潘妃嬌柔地笑問。

宮女搬上琴架、琴榻。白少楓抑住頭痛,極力保持清醒。“不知娘娘想聽何種曲風?”

潘芷樺嫣然一笑,“到底是高手,一開口便知是內行。聽點歡快點的吧,唉,本來今日能爲白大人求下一門良緣,卻有人從中作梗,害本宮心情不快。”

白少楓詫異地擡眼看了下潘妃,她是想離間他和太子嗎?“多謝娘娘關心,可能下官的緣份還沒有到吧!”

“放心,你的夫人包在本宮身上,不是郡主便是權臣千金。皇上還讓你任昱兒的太傅,以後我們可是要常聯繫的。哦,我們說到哪了,彈首喜洋洋的曲子吧!”

“娘娘,古琴一般善於表達幽遠的意境、寬廣的情感,曲調悠揚流暢,情意深長。喜洋洋的曲子,古琴彈奏不太適宜,如換作笛子和嗩吶可能更好!”白少楓婉轉地說道。

“呵,你以爲本宮不知嗎?可今日本宮就想聽點高興的,白大人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那下官彈首《魚樵問答》吧!”這首曲通過魚樵在青山綠水間自得其樂的情趣,表達了對追求名利者的鄙棄。旋律飄逸瀟灑、悠然自得。

“白大人,你是不是規勸本宮歸隱山林呀?”

白少楓淡疏一笑,“下官不敢。”心下明白這位娘娘今日聽曲是假,什麼是真,他現在還不全知,“請娘娘點曲吧!”

“白大人,皇上都說了你有儒相之才,你怎麼就看不懂本宮的心呢?”

“下官愚笨,娘娘明言。”

“白大人,今日之事你也看清,太子心胸狹隘,沒有明君之量。對於大臣的婚事都橫加干涉,這種人患難不可共度、富貴更不可共享,相處日久,只會心寒。白大人,你認爲本宮講得對嗎?”

頭疼得更厲害了,意識已有些不清,只看到娘娘變成了幾個,幾張嘴脣上下蠕動,卻聽不見任何話語。

“家兄對白大人讚賞有加,以後要多去潘府走走。”她不敢小瞧這狀元公,雖沒什麼背景,但皇上中意,一直視爲本朝的偶像。時日一長,必會位居高職,她要極早拉攏,以後纔會爲她所用。而且她還要阻止太子與他的親近。這搶婚一事,正好讓她大做文章。

“白大人?”久聽不到迴音,潘芷樺不禁提高了音量,只見白少楓身子一斜,突地倒在地上。

在場的宮女和太監都嚇住了。潘芷樺也驚得坐直,纖手亂晃,“快看,這白大人是怎麼了?”

有膽大的上前,扶起白少楓,臉頰火紅,呼吸急促。“娘娘,白大人可能是着了涼,身子燙得很。”

“那你先扶他進閣歇着,傳御醫來瞧瞧。”潘芷樺有些泄氣地臥回錦榻,了無意趣地說道。好不容易找了機會能悄悄講幾句話,他竟然還暈倒。

太監們三五成羣,上前欲擡起白少楓,暖閣的門“砰”的被誰用重力推開,只見慕容昊神色緊張地衝了進來,一看見白少楓倒在地上,劍眉瞬刻就立起,指着潘芷樺,厲聲發問:“娘娘,你是不是該給小王一個解釋呀?”

潘妃不屑地迎視他的目光,“解釋?本宮想聽琴,讓他彈奏一曲,他就暈倒了。”

“你把朝中大臣當街頭賣藝之輩?”慕容昊的寒眸冷得讓人心顫。

“本宮高興,你想怎樣?到是太子任意闖進本官的閣,似乎要好好解釋一下吧!”

“娘娘半途劫走朝庭命官,好象需要一個充足的理由來說清。”慕容昊毫不退讓凝視着潘妃。心中的厭惡越發深重,這女子如今變本加厲、毫不顧忌把箭頭直指於他,赤裸裸的慾望張揚地攤現。他真的要認真迎視了。

“你……”潘芷樺被他堵得語塞,擰起眉,氣急敗壞地冷笑道,“不要以爲今日你棋高一着,暗自得意。呵,只怕日後你養狗不成反被咬。”

“那些不勞娘娘操心。”慕容昊輕柔地從地上抱起白少楓,懶得看潘妃無理取鬧的樣,頭也不回出了暖閣。

“掃興!”潘妃氣急得拿起琴摔個粉碎,這討厭的慕容昊,真是一日不除一日不能心寧。

一路微風落花,急步奔向東宮,看着懷中人臉上不正常的紅潤,慕容昊心中產生一絲憐惜。一個大男人,輕得沒有幾份重量,這翰林府的下人全吃乾飯了嗎?

風輕輕吹拂,白少楓有些甦醒,偎在懷裡的感覺好溫暖,不禁向他偎緊了些。“不要亂動,馬上就到了。”他以爲懷裡的人很難受,忙柔聲安慰。他沒察覺那種溫柔從未對任何人有過。

一羣宮人看着太子抱着白少楓進門,都瞪大了眼晴,呆若木雞。

“李公公,快點拿消熱的藥,你沒見翰林一直在抖嗎?”

李公公醒過神來,邁着老腿,忙不迭地吩咐大家忙開了。

慕容昊掀開錦被,騰手寬去沾溼的外袍,輕輕把他放到牀上,蓋實被。沒有想過把他移到別的房間,很自然就把他抱到這裡。

臉滾燙,有些燒得糊塗,嘴脣乾乾的。慕容昊從太監手中接過布巾,沾上水,擠淨輕鋪在他額頭,只聽他嚶嚀一聲,象是很舒服,又餵了幾勺藥,他終於沉沉睡去了。

有水的聲音,一下,一下象往外潑着。是下雨嗎?

白少楓睜開眼,感覺到身子輕鬆了許多,那種昏眩感不見了,思緒很清明,他還感到飢腸轆轆。

雙臂撐着牀,慢侵坐起,四下張望,精緻華貴的錦幔,駝灰的暖被,讓白少楓一下憶起了還是在東宮。

白少楓打了個寒戰,忙穿靴下牀,急忙摸摸頭,烏紗帽還在,衣衫也齊整。他“籲”地吐了口氣,扶着牀前的桌沿坐了下來。

“醒啦!”慕容昊含笑把這一切全看在眼中。

白少楓嚇得身子一抖,僵僵地轉過身來。

慕容昊拿着布巾,從大大的浴桶中慢慢站起。

慕容昊好俊。濃黑修長的劍眉,睫毛又黑又長。那雙眼黑得那麼深,黑得那麼亮,彷彿溫柔如水,又彷彿熾烈如火,有着攝人靈魂的魔力,讓他身陷其中,無法掙扎,被深深地、深深地吸進去……

慕容昊的下巴寬而微尖,特別有個性。面容線點強硬,顯得特別尊貴,雙臂修長,寬大而又結實的胸膛,此時上面密佈着水珠,再住下,是腿……。

“啊!啊!啊!”白少楓連聲驚叫,眼珠都快露出來了,他突地捂住了眼。天,天,天,他看到慕容昊了,什麼都沒穿的慕容昊,還盯了那麼久,眼要瞎了,怎麼辦……怎麼辦……

呼……呼……氣要上不來了。

正擦拭身子的慕容昊怔住了,“怎麼了?”

“你……你爲什麼不穿衣服?”白少楓緊閉着眼,卻聽到心在狂跳,臉象要噴出火來。

“誰沐浴穿着衣服的?”慕容昊跨出浴桶,拉過底褲,慢慢穿上。“少楓,都是男人,叫得那樣,李公公還以爲你怎麼回事呢?”

“那……你爲何要趁我在房中時沐浴?”白少楓都急哭了。

慕容昊走近白少楓,上下打量着他,有點好笑,突地拉開他的手,“都是男人,有什麼不能看的。還趁呀趁的,小王佔你便宜了嗎?不習慣是吧?以後你都住到東宮了,我們一起沐浴,你就適應了。”

哦哦,還一起沐浴,“不要碰我!”白少楓毛骨悚然地跳開,偷偷睜開眼,慕容昊結實的胸膛仍裸露着。他左瞟右看,舉起手擋住視線,“太子,可不可以先把衣服穿上,我們再講話?”太可怕了,爲何腦中竟然一直閃現慕容昊裸露的樣子?

男人和女人差別怎麼那麼大,太子看似斯文有禮,身子卻那麼健壯,和他一點都不一樣。不,不能想,他怕又要暈了。

白少楓身子一晃,倚着桌子才站住。

“少楓,你是不是又發熱了?”慕容昊看白少楓臉通紅的,伸過手來模他的額頭。

“求求你……不要……”白少楓羞窘得淚都出來了。

慕容昊扣好衣衫,眉頭蹙得很緊,“你到底怎麼了?讓小王摸摸,不然小王不放心的。”

白少楓退後一步,看到穿戴齊整的慕容昊,纔有點放鬆,腦中找到一絲清明。“我發誓,我很好,非常好!”彷彿爲了證明他的話,肚中竟然傳出了很沒有形像的餓鳴。

“呵,好什麼?俄了吧?”慕容昊笑了,“李公公該把午膳淮備好了。”

白少楓不好意思地把頭低了下去,算了,他的臉在中狀元那天,就丟到十萬八千里處了,不管了,皮厚厚,也能活。

慕容昊伸手來拉他,“走吧,吃了午膳,小王要陪你去白少楠府中,你的戶籍,父皇已特批。你該去叩拜下白府二老,從今往後,你就是柳少楓了,與白家一點干係都沒有。你擔心的事,小王都幫你解決了,現在該開懷吧?”

白少楓迎向慕容昊柔情的雙眸,卻沒有一絲輕鬆。憂慮、彷徨從眼底傾瀉而出。那無助是如此明顯,讓慕容昊不由憐惜地用手指輕撫他的臉頰,“少楓,告訴小王你在想什麼?”他低聲誘哄着。

“太子,爲何要用你的婚姻來交換我的?”白少楓閉了閉眼,問出心裡的擔憂。

“這是最快最好最能讓丞相心動的方式!”慕容昊冷漠地一笑。

“你真的會娶寶兒小姐?”這話象扯住了心底某個角落,酸酸的、疼疼的。

“娶?小王哪句話說過要娶了?”

“同心結?”白少楓驚愕,“還有珠釵,還有你說要請寶兒小姐來御花園玩?”“東宮侍妾兒有事無事都會做許多同心結送給小王,小王常拿了給宮人們玩,至於珠釵,呵,李公公隨手拿了兩枝。大臣們的千金哪年春天不到御花園賞景,都想借此被小王看上。太子妃有什麼好的,一個個頭撞破了往裡鑽!”

“可你那樣講,誰都會認爲你是在暗示與丞相府聯姻呀!”

“這是小王和丞相之間的事,呵,你不要擔心!”慕容昊無意多說,拍拍白少楓的手,“你還是吃飯要緊。”

“寶兒小姐她不是很可憐嗎?”

慕容昊沒好氣地拉下了臉,“寶兒小姐?叫得好親熱,你關心別人總比關心小王多。捨不得她,那你娶好了!”

“不是,不是!”白少楓低頭支吾。

“她是丞相千金,如果丞相真有心疼女兒,大可不理會小王的暗示。小王和丞相明爭暗鬥幾年了,怎麼可能讓一樁婚事就改變了呢?如果寶兒小姐是小王珍愛的人還有可能,可她,小王見都沒見過。丞相明明知曉,卻硬是把你這個他看中的快婿拋開,硬要攀龍附鳳,那有什麼後果他也怪不得別人。”

這席括,白少楓聽得瞠目結舌,“我發現……你其實……蠻壞的。”

“你說什麼?”慕容昊雙眸射出利芒,旋即又放柔了語氣,“小王要是不壞,就不能安穩地活到現在。好啦,小王只要不對你壞,就行了,是吧!”

是不壞,太過親,也太過紆尊降貴,所以才讓他一顆心惶惶然,好矛盾。

“如果能夠包容就包容點吧!這樣……也就是得人心者得天下啦!”

“你在擔心小王遇人暗算?”慕容昊揚起眉,低頭探視他的神情。

“不是擔心,而是提醒。很多事防不勝防,丞相也不是泛泛之輩。太子,換別的方式吧!”

“不,就這招。他去你府中一次,把你嚇得投河自盡,這個恨小王記着呢!”他慕容昊不要做大君子,是記仇的小人,那種生離死別的驚嚇,如心一刀刀地鉸,所以他才以牙還牙。丞相還夥同了潘妃,把皇上也鼓動起來,就是想搶走他的白少楓,哼。

“唉,都是我的錯。”白少楓小臉嘟到一處,秀眉不展。

慕容昊健臂一摟,“少自作多情。沒有你的事,小王和丞相交鋒是常事。吃飯去,多吃點,然後要精神好好地去白府。”

去白府呀!白少楓有點恐懼,不由地握緊了慕容昊。

白府,又見白府。

白少楓下了轎,就在門外打着轉,遲遲不往大門邊走。

“少楓,這是第四圈了,你在等什麼嗎?”慕容昊甩開馬的繮繩,問。

“我?”一張慘白麪孔以對,他是沒有勇氣呀!白夫人的惡意中傷,白老爺的絕情,白少楠的期待,他一個都無法迴應。

“李公公,上去叫門。”慕容昊微擰着眉。少楓臉上的表情那叫害怕,這白府有什麼讓他嚇成這樣,他到要瞧瞧。

“太子駕到!”李公公一聲穿透雲天的高喊,把白府驚住了。

白少楠領着雙親,管家率着家人,在院中跪了一片。

慕容昊遞給白少楓一個鼓勵的眼神,牽住他的手,跨進大門。

“白卿,請起!”

慕容昊不等白少楠引路,就往客廳走去。也不謙讓,坐了主座,掃視着白少楠和雙親低頭走了進來。白少楓侷促不安地上前,擡手過頭,“少楓叩見二老、兄長。”

三人這才發現白少楓也在場。

白夫人臉一下就冷了,“哼”了聲別過頭去,白老爺只應付地點下頭,白少楠溫和地看着白少楓,“少楓在呀!”

慕容昊什麼都看到了。

“小王今日來此,是替翰林公從白府脫藉,正式過繼給他外租父柳家。以後,他就不是你白府的子嗣,榮華富貴、生老病死、禍災危難,都與白府不相干。當然,十年的養育之恩卻不能改變,可以作爲親威來往。”慕容昊說。

“不必來往,我們白府高攀不上翰林公。他走他的陽關道好了。”白夫人喜形於色,搶着說。

“娘!”白少楠心痛地喊住,“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白少楓幽幽地看着遠方,白夫人的話他不意外,可聽到卻還是好難過。

“不管少楓姓什麼,在臣的心中,他一直都是臣的家人。”白少楠擲地有聲地說。

“你瘋啦!”白老爺在後面推了他一把,白少楠沒有理。

白少楓心中一暖,卻不敢迴應。

“呵,這事還是以老人家的意見爲準。白翰林,不,是柳翰林,日後與白府就分道揚鑣,當路人好了。小王做得這個主。”慕容昊雖搞不懂真正的緣由,但白府二老不掩飾的冷情和絕然,他看得清。這樣的家人,不必留戀。“少楓,叩拜白府二老的養育之情吧!”

白老爺、白夫人高昂着頭,不情願地坐下。

白少楓撩起官袍,雙膝跪倒在地,“兒,白少楓叩別二老十六年的養育之情。祝二老壽比南山、幸福快樂久久。”

這幾句話,他說得很慢,頭叩得很重。就象把十六年來的過往一點點展開,然後再折起、塵封。

“哥哥!”白少楓跪在白少楠面前時,白少楠含淚,對跪在他面前。“少楓,對不起,讓你如此委屈。要記得哥哥的話,我們還要做家人。”

白少楓已是泣不成聲,拼命地搖頭。

“好了,好了,兩個男人對哭,象什麼樣子。不要讓人家翰林公跪太久,起來了吧!”白夫人心情大悅,扶起兒子,正眼都不看白少楓。

“少楓!”慕容昊冷漠一笑,“來,抓住小王的手,咱們回宮吧!一會還要和皇上同膳呢!”

“他住宮裡?”白夫人驚問。

“少楓現任王子昱的太傅、科闈大試的主考,理應住到皇宮。”白少楠痛心的目光一直圍繞着白少楓。

“到蠻吃香的嗎!”白夫人嘲諷地傾傾嘴角,“飛得高也跌得重。”她嘀嘀咕咕。

“呵,老夫人到真是很有見識,如此一說,皇上名爲天子,天子,上天的兒子,那不是更高,按夫人所言……”慕容昊壓住怒火,輕笑地看着白夫人。

“不……”白夫人慌不迭地搖手,“草民什麼都沒說,都沒說。”

“太子,走吧!”白少楓看不下去了,轉過頭。

慕容昊一甩袍袖,“明明是夏天,白卿呀,你這府中可是冷得很啊!”

溫柔地挽住白少楓,“聽你的,咱們走!”

“少楓!”看着妹妹被別的男人牽着手,頭也不回地從他眼前走開,白少楠心如刀割。妹妹要不是信賴他,尋到洛陽,怎麼有今天這樣的孤伶。

“白大人,以後我們還是同僚,還能相見。”白少楓輕輕丟下這句話,噙着淚跨出了大門。

“好了,兒子,總算雨過天晴,礙眼的大石搬走了,孃親好開心!”白夫人雙手合十,“多謝菩薩保佑呀!”

“不,不!”白少楠痛哭地跑向大門,轎遠馬疾,哪裡沒有白少楓的身影。

慕容昊沒有騎馬,和白少楓擠坐一頂轎。白少楓還陷在痛苦中,淚不能止。輕柔地拭着淚,微微一笑,“小王記不得十六歲時是不是象你一般愛哭,好象沒有,少楓,你有時真的太象女孩子氣,要不是你金榜齊名,才華冠世,小王都想解開你的衣襟,看看你是不是女扮男裝的白少楓?”

白少楓一怔,“我是男子。”

慕容昊點頭,“如假包換?呵,好了,小王當然知你是了,當今能有哪位女子識文斷字?不過,少楓,你是不是有什麼瞞着小王?”

白少楓呼吸停止,“太子說什麼呢?”

“關於白府,你從前的那對雙親,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太子!”白少楓揚起頭,“以後,我會告訴你的。但現在,不要提,我會……痛!”

“行,那就以後吧!”慕容昊寵溺地攬緊他,“現在我們就去翰林府,爲你收拾行禮。以後,小王可不准你離開小王半步。”

第八十四章,曾經滄海 (三)第八十三章,曾經滄海 (二)第七章,山重水複 (四)第二十九章,初登仕途 (一)第六十五章,一夢千尋 (七)第一章,倚欄愁重 (一)第二章,倚欄愁重 (二)第四章,山重水複 (一)第二十章,金榜題名 (一)第五十一章,戲點鴛鴦 (八)第十五章,曲徑通幽 (一)第六章,山重水複 (三)第八十章,陌上春歸 (二)第六十四章,一夢千尋 (六)第八十四章,曾經滄海 (三)第六十六章,一夢千尋 (八)第六十三章,一夢千尋 (五)第十四章,落紅有情 (五)第三十六章,半掩東窗 (一)第二十八章,誰憑凝愁 (四)第十二章,落紅有情 (三)第三十七章,半掩東窗 (二)第三十六章,半掩東窗 (一)第八十章,陌上春歸 (二)第四章,山重水複 (一)第三十九章,半掩東窗 (四)第二十一章,金榜題名 (二)第二十五章,誰憑凝愁 (一)第九十九章,春風化雨 (五)第二十五章,誰憑凝愁 (一)第九十六章,春風化雨 (二)第七十二章,愛上層樓 (五)第九十章,西風乍冷 (二)第六十章,一夢千尋 (二)第五十八章,煙籠寒水 (六)第八十三章,曾經滄海 (二)第十六章,曲徑通幽 (二)第八十一章,陌上春歸 (三)第四十二章,新月曉寒 (二)第十三章,落紅有情 (四)第八十四章,曾經滄海 (三)第七十一章,愛上層樓 (四)第三十九章,半掩東窗 (四)第二十三章,金榜題名 (四)第九十四章,西風乍冷 (六)第八十六章,曾經滄海 (五)第三十章,初登仕途 (二)第八十八章,曾經滄海 (七)第十三章,落紅有情 (四)第五十章,戲點鴛鴦 (七)第三十三章,聰明誤了 (一)第六十三章,一夢千尋 (五)第六十八章,愛上層樓 (一)第四十二章,新月曉寒 (二)第二十四章,金榜題名 (五)第九十七章,春風化雨 (三)第二章,倚欄愁重 (二)第二十章,金榜題名 (一)第九十四章,西風乍冷 (六)第七十六章,關山萬重 (三)第五十章,戲點鴛鴦 (七)第七章,山重水複 (四)第十七章,曲徑通幽 (三)第十二章,落紅有情 (三)第六章,山重水複 (三)第五十四章,煙籠寒水 (二)第二十三章,金榜題名 (四)第三十二章,初登仕途 (四)第六十三章,一夢千尋 (五)第六章,山重水複 (三)第七十八章,關山萬重 (五)第二十三章,金榜題名 (四)第六十四章,一夢千尋 (六)第九十七章,春風化雨 (三)第六十八章,愛上層樓 (一)第三十二章,初登仕途 (四)第九十四章,西風乍冷 (六)第十九章,曲徑通幽 (五)第五十五章,煙籠寒水 (三)第三十六章,半掩東窗 (一)第十一章,落紅有情 (二)第七十二章,愛上層樓 (五)第五十一章,戲點鴛鴦 (八)第十七章,曲徑通幽 (三)第六十三章,一夢千尋 (五)第十五章,曲徑通幽 (一)第六十五章,一夢千尋 (七)第十八章,曲徑通幽 (四)第四十三章,新月曉寒 (三)第六十四章,一夢千尋 (六)第八十五章,曾經滄海 (四)第五十五章,煙籠寒水 (三)第二十一章,金榜題名 (二)第五十七章,煙籠寒水 (五)第五十四章,煙籠寒水 (二)第五十四章,煙籠寒水 (二)第八十七章,曾經滄海 (六)第八十四章,曾經滄海 (三)第五十八章,煙籠寒水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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