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閩南遇刺了。”御書房內,慕容裕見到柳少楓,開口講的第一句話就把他嚇得跌坐在地。俏容變色,身子抖如風中的燭火,驚魂不定的雙眸眨了眨,瞬刻,睫毛微溼,顫聲問:“消息確定嗎?”
“西南督軍飛鴿傳書,不會有假。朕派出暗中護衛太子的人也有來信。”慕容裕極力地控制着心底的恐慌,“萬幸的是太子性命無憂,但也讓他臥牀不起了。唉,那麼遠,朕夠不着啊!”
柳少楓漸漸緩過神,“皇上,護衛的人不是很多嗎?怎麼有這樣的狀況?”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太子穿越閩南山區時,被飛過來的冷箭射中。可能連對方的面容都沒看到。”
“那……那皇上認爲是何人所爲呢?洛陽過去的人嗎?”
“朕現在具體的也說不清,但馬上就會有答案的。劉翰林。”慕容裕突然一臉正色,“朕奉你爲欽差大臣,速去閩南,查實太子遇刺事件,然後護送太子回京。朕想錯了,不該把太子送到那麼遠的。”
“皇上?”柳少楓無法置信地瞪大了眼,在知曉他真實的身份後,皇上竟然還這樣信任他。“你是說讓臣去福建嗎?”
慕容裕神色凝重,點點頭,“這個時刻,朕已不太敢信任別人。但朕相信,劉翰林是不會有負朕的期望的。”
又可以見到慕容昊了嗎?柳少楓狂喜之情無法掩飾,激動的淚水在眼中滾動着,就是不敢落下來。他羞窘地掩住面,“微臣……一定不辱皇上的厚望。”他艱難地保持平靜的語調。
慕容裕掃了他一眼,“劉翰林處事細膩、冷靜、周到,朕一直很欣賞你。雖然你身份特殊,但朕決然用你。可是,劉翰林,”他兩眼一眯,話語嚴峻了起來,“朕這樣做,不是朕的讓步。你應該知道如何把握好與太子相處的分寸,你現在是帶罪之身,不要奢望攀龍附鳳。千萬記住,朕是皇上,朕不允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的。”
不奢求的,只要還能看到慕容昊,他就滿足了。柳少楓收斂心神,連連點頭,“皇上放心,微臣不會逾距的。”
“識時務者爲俊傑。雖說劉翰林很有遠見地與白少楠脫離了干係,但是追根究底,還是有許多牽連的。你懂朕的意思嗎?”慕容裕不留餘地的扔下威脅。
柳少楓苦笑,“微臣明白。”
慕容裕眼中掠過一絲讚許,但一會又是一臉森嚴,“你府中,朕會讓人照應。這一路上,朕讓趙芸娘將軍與你隨行,跟隨太子的貼身侍衛們,也會同行,他們都是對太子最最忠心的,你儘可有事吩咐他們。翰林,朕可以放心地在洛陽等你的好消息嗎?”
柳少楓抿緊脣,直視着慕容裕期待的目光,鄭重點頭。
洛河碼頭,清晨,微雨紛飛,一張大帆慢慢升起,侍衛們筆直地立在船舷的兩側,趙芸娘一身銀白的鎧甲站在船尾。穿上領航的武士一揮手中的小旗,纜繩突地一解,船慢慢地駛出了碼頭。
沒有人送行,慕容裕特意關照不必太聲張,也無須刻意神秘。
洛陽越來越遠了,柳少楓緩緩收回目光,驀地,他看到岸上有一個身影沿着河岸,奮力地追着船。他詫異地探身望去,是高山。
“把船往岸邊靠靠!”昨晚,在府中,他說明晨出發去閩南,高山擡下眼,沒有接話,轉身就出去了。剛剛在碼頭,沒有看到高山的身影,他以爲高山不會來了。高山雖說是翰林的侍衛,他很少吩咐高山做事,因爲高山總在他開口前,就已經開始辦理了。他尊重高山,給高山全部的自由。
船往淺水處稍靠了靠,高山藉着河邊的大樹,一個飛躍,穩穩地落在甲板上。氣息微喘,一頭的汗水,但柳少楓卻看到威猛的侍衛眼中有一絲羞赫。
他莞爾一笑。
“大人,屬下來遲了。”
“沒有關係!”柳少楓輕笑,“你把丞相府掀翻,一走了之,會不會太不負責任?”
高山粗獷的面容漲得通紅,這個大人呀,就象長了雙天眼,什麼都被他看得透透的。“屬下……能力有限,只能對……她負責,別的就沒有辦法了。”
這算是今天的一個好消息了。柳少楓沉重的心情稍輕快了點,他其實是看不慣陳煒小人得志的樣,也有點憐惜寶兒小姐,昨天才故意激起高山的英雄之氣,但沒想到,高山昨晚真的去丞相府劫人了。
“嚇着寶兒小姐了嗎?”他忍住笑意,看着高大的侍衛。
高山難爲情地憨憨一笑,“有一點,屬下問她是否願意跟我走,如果不願意,屬下不會難爲她的,如果她願意,屬下就發誓一輩子都會對她好。”
“她怎麼說?”
“小姐先是一愣,但隨即就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屬下……就把她帶走了。”
“哈,可憐的陳煒,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柳少楓擡手,“恭喜高侍衛了。你和寶兒小姐,是老天作的媒!”
“大人牽的線!”高山笑了,“不是大人提醒屬下,屬下永遠都不可能有那樣的舉動的。雖然屬下只是一介武夫,但對小姐一定不會比那個陳侍郎差的。呵,屬下沒想到小姐真的會願意隨我走。”高山不太自信地搖搖頭。
“高侍衛,知道嗎?對於一個女子來講,所嫁的那個人家世如何、官職有多高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待她的一顆心是否真誠?寶兒小姐自小,衆星捧月般,被視若珍寶,她早就不稀罕榮華富貴,她渴望的可能就是有這樣一個人不顧性命地想給她幸福、快樂。”
高山傻了,大人這口氣好象懂女人心思似的。
柳少楓落寞地嘆了口氣,現在不是在意個人情感之時,先放在一邊吧,太子的安危要緊。“既然你都處理好了事,那麼,就輕裝去閩南!”
“屬下遵命!”高山應得大聲,看見船側的侍衛們向他揮手,打着招呼,他走了過去。
柳少楓扶着船舷,看着河岸向後移動,清眸瞟到一個身影一直伏在船尾,默不作聲。
趙芸娘一臉愁雲,兩眼黯然無光,癡癡地看着河水。
“趙將軍在擔心趙帥嗎?”柳少楓關心地問。
趙芸娘木然地擡起頭,疏離地看看柳少楓,嘴角飄過失落的苦笑,“擔心又有何用?他現在在死牢,我見都見不着,真是禍從天降。我自幼喪母,他父帶母職,把我撫養大,我還沒有好好盡孝時,他卻遇如此橫禍,我……”她哽咽着背過頭,說不下去了。
“人情如紙薄,他爲朝廷出生入死,可在這危急關頭,皇上卻一點情份都不講,也沒有任何大臣爲他講情,真令人寒心!”
“趙將軍,”柳少楓輕輕拉住她的手,扳過她的身子,“蒼天有眼,潔者自清,趙帥眼前的一苦難是暫時的,以後定然還會雲開霧散。”
“你在安慰我,”趙芸娘咬緊脣,含淚搖頭,“會有那一天嗎?”
“一定有的!”柳少楓神情鄭重。
趙芸娘撥開他的手,把目光投向湍急的河水,“多謝你的吉言,我不奢望的。現在聽天由命吧!”她驀地又擡起頭,目光閃爍不停,“她……那位公主對你好嗎?”
她還是不能忘懷柳少楓不要她選擇公主這件事。
“沒有趙將軍待我一半好!”柳少楓實話實說,記得剛中狀元時,趙芸娘追到翰林府,提醒他如何好好保護自己。那樣的直言,真令他感動。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趙芸娘眼中滾了下來,“你爲何要這樣說?好又何用,你不是娶了她嗎?”
柳少楓抱歉地看着她,“芸娘,相信我是有苦衷的。”
趙芸娘瞪大眼,是皇命難違嗎?“那如果……沒有苦衷,你會……娶我嗎?”女子終是癡情,傻傻的就想要個答案。
柳少楓微閉眼,遲疑了下,淡然搖頭,“我不能娶你。”
“爲什麼?我不象其他女子那麼溫柔嗎?還是因爲我不美?還是別的……”芸娘受傷了,哭得泣不成聲,可憐楚楚。
沒有公主也不娶她,還說她好,是在逗她玩嗎?
柳少楓爲難地擡頭看天,深深呼吸。他不想看芸娘這樣痛苦,也不願隨意找個理由打發她,他想看到昔日那個充滿活力,開朗豪爽的芸娘。
心一橫,他決然抓起芸孃的手,直直地看進她的眼,“想要答案嗎?”
芸娘恍惚地點點頭。
“跟我來!”他拉着芸娘往船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