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一團,月亮不知射到哪裡了,遠處一座山寺中傳來悠揚的鐘聲。山莊門邊守護的士兵悄悄地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突地聽到一陣密集的腳步聲,神色一驚,握緊了手中的劍。“誰?”
“趙芸娘!”
黑暗中出現了一個燈籠,映着趙芸娘俊秀的面容。
“小的見過趙將軍。”士兵恭敬地行禮。
“有什麼情況嗎?”
“沒有!”事實上自從太子住進這山莊,就沒有任何風吹草動的異常。
“那是什麼?”趙芸娘突然指着山林中一點火光。
“啊!”幾個士兵緊張地握着劍,忙追了過去,趙芸娘也跟了上去。
一個纖細的黑影躡手躡腳地從莊內走了出來,一出大門,就飛速地往山下跑着。路了將近一俚處,是一處茂密的林子,一盞微弱的燈籠在樹後晃動着。
“柳翰林?”有人輕聲問。
“是!”跑得好喘,柳少楓捂着胸,上氣不接下氣。
“呵,真準時!”
一塊布巾在燈光下一閃,柳少楓突地覺得眼睛被緊緊地矇住了。“對不起,欽差大人,這是規矩,小的不是故意爲難於你。”
“沒關係,按你們的規矩來。”柳少楓抑制住心跳,鎮定地說。
“那麼,小的就失敬了。”
身子被騰空抱起,柳少楓感到身子一晃,好象上了一條小船。是,小船,耳邊響起河水的流動聲,還有夜風和着溼氣沾在頰上。
沒有人講話,只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好象過了很久,船靠岸了。
“哈哈,柳翰林,歡迎來到天堂島。”
布巾解開,柳少楓眨了眨眼,努力適應下視力,看到胡沐泉大張着雙臂,拍打着他的雙肩,他踉蹌了下,差點沒站穩。空氣中飄蕩着濃濃的魚腥氣。他看着四周,是一座小海島,碼頭邊泊着許多條大大小小的漁船。
“老子說是陋居,不騙你吧!可是,這裡卻是天堂,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地方。我們過得自由自在,比任何人都快樂。來,軟差大人,請!”他豪爽地把柳少楓領進離碼頭不遠的一處石屋。幾件木製的傢俱,粗陋無比,海風不時還從石屋的縫隙中倒灌進來。
一張只有三條腿的桌子上擺着幾碟茶和兩隻酒杯、一壺酒,搖搖晃晃的,只好抵住牆。
天堂的生活好象也不怎樣!柳少楓沉思着坐了下來,極力保掛着清醒。
“你們出去吧!老子和軟差大人好好聊聊!”胡沐泉衝跟着的人一揮手。
門輕輕帶上了。
胡沐泉笑呵呵地爲柳少楓注滿酒,兩顆金牙在燭光中一閃一閃的。
“柳翰林,老子今天請你來,一是爲了請你喝酒,二是想要你幫忙。”
柳少楓驚了,失聲笑道:“胡老爹,本官能幫你什麼忙?你都在天堂了,本官還在人間苦熬呢!”
“呵呵,老子是個粗人,你不要鑽字眼。老子是真的有難事,要請你幫忙。一瞧着你,老子就覺得你值得信賴。不過別對別人吐露風聲,那樣傳出去,老子日後就不敢出來混了。”
“胡老爹,你出入太子入住的山莊如自家後院,還敢刺殺太子,還在夜深時分,要挾本官來此赴約,這一樁樁壯舉,說出來,都夠驚人。你還有什麼不敢呢,居然要本官幫忙,拿本官開玩笑?”柳少楓一顆心已經平靜了,神色非常自然。
胡沐泉看看屋外,把椅子拖上前,壓低了聲音說:“翰林大人,老子這次,汗,”他一拍大腿,“其實是作了別人手中的箭!”
“什麼意思?”柳少楓一頭霧水。
“這天堂島上的人原來都是漁民,住在福州一個小漁村裡。那時,福州知府是朝庭傅丞相的一位門生,非常殘暴而又貪心。仗着有丞相給他撐腰,胡作非爲,欺壓百姓,榨取錢財。福州是一片怨懟之聲呀。你知道,打魚的漁夫靠海吃飯,能吃飽就不錯了,哪還能積下多少銀子。有次爲了我們漁村沒能及時上交知府大人的孝敬錢,就一把火燒了我們漁村。老子一氣之下,領着村裡的壯丁、後生,反了,夜裡偷偷鑽進知府後堂,把那貪官殺了,然後我們就跑到這天堂島來。日子雖然清苦些,可卻少受氣,也罷。呵,後來我們就做起了海盜,不過,我們只搶那些富商厚賈的財物,還有官員的船隻,不殺人,對於老百姓,我們是不碰的。一來二去,我們逐漸壯大了起來,在福州這片海域有了名氣,也沒人敢碰我們。我們過得悠然自得。”
“可是有一天,老子突然收到一個口信,說朝庭讓太子領着二十萬大軍到閩南來圍剿海匪,勢必這次一網打盡。老子急了,可尋思着不能和朝庭硬拼,畢竟朝庭厲害着呢!就想着嚇他一下,最好把那位太子嚇回洛陽就好了。我找了位射箭高手射在太子必經的山邊,呵,然後,你都知道了,太子中箭了。再然後,大人,你就從洛
陽來了。”
柳少楓眨巴眨巴眼,沒想到情形是這個樣子。“你繼續說。”
“太子中箭住進落霞山莊,老子覺得不對勁,是有許多人陪着太子過來,可怎麼也沒有二十萬呀,而且十萬都沒有,我也沒聽到眼線說過與我們有關的任何事。那個
太子暴燥無比,與知府大人談話,一次也沒問過海盜的事。老子想壞了,一定是別人想借我之手殺了太子。再聽說欽差大人來閩南調查太子被刺,也不是來對付我們
的呀。我就確定了,決定一定要和朝庭解釋下,老子不想因爲魯莽而毀了天堂島上的一切。”
“本官漸漸有些明白了。”柳少楓點下頭,“你說太子住的山莊叫落霞山莊。”
“嗯,是根據莊主千金的名字命名的!”
“不是叫茉莉嗎?”
“茉莉她。。。。。。哈哈,欽差大人,你看你把話題繞哪去了,老子在說正事呢!”胡沐泉一臉潮紅,象是十分緊張。
柳少楓一笑,“呵,胡老爹的故事很吸引人,也值得人同情。可是這刺殺太子一事是大事,想瞞好象是瞞不下去了。”
胡沐泉突地站起,“俏後生,你不能這樣沒意思,老子可是什麼都和你說了。老子沒有想和朝庭過不去,是上了別人的當。我們走我們的獨木橋,你走你的陽關道,你不要逼着把我們的橋也拆了,那樣我們就破盤破摔,鬥個魚死網破。”
柳少楓擡起眼,譏諷地看着他,“胡老爹,你這是在求本官幫你忙嗎?”
胡沐泉一下子泄了氣,嘟囔着坐回椅中。“那個太子馬上要痊癒了,你帶着他回洛陽去了,就說是獵人打獵,誤傷了他,不是暗殺。”
根源還是通在洛陽,柳少楓心裡有了底,不禁一陣輕鬆,心情也好了些。“可是老爹,你還沒有全部對本官講實話。呵,你現在不是等於把太子掌控在你手中嗎?本官要是不答應幫你的忙,你會如何呢?做人要有誠意,你對本官坦白,本官會對你負責的。”
“也許你說得對!”胡沐泉嘆了口氣,“你這個俏後生呀,還真是愛追究。”
“沒有辦法,本官捧的是朝庭的飯碗,只能爲朝庭做事。回洛陽,對皇上總要有個說法吧!”
“呵呵!”胡沐泉乾笑。
天色微明,小船靠到了岸邊,解開柳少楓眼上的布巾。柳少楓回頭看看,茫茫的水面,哪裡有一條船影。
“少楓,少楓!”趙芸娘飛快地向他跑來,身子一軟,就抱住了他,熱淚沾溼了他的臉頰,“要是再等不到你,我就下令進攻了。”
“我不是沒事嗎!”他輕拍她的後背,寬慰着。當時是壯着膽上船的,後來太過緊張,反到放鬆了,現在安全了,也有點後怕。若是胡沐泉不是爲這事,他還能活着回來嗎?
過去的幾個時辰,猶如在火上煎烤般,芸娘抱着柳少楓,不能自己。
“山莊裡有動靜嗎?”等她平息下來,他輕聲問。兩人牽着手往山莊走去。
“有,太子就差把那個別院拆折了,吼了近似一夜,再見不到你,他就會把我和知府大人、一干侍衛全殺了。”
他沒有一絲歉疚,也不覺感動,很平和。這次南行的任務已經完成,他沒有任何擔憂了。
“我梳洗下就去見他。”一夜未眠,眼睛有點悵然,神色也非常疲憊。他不願這樣的自己被慕容昊看見。
“那可要快。一刻時間,別院的人都下來問過幾回了。我幸好在這邊守候你,不然頭都會被催炸的。有結論了嗎?”
柳少楓輕輕點頭,“等官船到了福州,我們就回洛陽。”
“可怕嗎?”
“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柳少楓呆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