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邊的漆黑,淒厲的雨,囂嘶着整個潑墨般的夜,打落在皇城之上微微斜起的獸角突厥之處,偶一聲雷聲轟動,照打得一切更爲淒厲。
漆紅的城牆,層層禁錮,偶一聲女人聲嘶起,在這個夜中,宛如絕嘯,卻伴着依稀孩童聲響,充斥在整個陰森的皇城之內。
“母妃,母妃……”孩童的叫囂聲,點點渙散在夜雨之中。卻見數幾內侍拖着一披散着發的女子,穿過雨林,迤儷了一道漂亮的水痕,末了,還原本色,了無痕跡。卻見這女子,披散的發下,絕美的容色此刻卻無比的猙獰,伴着身後聲聲孩童的叫喚聲,那女子的容色,更是陰寒到了極點。
“父皇,不要處死母妃,不要啊……”
“四弟,四弟……”另一個男孩兒,約莫十來歲佐,拉住那一直衝着內侍所去的方向的男孩兒,緊盡抱在懷中。興許是長了幾歲,那男孩只一味的叮嚀着他的弟弟,道:“不要看,不要看……”
“你是皇帝,爲何,卻如此之歹毒啊?”女子在雨中,驀地一聲淒厲聲起,仰天長嘯。“凌風凌羽也是你的骨肉,你眼睜睜地下令讓他們的母親死在他們的面前,你不配爲人父,不配爲人君。”
“少羅嗦……”內侍一掌刮過女子的容顏,道:“梅妃娘娘,臨死前最好給咱家安分些,這樣還能少受點苦。”
女子卻半點不聞他的話,卻是擡首道:“我要見皇帝,我要見那禽獸……”雨打在她烏黑的發上,此刻蒼白如鬼,卻瞥見了那兩個男孩被押至身前時,女子慌了,“帶他們走,千刀萬剮的沒有怨言,他們還是孩子,還是孩子啊!”衝着茫茫天闕,天之彌搞之處,女子卻是言與天子聽的,“萬歲,他們還小,一切的孽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造的,放過他們,放過他們啊,虎毒不傷子,不傷子的啊……”
“母妃。”終於,那兩個男孩猛地掙脫鉗制,撲到了那女子的身聲,緊緊抱住不肯放手,“你不要死,父皇是嚇唬你的……”
梅妃,聽着孩子的天真童言,卻更傷心的哭了,“他不是嚇唬我,他來真的,母妃殺了他最心愛的皇后,他就要爲孃的死在你們面前,就跟皇后死在他兒子的面前一樣,讓你們一輩子不得好過。”
“母妃……”
“……”哭喊聲,在內侍將兩個男孩一把推開之時,梅妃卻被綁在一樁木樁上,森寒的刀,剮斷了所有人最後的一絲希望,所剩下的,是恐懼。
“千刀萬剮,凌遲處死……”雨中,那女子望着刀鋒處寒光閃耀,不悲反笑,詭異無比。
手起,刀落!
“母妃……”絕嘯,淒厲,透徹夜空。其中那年紀尚小的男孩,卻在刀子落下的那一瞬,暈死了過去,只剩那年紀稍大點的男孩,撲倒雨中,卻被人緊緊按耐在地,雙眼睜睜地看着血一片一片的染紅了地上順流着的雨水,沾染在他的臉面之上,怒到了極限,恨到了極點,朝着天嘯道:“皇帝,我恨你,恨你……”
“靂”一聲雷聲作響,劃破蒼穹,震驚魂夢。
冷汗,已經溼透了汗衣,在這種凜冽寒冬,他竟然被這舊夢驚醒,還嚇出了一身冷汗,酒醉卻已醒。擡頭望,依舊是那間竹屋,然而凌羽卻早已離去,空洞如斯。凌風卻無奈地笑了笑,自道:“這麼多年了,居然還會做起這個夢……”
“母妃……”他擡頭,仰望夜色蒼茫,白雪荒涼,絲絲冷風泌入溼透的夾衣,隱隱泛寒,但卻比起剛纔那個夢,夢裡的情景,這點寒遠比心內的寒要渺得許多。他順手操過身旁的酒罈子,仰頭喝下。
人早散,瓶早空,獨剩一絲淒涼慰清寒,影寥落!
凌風又是一笑。每個人都該有他的夢,然而他的夢,早在酒裡醉死了,早無了形影。繼而,凌風又躺下身,雙手作枕,細細輸理着因剛纔那噩夢所帶來的煩悶心情。許久眼斂緩緩一閉,經年風霜在此刻,全都彙集眉心,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溝壑,嵌在眉間,喚作滄桑!
是誰?
那女子,靜靜的守侯在他的身旁,靜靜的,靜靜。以至於他疏忽了他身旁還有她的存在。一隻纖纖手,輕輕撩過他長凝的眉心處,一絲吻,帶着憐惜,落在了他那道溝壑之上。
驀然睜眼,凌風卻是久久怔凝。這是他今夜,第二次從睡夢之中被驚嚇而醒的了。
“怎麼會夢到她?”凌風怔凝久久,方道:
“畫扇!”
轉身走出竹屋,屋外,即使無月,這漫天白雪的皚皚之色,遠比月華之光來得清亮。步月清宵,凌風驟覺清郎無比,適才的噩夢,在此刻瑩瑩白雪之下,也早消盡無蹤,只任由自己信步而去,或是買醉,或是尋蹤,心中卻無一個明確之地。
信步而來,信步而止,所停之處,卻是那“嫣紅院”!凌風驀地一笑,卻不步入,幾經躊躇,卻轉身而去,所去之地——浩浩皇宮是也!
那一夜,宮牆之上,久久凝立着一人影,蕭蕭雪未停歇,卻又增添了幾許孤寒。所望之處,卻是皇宮處最爲偏僻的一處地方,——冷宮!
如此行爲,於他來講,又豈止一次兩次。每次,他都站在宮牆的頂高之處,直到夜闌天明才走,口中,最後的依戀,他所喚出的那一句,卻是——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