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顏如玉聽到李棟對着牆角的一株榆樹說話,心裡十分奇怪,那棵樹上黑黢黢的看起來可是空無一物,難道還有人躲在那裡?我怎麼沒發現?
李棟話聲剛落,從樹上果然跳下來一人。短小精悍,不像剛纔那幫夜行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此人一身青衣,與夜色隱成一體,若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他藏身暗中。
藉着月光,顏如玉仔細打量,當看清來人是誰時,不覺大吃一驚,心說:怎麼會是他!
他是黃掌櫃的女婿,王世充手下虎賁郎中將王子儀。王子儀從樹上跳下來,握着斜挎腰間的橫刀,臉上帶着幸災樂禍的神情,陰惻惻說:“這小子打哪來的?我印象中你們當鋪沒有這號人啊!”
顏如玉心中一咯噔,心說完了完了,王虎賁這是以公報私,要誣陷李棟是匪徒。他如果是匪徒的話,自己也被連坐,抄家流放。濟民當鋪是保不住了。可是爹爹視濟民當鋪爲家傳至寶,當鋪要沒了,爹爹必定也不能久存人世。
想到這裡,顏如玉趕忙向前兩步走,對王子儀施個萬福,分辨道:“虎賁郎明鑑,他最近纔到我們當鋪做夥計,天生就是一個打雜的命,命賤如草,還請王武賁放過他一馬!”顏如玉盡力壓低李棟的身份,想讓王子儀放他一馬,意思就說你虎賁郎將的身份高貴,犯不着和吃苦賣力氣的一名小夥計過不去,故意栽贓說他是匪徒。
王儀嘿嘿一陣冷笑:“你說是他是打雜的?可你剛纔也看到他對付那些夜行人的身手了,若在兩軍對擂之中,他可是有萬夫不擋之勇吧?如果他是一個小小的打雜夥計,那我虎賁郎將的身份豈不是天下無敵了?哈哈哈!”
王儀一直躲在暗處。把李棟剛纔與夜行人激斗的過程看得清清楚楚,想隱瞞也瞞過去了。這下有嘴說不清,跳進黃河也洗不淨了,泥巴落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從倆人的對話中。李棟明白顏如玉和王子儀二人爭辯的由頭還是在自己身上,自己惹出了禍事。卻讓顏如玉小娘子出面當作擋箭牌,豈能是大丈夫應該有的行爲?向前走了幾步,橫身擋在在王子儀和顏如玉之間。
“一人做事一人當,有膽量的就放開那小娘子。有什麼事衝我李棟來。”李棟穩穩站在王儀面前,泰山崩而面不改色,傲然說道。依李棟的身手,要從王子儀眼前逃走再容易不過。他逃走容易,顏如玉一家子可就要倒大黴背大黑鍋了。
逃走說明李棟心裡有鬼,不是盜匪也成了盜匪。顏如玉一家人就得以窩藏盜匪問罪。輕則賞給披甲人爲奴僕,過着豬狗不如欲死不能的悲慘日子。重則全家推出問斬人頭落地。
李棟本來是借顏如玉家的當鋪無人問津,才隱身這片清淨之地,好等到過年以後元宵節時殺王世充一個措手不及。沒料到一件小小的生意上的爭端,便引出王世充手下的虎賁郎中將。可見洛陽這批大隋官員與商人勾結。對普通無權無勢的百姓盤剝到何種程度。既然他們不顧惜百姓的死活,自己也不用和他們客氣了。李棟心中已經盤算好了對策,大不了鋌而走險一次。
“嘿嘿!”王子儀冷冷一笑,上下打量一陣子李棟,說:“我知道你身手不凡,想要逃走也很容易。不過……”他意味深長說了半句,後面的話故意留說不說,好讓李棟猜測他話裡隱藏的高深莫測的言外之意。
李棟是誰,怎會想不明白他敢在自己打壓那幫夜行人,顯示了不欲的身手以後,還敢站跳到院子裡熙氣指使,指手劃腳?他身後一定還藏有其他人,或是受他人指使。他究竟仗着什麼,李棟也心知肚明,不就是作爲一個小小虎賁郎將手裡的那點權力?丈着有王世充這個皇帝面前的紅人罩着纔敢如此橫行無忌!
等級森嚴卻又視人命如草芥的隋末,這正是最要命的。竊鉤者誅,竊國者候。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草民就是命賤如草,想什麼時候踐踏就什麼時候踐踏,想什麼時候收割就什麼時候收割。稍有反抗,讓你生不如死,比死都難看。
可是王子儀也好,顏如玉也好,他們二人都忽略了一個重大的事實。不要說一個小小的虎賁郎中將,就是他背後的大靠山王世充,李棟還正在想辦法把他們送上斷頭臺,怎麼會顧惜這一個小小的將軍?
李棟伸出自己的雙手,放在王儀面前,凜然說道:“丁就是丁,卯就是卯,李某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夥計而已,扯上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關係,李棟絕不認。李某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不會畏罪潛逃,可也絕不能容忍無良之輩顛倒是非混淆乾坤。你若有本事就把李某綁了,交給王通守,看他怎麼處理在下的?怎麼樣,有膽量沒有?”
王子儀對李棟伸出大拇指,嘿嘿一笑,說:“佩服!王某佩服!既然你這麼爽快,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完,他三下五去二把李棟綁個結結實實,幾乎成了一個任人宰割的糉子了。
“李棟!”顏如玉見到李棟爲了保護自己家的財產,有那麼好的身手,竟然也甘願就縛,毫無抵抗之力,當時就聲淚俱下,嚎啕大哭:“你何苦折磨自己?你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有去無回了!我絕不能坐視你被人綁走!”說着,顏如玉就猛地撲上去,也不顧男女授受不親的,把李棟緊緊抱在懷裡。
李棟就站在那裡,享受顏如玉對自己的片刻溫存,過了一會兒,勸止顏如玉說:“不要哭了,他們了我!怎麼綁的,還會怎麼把我送回來。你這一哭豈不是引得左領右舍都出來觀望?小心有些狼心狗子在暗中覬覦當鋪!”
顏如玉聽了李棟的勸,忙止住哭聲,不過仍然哽咽不止,抽抽答答的,在朦朧的夜色之中,無形中爲顏如玉增添了幾倍的美色。李棟一時不覺看得呆了直起來,任憑顏如玉在自己懷裡哭泣,以致於身後發生的事情竟然毫無察覺。
她們這麼又哭又折騰的,妹妹顏青玉自然被驚醒了。當她趕到院落門口時恰好看到姐姐緊抱李棟號陶大哭。剛開始還以爲李棟趁她睡覺,把姐姐給欺侮了。可她看到站在一邊得意洋洋的虎賁郎中將王子儀時,心中立刻就明白了,這是黃掌櫃爲了報復沒把當鋪盤買到手而使出的陰招。黃掌櫃也只有這一招了,強買不行便拿出他的女婿解決爭端,無恥!
“還我李棟!你這個吃人不吐骨的雜碎!”青玉衝到李棟身前,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怒不可扼地哭訴道:“不就是一個破落當鋪,你想要我就給你們,你們全部拿走,不要爲難李棟。他真的只是我們當鋪的不計啊!”最後一句說完,她已泣不成聲,癱軟李棟腳下,抱着他的腿大哭起來。
“青玉,快快起來。不要在他人面前輕易落淚。我去去就回,絕不會有任何閃失。”李棟雖被綁得結結實實,仍然毫不害怕,不就是去見見官麼?這有什麼可怕的。就算真的見到了王世充,也不過是說自己在這裡有一戶親戚而已。憑着自己借他羅士信攻打瓦崗的情份,他不會爲難自己,還會款待自己。
可這樣一來,正月十五燈籠節,與瓦崗衆兄弟約定好的攻打洛陽的計劃,就不得不擱淺了!這樣以來,不止是自己,十幾萬人馬的功夫全部白費了!看來王子儀這人來的真不是時候。對他必需不能心慈手軟!
李棟心想:惹我火起,從此倒反大隋,將天下所有披着人皮的豺狼殺個乾淨,推翻這有公不守有法不濟魑魅魍魎的鬼域世界,使老有所依,幼有所護,鰥寡孤獨皆有所歡的清平世界。
至於顏家姐妹,決不能使他們遭受不公和傷害。我李棟絕不能做那些爲了自己的事業坑害他人的傷天害理之事!她們收留我是心地善良,這樣善良的人怎能因我而流淚?要流淚也是黃掌櫃和王世主觀能動性等無良之徒。
“天快亮嘍!我們走吧?你要是清白的,王通過會還你一個公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有官差在身啊。”王子儀說着,拉起李棟身上的繩索就朝外走去。李棟不小心被扯了一個趔趄。王子儀心裡偷笑,嘴上卻說:“得罪了,改天王通守驗明你不是匪徒,把你放出來那天,我一定請你喝酒,我們不醉不歸!”
“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們不見不散!”這時李棟心裡已經殺機重重。爲了麻痹他,李棟便順着王子儀的話頭往下說,好使他在往洛陽府去的路上,對自己不加提防,趁機要了他的狗命。
顏如玉和顏青玉眼睜睜看着李棟被拉出大門,肝腸寸斷,嚎啕大哭。這時大街上漸漸露出黎明時分的曙光,李棟寬寬的背影被初升的朝陽拖得很長很長,直到慢慢消失得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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