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如墨,四野無聲,在一小旅店裡,只有一盞孤燈如豆,亮在寂靜之中,燈下,一個壯年男子,正獨自飲酒,刀削的面龐顯露出剛毅,身邊放着一柄長劍。此時,他長嘆一聲,又端起酒杯,忽然,猛聽“鐺”地一聲脆響,從窗外射來一物,正打在他端起的酒杯之上,他凝力於杯,去擋飛來暗器,酒杯一歪,裡面的酒險些溢出,他低頭去看落在地上的暗器,不禁大吃一驚:“啊!原來是他,他怎麼會來到這裡?在雁門關我已一劍送他歸西,而這種暗器打法,又天下唯他,更無別人。”
何流沙不容再想,放下酒杯,操劍衝到門外,他凝目觀望,但見眼下立有一黑鐵塔般的巨物,仰頭看時,這巨物卻是由人疊成,直入房頂,底座足有五十人,何流沙正暗自驚異,忽聽這人塔中有人說話:“來者可是奇花劍何流沙嗎?”
“正是!”
“何流沙,前年我在雁門關險些喪命,你今日如果破了我這羅漢陣,我就歸隱山林,再不復出,我要看看,是你的奇花劍厲害,還是我的羅漢陣厲害!”
他說到這裡,又大喊一聲:“變陣!”
何流沙聽此話語,已確認是他無疑,忙精神一抖,凝神待戰。
這時,羅漢陣已布成一圈套一圈的小陣,三人一組,上一下二,能同時攻擊人的足下和頂門,使人防不勝防,在所有戰陣之中,羅漢陣已數上乘,它首先要求佈陣者需武功絕倫,打將起來,相互照應,配合默契,威力無比,像何流沙孤身一人,猶如蚍蜉撼樹,顯得人單勢孤,力不從心。
何流沙退後一步,朗聲道:“司馬大方,你也是武林前輩,卻如何幹下這可恥之事,邀來列位大下殺手,你的罪惡已經罄竹難書,即使今天何流沙死在你的刀下,你也難逃法網,你們還等什麼?快動手吧!”
何流沙抽出寶劍,準備與司馬大方決一死戰。
此時,已驚動店中諸人,各個大眼瞪小眼提着褲子遠遠地站在一旁觀看,膽小的躲在屋裡摳破窗紙,從裡面偷看,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場惡戰,勢在難免。
忽然,猛聽一聲尖厲的口哨,自遠而近,很快,人隨哨至,轉眼之間一個黑影,鑽過羅漢陣,竟奔到何流沙面前,伸手一抓,如提小雞般將何流沙拎起,又躍過人羣,向遠處奔去。很快,人影便消失在黑暗之中,那人來去如電光石火一般,極爲迅速,就是羅漢陣中的武林高手,也未及反應,頃刻,兩條人影已無處可尋。
衆位觀者還莫名其妙。在屋內屏息靜氣,伸長脖子偷看的人心想:怎麼還不打呢?真讓人着急,但此語憋在肚中,無人敢說。
司馬大方見來人如此迅速,氣得他破口大罵:“鑽天猴這廝也管的太寬了。下次我一定對他不客氣,今天只好自認晦氣!”
衆位助陣者見敵人已被搶走,也自己卸陣下來,他們之中,多是初出茅廬之輩,有的與司馬大方交情深些,有的慕其大名,在他邀請之下,礙着情面不好不來。
今晚,苦練多日的大羅漢陣又未用上,一羣人只好悻悻而歸。
鑽天猴郎力光搶出奇花劍何流沙,一直奔到遠處樹林中,方纔停步。郎力光放下何流沙,笑道:“奇花劍,我鑽天猴傾慕你的爲人,故此斗膽救你,你又何苦與老魔頭相鬥呢?”
奇花劍何流沙一語不發,只是望着鑽天猴一動不動,鑽天猴拎起何流沙時,就點了他的穴道,現今還未解開,他見何流沙一句話也不說,並無反抗之意,才解開他的穴道。
奇花劍一躍而起,迅即揮劍向鑽天猴刺去,鑽天猴一驚,忙縱身退出一步,問道:“奇花劍,你別不識擡舉?我郎力光是個懶散仙,可從不插手別人的事!”
“人生有命,富貴在天,我的事不用你管!”
何流沙一字一板,慢慢地說道,他眼露兇光,盯着鑽天猴,手中劍卻慢慢收回。
鑽天猴哈哈一笑,轉身而去,高聲唱道:“偌大山河偌大天,一萬年又一萬年,前人去了後人續,幾個男兒是聖賢?”歌聲高入雲霄,繚繞不斷。
何流沙呆呆地看着鑽天猴郎力光的身影消失,那歌聲卻入耳進腹,使人難忘。
猛然,何流沙感到頭痛如裂,左腿也陣陣發麻,很快,他的眼前變得模糊一片,頃刻,他頭痛越來越厲害,眼睛已什麼都看不見,左腿也失去知覺,他實在站立不住,心知舊病復發,“咕咚”一聲,躺在地上,再也站立不起來。
何流沙在地上昏睡一夜。
他醒來時,天已微明,他慢慢睜開眼睛,想起了昨晚一事,他扶着樹站起來。
“公子,你怎麼在這裡?你真讓我找得好苦啊!”
他回頭一看,發現他的僕人張羅騎着那匹心愛的棗紅馬,站在身後,張羅從馬上躍下,奔到公子面前,一把將公子抱住。
“公子,你怎麼了?又犯病了嗎?走,我們回家吧!”張羅不由分說,把何流沙抱到馬上,何流沙有些坐不穩,張羅也躍上馬,抱着何
流沙的腰,打馬前行。
“不,我不回家,我們往南走!”何流沙深沉地命令道。
“爲什麼?公子?”
“去找她!”
“她是誰?”張羅有些不解地問。他隨公子五年,並未見他有過女人,也從未聽人談過這方面的事情,他只覺得公子是個淡情寡歡的好人。
何流沙沒有回答張羅的問話。張羅調轉馬頭,向南走去。他不知公子怎麼了,更不知她是誰?又與公子有何關係。
馬走上大路,路邊有許多草,草上沾着露珠,別有風姿,因爲是清晨,路上冷冷清清,沒有幾個行人。
張羅默默地抱着何流沙,他不知公子爲何出走,亦不知他爲何不歸家治病。他正這麼想着,聽到後面馬蹄聲由遠而近,轉回頭看去,但見太陽光底下,奔來一輛馬車,馬車越來越近,他看見車用布蓋着,裡面似乎有人,馬車很快追上來,馬伕的響鞭從他馬上掠過,他發現,車中的布簾被撩開一條縫,裡面露出兩對骨碌碌亂轉的眼睛,張羅頓覺一股寒意襲來,很快,馬車已奔到他前面,馬伕大叫一聲,馬車又很快地向前奔去。
棗紅馬馱着兩個人,艱難地往前走着。
張羅又聽到了背後的馬蹄聲,他看見有兩匹快馬從後面奔來,那兩匹馬遠遠地繞着他們,從田野裡跑過,趕上他們以後,那兩匹馬又上了路,他看見,馬上的兩個人不停地回頭看他,他看得出,這兩個人的武功不是平常之輩。
這時,何流沙似乎從馬蹄聲中意識到了什麼,他精神一震,從張羅懷中掙脫出來,對他道:“張羅,我們必須再弄一匹馬,這樣太慢!”
正這樣說着,又聽背後傳來一陣馬蹄聲,這次似乎有十多人一起奔來。
張羅縱身躍下馬來,站在路中央,等那羣馬奔至面前。
馬羣未到跟前,就聽馬上有人大喊:“快閃開,你要誤了大爺的事,就用你的腦袋頂帳!”
張羅也大聲喊:“諸位,我一匹馬不夠用,要買你們一匹馬,請高擡貴手,行個方便!”
頃刻,羣馬已至面前,何流沙牽馬躲在路邊,凝目觀望。
張羅上前,拉住一人的馬繮,大聲道:“這匹馬不錯,就賣給我吧,多少錢?”
“啪”地一聲,一個重重的耳光打在張羅臉上,馬上之人大罵:“大膽刁民,這是皇宮寶馬,你敢在萬歲頭上動土,不要命了?”
又一人在馬上大喊:“老四,不要誤事,我們快走!”
老四打馬要走,卻被張羅在地下緊緊拉住馬繮,張羅力大無比,那馬卻如何能走?
老四一怒,“刷”地抽出一口單刀,明晃晃地長有三尺,“嗖”地一下,就向張羅砍來,張羅本欲買馬,聽說此馬是皇宮所養,更是不捨,因他口訥,未想出下句話來,張羅生來一副倔脾氣,怕軟不怕硬,但見對方二話不說,揮刀來砍,忙縱身一躍,躍到馬頭,大罵道:“好啊!既然玩刀,老子奉陪!”說着,他也“嗖”地一下,抽出無敵霸王鞭,要與老四鬥個上下。
張羅這一出鞭不要緊,一下子激怒了其餘衆人,衆差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青天白日之下,竟有人敢攔官差,其餘幾個人也是禁軍,如何能任一介草民逞兇?這時,早激怒了一大個黑漢,他翻身下馬,向張羅走來,其餘衆人,頓時圍成一個圓圈,將兩人圍在當中。
大個子黑漢道:“怎麼?要玩幾下嗎?”
張羅一抖鞭梢,在空中“啪”地一個脆響,並不答話。
大個子黑漢笑道:“哼,一個趕車的馬鞭,我用兵器是欺負你了,來來,我就用雙手跟你玩幾下!”語畢,大漢如疾風般飛至張羅面前,大漢果然身手不凡,大吼一聲,掄拳打來,張羅忙閃身躲過,大漢拳勁難收,一拳打在路邊一棵碗口粗的樹上,樹身一下被攔腰切斷,大漢一拳打空,又怒吼着向張羅撲來,看似笨重的大漢,行動起來卻身輕如燕,又“嗖”地一下,向張羅奔去,張羅知其力量,不敢硬敵,忙揮動無敵霸王鞭,一招“肩擔日月”打去,黑大漢不知厲害,用臂一擋,卻被鞭頭金結打中,衣袖碎片隨風飄落,疼得他“哎呀”一聲大叫,右臂再也不能擡起,僅用一隻左臂向張羅輪來,張羅不敢怠慢,反手一鞭打去,大漢知其厲害,轉身欲躲,不料那鞭頭已至,又“啪”地一下打中左臂,疼得他“哎呀”一聲大叫,拳頭鬆開,再也無力舉臂。
剛纔被張羅拉住馬繮的老四見狀,在馬上喊到:“老六,你閃開,讓我收拾他!”
老四已知張羅鞭子厲害,打馬向前,揮刀就砍,要削去張羅手中的鞭子,兩人一個在馬上,一個在馬下,張羅知自己在老四之下,可他鞭子飛在空中,卻正遇老四刀柄,張羅又一鞭“收復大唐”打出,向老四背部擊去,老四聽見背後風聲,忙抽刀換式,用刀去接鞭頭,只聽“鐺”地一聲脆響,鞭頭金結擊在刀背,老四從刀背感覺之中,不覺大驚,心想,就憑這一鞭,可斷定此人必非凡夫俗子,自然有些來頭
,不可小看。想到這裡,又記起臨行前上頭囑咐,此行是皇帝密差,速去速回,不可在路上與人糾纏,莫非路上之人就是對他所言?他又何以知曉我們此行之事?老四用心一想,手上動作稍遲,“啪”地一聲,被張羅打中前額,頓時,他前額長出個雞蛋般的大紅包,疼得他呲牙咧嘴,忙退出圈外,忍痛大喊:“弟兄們,我們走吧,不去理他!”
“四哥,你也太膽小了,怕他作甚?等收拾了他再走!”喊聲過處,早衝進一個白臉少年,手揮一對雙鉤,向張羅奔去。
張羅見狀,高喊道:“你這匹馬真好,我要定了!”言畢,縱身向白臉少年衝來,長鞭一揮,一個“銀鉤對月”向白臉少年腰部纏去,白臉少年極爲老練,一鉤去擋,又一鉤向張羅腦門戳來,但鞭長鉤短,張羅鞭頭已將白臉少年腰身纏住,張羅輕輕一拉,已將白臉少年拉下馬來,白臉少年頓時臉色蠟黃,急切喊着:“四哥救我!”
衆人見白臉少年被拉下馬來,齊發一聲喊,向張羅衝去,各揮兵刃,要去搶白臉少年,張羅毫不含糊,尖叫一聲,鬆開鞭子,一躍而至那白臉少年馬上,迅即鐙裡藏身,白馬易主,驚叫一聲,要衝出核心,四蹄亂蹬,頓時大亂,張羅又趁機揮兩鞭,向白臉少年打去,只聽白臉少年幾聲慘叫,已被坐下馬踏得慘不忍睹,張羅打馬衝出人羣,向站在遠處的何流沙奔去。
衆人停下馬,方見白臉少年已體無完膚,氣絕身亡。
老四長嘆一聲:“都怪你少年氣盛,回去讓我如何向你父母交代?”
衆人默然。
擡頭看時,見兩騎已絕塵而去。衆人下馬將白臉少年草草掩埋。自出宮以來,連連受挫,已不知一路上有多少仇敵,對禁軍如此恨之入骨,身爲禁軍高手,被無名者殺,這已是第三人,老四諸人,自覺臉上無光,但帝命難違,只好忍痛打馬上路。
張羅打着坐下馬,隨何流沙向南急行,何流沙道:“你不該殺他!”
張羅道:“這幫人助桀爲虐,殺他何罪之有?”
何流沙不語。
“公子,我們要去什麼地方?幹什麼去?”
“去找她!”
“誰?”張羅不知公子說的她是人是神,但看公子癡迷的臉色,又確信真有其人,見公子不答,他也不再追問。
不知不覺,行至中午,張羅漸覺肚子飢餓,兩人來到一集鎮,拴好馬,來至一酒樓中,要來酒菜,選一個靠窗口的座位,邊吃邊飲,從這個窗口,可以看見街上過往的行人。
何流沙心不在焉地憑窗外望,樓下有幾個玩耍的孩子。突然,何流沙放下酒杯,指着樓下一個小女孩對張羅說:“像她,就像她!”
張羅不解其意,忙伸頭去看,問道:“誰?誰像她?”
“你不知道,像她,真像她!”何流沙一副沉浸其中的樣子,盯着樓下一位穿紅衣服的女孩發呆。
張羅看他癡癡迷迷的樣子,如置身另一世界之中,也不去理他,坐在椅上,自斟自飲起來。
不料,剛纔他倆的說話和舉動,驚動了另一桌旁的酒客,他也湊過來探頭去看,見何流沙盯着樓下一個小女孩發癡,不覺好笑,拍一下何流沙的肩膀,不無譏諷地說道:“朋友,那可是五六歲的小孩啊!”
何流沙全然不覺,仍然盯着那個小孩發呆,張羅見狀,忙上前對那人道:“朋友,不要打擾他,來,咱們喝酒!”
那人蔑視張羅,挑釁似地說:“你敢和我比酒嗎?”
張羅見他口氣生硬,倔勁頓生,對店小二喊:“拿兩隻大碗來!”
“好!是個漢子!”那人坐在何流沙旁邊,爽快地說:“我請客!”
店小二拿來兩隻大碗,又抱來一罐子酒,兩人倒滿,那漢子與張羅一飲而盡。兩人又倒滿,那漢子道:“通個姓名,我叫陽百和!”
“我叫張羅!”
“來!幹!”
“幹!”
兩人你一碗我一碗,每人已喝了八碗,已引來許多人圍觀,何流沙還一個人趴在窗口往樓下呆看。
張羅與陽百和喝到十二碗時,張羅已經粗氣直喘,血管發脹了,他真佩服眼前的漢子,那人已經喝了十二碗,仍然氣息平和,面不改色,只是出汗而已。
頃刻,兩人喝乾了三罈子酒,店小二又捧來第四壇酒,張羅臉色通紅,又將兩碗倒滿。店小二說:“客官,我這酒叫三杯醉,喝過三杯的就要大睡,客官還是少喝,以免傷身!”
“胡扯,我喝十八碗也沒睡,去!去。”
陽百和怕店小二來掃興,回手趕他。
“壯士,我陽百和今日方逢知己,來,酒逢知己千杯少。幹!”說完,陽百和又一飲而盡,此時,他已大汗淋漓,全身衣服都被大汗浸透,從汗水中發出酒味。他喝的酒越多,汗也出得多。最後,汗水從他身上流下,順着樓板縫隙滴到一樓。不久,驚動了一樓顧客,也紛紛上樓來看兩人斗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