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羅不知,陽百和的酒都已被他用內功逼出體外,如汗水般從身上流出,這種功叫“內氣歸元功”,是靠內力逼出濁氣,使接受之物又立即被排出體內,目前,此功已經絕跡。陽百和的喝酒,後來就變成喝酒出酒,他身體如同管道一樣,只是起個流通作用而已。
張羅以真體相接,一味地狂飲,當然體力難支,喝到後來,他後背溼透,身子發軟,倚在牆邊,再也不能動了,只有眼睛呆呆地望着陽百和不動。
此時,陽百和見對方已酒醉不能動,自己身體出酒,流得遍地,滴到樓下,早驚呆了周圍看客。至於何流沙呆望窗外,並無人理睬。圍觀之人並不知陽百和運功騙人,卻將他敬若神明一般。
陽百和佯裝醉酒,來到何流沙的身後,雙手抱住何流沙雙腳,要把他從樓上扔下去,張羅靠牆而坐,知其用意,又無力相助,只剩拿眼呆看的工夫。
何流沙還沉浸想象之中,對身後之人似乎,全然不覺,他伸出右臂,將陽百給的頭抱住,口裡道:“像她,真像她。”一擡手臂,竟將陽百給拎起,順手扔到樓下,陽百和大叫一聲,落在地上,因他會輕功,着地並無受傷,嚇得他爬起來一溜煙地跑了。
陽百和欲藉機殺何流沙,已跟蹤他多日,因自己武功遠不及他,一直無機下手,今日有機可乘,又未成功。
陽百和爲何要殺何流沙?這裡也有一段前因。
五年前,陽百和跟師傅學內氣歸元功,此功雖無大用,但修身養性還有很多可取之處,陽百和學成之後,隨師傅又到處賣弄比試,招搖撞騙,欺世盜名。一次,在立龍山羣俠會上,陽百和用此法與大俠長風烈斗酒,以至長風烈飲酒過量,廢了他苦修二十年的通體歸元功,陽百和被何流沙點出廬山真面目,遂被逐出羣俠冊。自此,陽百和記恨在心,一直尋機報復,今日他改裝換面,何流沙又想心事,並利用酒樓斗酒,戲弄張羅。張羅練的是硬功,當然不至像大俠長風烈那樣廢掉武功,但也着實吃了些苦頭。
陽百和從樓上墜下,自然驚動了樓下一羣玩耍的孩子,穿紅衣服的小孩也隨之跑走,很快,就消失在街巷之中。
何流沙在樓上見孩子們跑開,紅衣小女孩轉眼即逝,他似乎略有所悟,轉身離開窗口,大踏步走下樓去,對醉倒桌旁的張羅並不理會。何流沙下樓之後,到拴馬樁前,解開棗紅馬,打馬而去。
何流沙打馬出城,很快,就奔上大路,他信馬由繮,直向東南方走去。大約走一個時辰左右,遠遠看見前面一座高宅深院,似是一家大戶,門前停有許多車馬,極爲規矩。何流沙頓生疑慮,正欲打馬上前看個明白,忽聽背後馬蹄響處,又有兩匹馬奔來,他閃在一邊,等兩匹馬走近,高聲喝問:“兩位可是到前面莊園的嗎?”
其中一人答到:“正是!”
“請問一下,不知前面是何去處?”
“前面是梨樹溝司馬大俠宅院!”
說話間,兩人已打馬飛身而過。
何流沙萬沒料到,眼前竟是司馬大方的住宅,但不知這老賊又要耍何把戲?前幾天,他擺羅漢陣,欲取我性命,不料,被鑽天猴破了威力,今日衆人都奔向梨樹溝,不妨闖進去看個明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何流沙想到這裡,並不懼怕!縱馬提繮,直向莊園走去。此莊園坐北向南,三面有山,面前是水,滿目梨花,耀如白雪,不知內情的人,自以爲是個隱士修身之所。
何流沙來至門前,早有門客過來牽馬,並有人驗示請帖,何流沙謊稱請帖不幸遺失,亂編個姓名,門客猶豫一下,讓他在門口稍候,自己去裡面通報,很快,門客返回,說大人有請。何流沙昂首闊步,大大方方地踱進門去。走過三重門,纔來至大廳之上,見廳中座上,有許多人在交頭接耳,或大聲談論,何流沙過來,並無人注意,他見廳正中有很多彩燈,悄悄地環顧一週,並不見司馬大方的影子,他低聲問身邊一人:“司馬大俠爲何不見?”那人看他一眼,帶理不理地說:“大俠外出未歸,不久就到!”
原來,司馬大方有個女兒叫珠斯花,今年剛好一十八歲,長得明目皓齒,如花似玉,又會武功,尚未嫁人,今天是她十八歲生日,所以,有這麼多人來爲她祝壽。實際上珠斯花嬌豔絕倫,傾城傾國,聞名遐邇,又因她父親惡名遠揚,功夫絕倫,大多數人都不敢惹他,而學得幾下拳腳者,爲能一睹珠斯花芳容,以訪名宿爲名,紛紛而至,實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司馬大方早在三個月前,就發下請帖,廣邀天下名流,意欲獨吞中原寶地,不料此帖如石沉大海,無人應聲。前幾天,葉家進出主意,又以女兒生日爲由,再發英雄帖,廣邀名流,不料,今天來者,都是不三不四的人物,真正武林中人卻寥寥無幾。司馬大方聞報,獨自躲在內室,謊稱外出未歸,讓這些人在大廳飲酒鬥樂。閉門不見。
衆人飲酒鬧至黃昏,眼見夕陽西下,仍不見司馬大方的影子,有人開始猜測,何流沙
聽見身邊一人說:“奇怪,這麼晚怎麼不見大俠和小姐露面?莫不是他們不願見我們吧!”他這一語,立即提醒衆人,有人應和道:“對,我們千里迢迢而來,他不見我們,也太小看人了!”
有人喚來家人,問家人爲何大俠不出來見客?家人神態不正,支支吾吾,這樣,早激怒了幾個乳臭未乾的年輕後生,有人揮起傢伙,要進內宅找司馬大方,廳內頓時喧譁成一片。正亂得不可開交之時,猛聽有人喊:“大俠和小姐到!”
人們頓時鴉雀無聲,紛紛像伸長脖子的鴨,向門外凝望。很快,司馬大方和珠斯花從門外走進,大家紛紛落座,但見珠斯花眼放晶光,嬌媚多姿,大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坐中之人多是隻聞其名,並未真見,今日目睹其芳顏,不禁爲她的美貌而驚呆震懾了。
司馬大方步入廳中,立刻萬籟俱靜,還以爲自己威名遠揚,嚇住了這些嫩芽,並不知是其女兒力量,他忙清清嗓子,高聲道:“列位,老夫再次敬酒一杯,謝謝諸位前來捧場,來,幹!”不意,他舉杯在手,應者寥寥,各位還都望着珠斯花發呆。
珠斯花見狀,也忙舉杯,慢起朱脣,輕吐鶯聲,道:“謝謝諸位光臨,來,乾杯!”
衆人聽珠斯花如此說,才如夢初醒,紛紛舉杯。正在這時,猛聽“嗖”地一聲,人叢中飛出一隻袖劍,直向司馬大方咽喉飛去,司馬大方面不改色,微微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說時遲,那時快,從司馬大方身邊早奔出他兩個愛徒,徑向發暗器者奔來。這兩個高徒一個叫窩說,一個叫阿崩,各持傢伙,直向那人逼去。衆人看時,剛纔拋暗器者是一位紅臉壯漢。此時,他已掄起一口大刀,與阿崩打在一起,廳中登時大亂。
窩說因當時匆忙,只帶一把不足二尺的短劍,阿崩手握一隻狼牙棒,將紅臉壯漢圍住。
司馬大方和珠斯花沉着臉,坐下觀看。
何流沙也站在人羣中,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阿崩掄棒打來,罵道:“大膽毛賊,不要命了?看棒!”
那紅臉壯漢更不答話,一口刀使得一團白光,將自身罩着,步步向門口移去,阿崩見狀,知其要走,大喊家丁:“堵住門口,看他往哪裡走?”語畢,揮棒向紅臉壯漢面門打來,窩說也趁機一劍,刺向那人背心,眼見紅臉壯漢前後受敵,險象環生。忽聽一人高喊:“大廳之內,兩人出手,太也不公!”衆人看時,只見人羣中衝出一青年,手揮三節棍,向窩說背後擊去。
司馬大方身邊一人,食指一揮,打出一枚鐵手指,正中剛纔青年額頭,那青年大叫一聲,三節棍落地,倒地而死。
這一突然變故,廳中譁然,早激怒了一旁的老酒鬼錢總溜,他輕功超絕,江湖上也有響噹噹的名氣,今日來赴宴,並無它意,只想喝酒,不料廳堂之上竟殺起人來,他又生性愛管閒事,端着一隻酒碗奔出人羣,高聲問司馬大方:“你再不管,老酒鬼可要管了!”說着,晃晃悠悠地喝了一口。
司馬大方見是老酒鬼錢總溜,暗自一驚,沒料到,他竟然來了,忙站起身對老酒鬼拱手行禮,說道:“不知大俠駕道,有失禮節,還望海涵!來,這邊請!”
老酒鬼錢總溜瞪着一對紅眼睛,看着司馬大方,用手一揮,斥道:“別來這套,我問你管不管這殺人的事?”此時,早有兩名家將上來,要來攙扶他,卻被他一回手,將兩人同時打倒,人羣中發出一陣快活的笑聲。
司馬大方臉露不悅之色,話外有音地說:“錢大俠,他們既然要在我家打,我們管他們何用?”實際是告訴他,這是我家的事,你不要多管閒事。
老酒鬼似乎已經喝醉,又似乎全然未聽見司馬大方的話,踉踉蹌蹌地向窩說和阿崩奔去,舉起手中酒碗,朝窩說頭上就砸,只聽“咚”地一聲,窩說哼也未哼一聲,就倒在地上,衆人看時,大碗已入臉一邊。老酒鬼這個動作迅疾無比,完全在衆人意料之外,不知情者以爲這個不起眼的酒鬼是歪打正着,瞎貓碰死耗子,並不知其功力驚人。
何流沙看得一清二楚,老酒鬼仍然雄姿不減當年,但他不知隱居多年的老酒鬼錢總溜,又爲何出山?
司馬大方見狀,面上一緊,大聲喝道:“錢大俠,跟這幫毛孩子玩也太沒意思,來,咱倆玩兩下!”語畢,已躍至錢總溜面前。
司馬大方心中明白,面對此景,只有先鎮住錢總溜這樣的人物,纔有個好收場。也讓這幫後輩知道他司馬大方並非浪得虛名。
老酒鬼睡眼惺鬆,歪歪斜斜地在地上站立不住。司馬大方知其假裝醉態,並不理會,暗自用力,將手中的雙股陰陽叉攥出汗來,只等錢總溜出手。
珠斯花一見老酒鬼錢總溜在此尋事,她深知老酒鬼的厲害,怕父親與他相鬥,倘若鬥不過他,衆目睽睽之下,老臉難放,她忙縱身躍至老酒鬼面前,笑着道:“前輩,小輩想和你學幾招,不知肯否賜教?”
司馬大方見女兒
出來阻攔,正好藉機退場,笑着說道:“小女無能,大俠可要手下留情啊!”語畢,歸回原座。
老酒鬼哈哈一笑,看着珠斯花,並不說話。
這時,廳中又有兩人與家將打將起來,喊殺陣陣,越來越亂。
老酒鬼錢總溜一聲尖叫:“何流沙,你來替我打幾下!”說完,也坐在一旁觀看。
他這一喊不打緊,司馬大方和何流沙同時一驚,司馬大方沒料到何流沙也來渾水摸魚,昔日仇敵,竟隱在人羣之中,倘若他早出手,恐怕老夫已經沒命了。上次雁門關……一想到這裡,司馬大方不禁全身發冷,臉出虛汗,不敢再想。
何流沙萬沒料到,老酒鬼竟還認識他,並能呼出自己名字,他只在八年前與老酒鬼有過一面之交,如今他已長成漢子,面目全非,他卻如何識得?
珠斯花也是一愣,何流沙名震天下,更以武林絕技奇花劍聞名遐邇。他不但劍好,爲人更好,早想一睹他的風采,不料,今日就在廳中,她忙順着老酒鬼剛纔看的方向尋去,見人羣中走出一個瘦瘦男子,刀削臉,手裡一柄長劍,似乎大病初癒一般,有氣無力,與她昔日心中勾勒的大英雄奇花劍形象判若兩人。
奇花劍慢慢地走出人羣,站在珠斯花面前,珠斯花見他目光中漏出呆滯之色,並無兇光,忙鎮靜精神,厲聲道:“來者可是奇花劍何流沙嗎?”
“噌”地一聲,眼前之人並未答話,早已拔地而起,向她身後飛去,但聽“哎呀”一聲,珠斯花回頭看時,只見父親額頭刺着一朵梅花,已漸被鮮血染紅。奇花劍何流沙的身影已奔出廳外,轉眼身影全無,動作之快,有如電光石火。
人羣中大多是初入武林之輩,剛纔何流沙如何出手?他們根本未見,但憑司馬大方的功夫,竟被他刺下一朵梅花,要取主人性命,自是在眨眼之間,想到這裡,衆人不覺籲出一口冷氣,哪敢再有聲音出來?
張羅與陽百和斗酒,飲得爛醉如泥,眼睜睜看着何流沙從他身邊走過,並未理睬他,他欲喊公子,卻已身體麻木,喊不出聲,很快,他覺得眼皮發緊,再也坐不起來,便倒地大睡。
不知過了多久,張羅被一陣說話聲驚醒,他看見自己在一佈置得極爲雅靜的室中,陳設很是講究,似乎是一大家之所。這時,張羅記得酒樓飲酒斗酒之事,這已是第三天黃昏,他亦不知那匹白馬現在何處?他坐在牀上,細聽外面聲音,是兩個女子對話。一個聲音急促,似從外面匆匆而來,一個沉着冷靜。似是此房主人,因隔着一堵牆,只聞她們的聲音,並不見人。
一個道:“小姐,她定了比武日期,是決不能改的。如今,她已等在外面!”另一個問:“還有誰在場?”
“只有石字路!”
“我們去!”
“小姐,那人心狠手辣,武功又高,小姐想個權宜之計,或者跟老爺打個招呼!”
“誰也不用,走,我們倆就足夠了!”
接着,外面傳來拿兵器的聲音。
張羅聽到這裡,再也忍受不住,聽聲音小姐似乎要與人比武,張羅忙在室內喊道:“等一等!”語畢,翻身跳下牀來,頓時,他覺得渾身痠痛,骨架如散了一般,踉蹌着走出門去。
他看見廳中有兩個女子,均是二十歲左右,一主一僕,正在匆忙裝備。
“噢,你醒了?”僕人道。
“謝謝小姐招待,但不知我爲何至此?”
“你在三仙樓喝醉了酒,被人扔出來,是我家小姐路過,纔將你救起!”
張羅上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謝謝小姐相救之恩!”
小姐也還禮答謝。
張羅生性耿直,又問道:“不知兩位要與誰比武,我可以隨之前往嗎?”
“這是私事,你就不必去了!”小姐立即回絕。
張羅見此,也不強求,小姐又喚來一個丫鬟,命她小心伺候張羅,小姐和前一女僕一起奔出門去。
張羅見兩人背影消失,卻如何躺得下?他編個藉口,也出得門來,緊跟小姐兩人而去。
張羅出得門來,方知這是一所莊園,高牆深院,羣樹環抱,此時正是夕陽西下之時,桔色金光浸染綠色,清風陣陣,樹葉翩翩,遠處雞犬之聲相間,鄉村暮景,別有一番恬靜。
張羅提氣凝神,緊跟其後,雖然他酒後體弱,但畢竟是功力深厚之人,還不至於癱下難動。他將腰中霸王鞭拿出,緊握手中,隨兩人來至一密林深處。
張羅躲在一棵大樹之後,見此地周圍樹木高聳,旁邊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澈,涓涓而流,叮咚有聲。樹木之間,有一片草地,草茵如墊,在樹縫投來的斑駁陽光之中,似如灰色花朵,遍開草間。
原來,這裡已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肩寬背厚,濃眉大眼,一看,就知是內功深湛之人,他身着一身緊衣,手握一把大刀,正默默地注視着兩人的到來。他身邊的女子便是梨樹溝司馬大方之女珠斯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