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氏哭了好一陣,才緩了下來。
畫屏等人打水,伺候平氏洗臉勻面。
再回來,平氏已平復情緒,“讓你見笑了。”
顧氏搖頭,想要問,又怕勾起她傷心,只好用那雙秋水一般的眸子瞧着她。
平氏這會兒也有事相求,她看了眼畫屏。
畫屏便知趣的帶着屋裡的丫頭出去煮茶,順道清人。
薄薄的錦簾輕晃着將次間遮擋個嚴實。
平氏起身走到顧氏跟前,二話不說就跪倒在地。
“你這是做什麼呀?”
顧氏一驚,忙扶她起身。
平氏掙扎着不肯起來,道:“三嫂,這個家裡,我無人能求,你若不幫我,我就真沒活路了。”
顧氏彎腰去扶她,道:“我若能幫上,定不會推脫。”
平氏雖然單薄,重量還是有的,顧氏提了兩下,都沒扶起來,便道:“你這樣,不是讓我爲難嗎?”
平氏一僵,不願讓顧氏以爲自己是要挾,便順着她的力道起身。
顧氏把她按在榻上,重新坐回她對面道:“你說吧,我聽着。”
平氏理了理思緒,道:“三嫂,你回來也有些日子了,你可覺出咱們府裡有什麼不妥?”
“你說哪方面,”不妥的地方多了,頭一個就是她那不着調的婆母。
平氏吸了口氣,道:“大房那邊就不提了,如今的伯爺是二伯父伯父,以後不出意外,襲爵的便是二伯。可你不覺得他如今缺了樣可以承繼的條件嗎?”
顧氏抿了抿嘴。
的確。
誠意伯府的先祖是早年隨開國皇帝建功立業的,得的爵位是可以世代承襲的。
這等世襲爵位,皇家只認嫡子,若是膝下無子,皇帝心情好,可以酌情允其立嗣子,或是將庶子過繼嫡母名下,再承爵位。
但這些所有的前提,都是要有個兒子。
二伯有功名,有學問,又在能夠升入門下省的翰林院任職,以後保不齊還有什麼大前程,可這都無法遮掩他沒有子嗣的事實。
平氏見顧氏懂了,便悽然一笑。
“伍氏是個跋扈的,早年她兒子病死之後,她便發瘋的把院裡幾個通房全都處置了,我本來只以爲是她妒性發作,卻不知她竟一早跟二伯母通了氣,打着過繼我兒做嗣子的主意。”
顧氏張着嘴巴,完全呆住了。
平氏道:“你不敢相信吧?”
她道:“初一開始,我也不信,還想着她親近信哥兒,是因爲她兒子早逝。”
“後來我發現,只要信哥兒要的,她就想法子滿足,無論那要求合不合理。我怕慣壞孩子便說上幾句,可她總是故意當着信哥兒的面駁我。孩子年紀小,哪裡懂得許多,天長日久的,信哥兒便越發跟她親,反倒疏離起了我。”
平氏說着,眼眶就紅了,淚珠不住的滾落,“我發現不對,想要挽回,便去請託二伯母,不想二伯母反倒怪我對信哥兒太過嚴苛。”
“那時我才知道她們的盤算,可我人單力薄,又能怎樣?”
顧氏同情的嘆了一聲。
兒是母親的心頭肉,哪個生的,哪個纔會真心的疼。
此時她才明瞭,爲何元宵節時伍氏、平氏、韓四三個人的態度都那般的怪。
平氏哽咽幾聲,道:“我也並非不知大局的,本來我也想,若是二嫂真心疼愛信哥兒,便是過繼了,咱們也是一家人。可你也瞧見,上元節那晚,人那麼多那麼亂,信哥兒只一鬧,她便由着他性子,若這是她親兒,她可會由他去人堆裡亂竄?”
平氏道:“信哥兒是我十月懷胎,一腳踏在鬼門關上才生了出來,他就是我的命,我不能把他交給伍氏那對婆媳。“
她道:“如今咱們這房,就只有三伯能說上話,三嫂你幫幫我,別讓她們把信哥兒搶走。”
平氏緊緊握着顧氏的手,細瘦的身體抖得如同秋日散落的枯葉。
“你放心,”顧氏反手握住她,柔聲道:“這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會袖手。”
“你也莫要憂心,沒準二伯母過去,只是說三姐兒出閣,請人過去鋪牀的事呢。”
平氏微微苦笑,沒法說,如今慎園裡已經傳出過繼的風聲了。
顧氏又陪着她說了會兒話,估摸林琪快要回來了,纔回去。
一進門,就看到林琪帶着韓守奕從裡面出來。
顧氏笑着過去道:“難得今天都回來齊了,”又扭頭道:“讓人準備開飯吧。”
林琪和韓守奕一人一邊拉着顧氏往裡走。
林琪歪着腦袋問顧氏,“阿孃,今天進宮感覺如何?”
“能如何,”顧氏道:“娘娘一直跟老太君說話,我就是跟着過去的陪襯,不過我瞧着娘娘好似比上次見她更有韻味了。”
也更迷人了。
林琪回想前天看到的貴妃,心說還不都是一樣。
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氣色瞧着比平常好吧。
三人淨手之後,團坐桌前用了飯,喝了茶。
韓守奕和林琪就各自去忙自己的去了。
顧氏叫了江嬤嬤過來,把平氏的請託講了,又道:“自己親生的孩兒就要被人硬生奪走,我瞧着她也怪可憐的。”
“所以你便答應了?”
江嬤嬤在宮裡多年,心腸早就硬了。
平氏固然可憐,可比她可憐的多了去了。
再說她也不是沒有靠山可依,不過想多爭取一份籌碼,加以利用罷了。
顧氏輕嗯了聲,眼神閃躲。
江嬤嬤搖頭,“那奶奶打算怎麼幫?”
她道:“若伯夫人和二奶奶當真有這個意思,定然會稟了老太君之後,再叫齊幾房一同商議,奶奶可是打算在幾房長輩都在時,站出來反對?”
顧氏皺眉,答應時她沒想那麼多,現在被江嬤嬤一問,她才反應過來。
她遲疑道:“不然提前跟老太君透個話,免得到時爭執起來,難看。”
“你確定能爭?”
江嬤嬤道:“若是能,平氏也不會求到你頭上了。”
“再有,誰能保證她不是藉此拿捏,等着合適的機會才同意過繼?”
“若真如此,奶奶可想過以後在這內宅如何自處?”
顧氏蔫了,囁囁的道:“她應該不會吧。”
她經歷過失子之痛的,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她覺得平氏應該不是那等可以冷眼瞧着自己骨肉被人捧殺的。
江嬤嬤嘆氣,道:“不管是不是,防人之心不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