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嬤嬤急得兩眼淌淚,如同望着救命稻草一樣的盯着蘇氏。
蘇氏漫不經心的捏着帕子,左搖右晃。
反正她手裡捏着馮大老孃和老婆孩子的命,她就不信他敢胡說。
尤嬤嬤卻不能忍,她就這麼一個兒子,兒媳又只生了個賠錢的丫頭,馮大要是死了,那她身後的香火就斷了,她就是死了,也沒法見當家的?
“太太,大郎性子憊懶,就不是個能吃得了苦的,我擔心他扛不住刑法……”
眼瞧着蘇氏不着急不着慌的模樣,尤嬤嬤就清楚蘇氏的心思,也因爲這樣,才更讓她膽寒。
她爲蘇氏可以說用盡了她所能用的一切。
爲了她女兒的前程,自己挖空心思的鋪路,甚至讓自己親兒子跟匪徒接洽,擔上殺人的惡名,可就這樣也沒換來她的一點真心,自己還能期望什麼?
尤嬤嬤覺得自己真是傻得透腔了。
她都想不明白,這些年她兢兢業業的爲蘇氏做這做那,到底爲得是什麼?
蘇氏卻爲了她這句話,沉吟起來。
的確,馮大吃喝嫖賭是個好手,三教九流混個溜熟,但要真到真章,她還真沒把握他能捨了自己,來保老孃孩子。
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聽芽兒叫了聲“老爺,”話音還沒落,顧博文就闖了進來。
蘇氏趕忙起身,經過尤嬤嬤時,她順便踢了一腳。
尤嬤嬤緩緩起身,垂下的眉眼讓人看不清心裡想的什麼。
蘇氏衝到顧博文跟前,笑吟吟的道:“老爺,你來了,”她招呼芽兒去拿鎮好的薄荷湯。
顧博文走到屋裡,看到只有蘇氏和尤嬤嬤,他冷笑一聲。
不用說,這兩人聚在一塊,肯定又在商量什麼不可見人的事呢。
他想到通判府的管事過來有意無意的問馮大是不是他跟前長隨的表情,他冷冷的道:“不必了。”
他道:“我問你,馮大跟匪徒勾結,這事你知道還是不知道?”
蘇氏一愕,心裡霎時紛亂如麻。
顧博文冷冷的盯着她,白皙的臉龐鐵青,烏黑的眼睛裡隱約閃着森冷的決絕。
一瞬間,蘇氏下了決心,絕不能讓顧博文知道事情。
她驚訝的微張着嘴,不可置信的道:“老爺,你在說什麼?馮大怎麼會跟匪徒勾結?你莫不是聽錯了吧。”
“你真的不知道?”顧博文審視的盯着她好一會兒,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真假。
蘇氏的心緊縮成一團,但她極力保持臉部肌肉的平穩,袖子微垂,掩住手背的青筋,“老爺,我現在等閒不出院子,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老爺這樣強加罪名,是何用意?”
顧博文冷冷撇了她一眼,哼了聲,甩門而去。
畢竟通判府來的人並沒有說什麼,他就是覺得不對,過來詐一詐而已。
蘇氏撫着胸口,長吐口氣,整個人虛軟的歪在椅子裡。
尤嬤嬤看了眼蘇氏,嘴角緊抿。
蘇氏側頭看尤嬤嬤,道:“你也看到了,老爺現在懷疑我,我要是出手幫你,就等於告訴他這事跟我有關,你難道想我被他休回蘇家?”
尤嬤嬤低聲說了句‘老奴不敢。’
蘇氏滿意點頭,道:“罷了,馮大畢竟是爲我辦事才被抓的,你去拿三十貫錢,私底下打點一下,別讓他太受苦,再給他帶個話,等過了這陣子風頭,我就想法子把他弄出來。”
尤嬤嬤低應一聲,從匣子裡拿了三張交子,跟蘇氏交代一聲,便出去了。
蘇氏坐回榻上,讓芽兒給她上薄荷水,又讓她換些冰,然後點名要吃軟羊面,讓芽兒去大廚房問劉嫂子要。
芽兒被蘇氏支使得團團轉,出門時已經惹得眼前發花,險些撞到僱來請安的顧清薇。
嵐風擡手輕輕攔了下,扶穩了身形搖晃的芽兒,道:“你這是怎麼了?”
芽兒勉強給顧清薇行了禮,說去大廚房,便腳步虛浮的走了。
顧清薇不滿意的皺緊眉頭。
“一個兩個的都這麼不經心伺候。”
嵐風擔憂的看着芽兒踉蹌的身影,低聲道:“姑娘,我瞧着她好像是中暑了。”
顧清薇不以爲然的撇了下嘴,“怎麼可能,她都是在屋裡伺候阿孃,屋裡的冰盆她沒少享用,還能中暑?”
嵐風動了動嘴脣,默默低下了頭。
顧清薇已提着裙襬進了上方。
蘇氏正悠然的喝着薄荷涼水,瞧見顧清薇進來,她忙倒了杯,遞過去。
“天這麼熱,快喝了解解暑,”蘇氏掏出帕子給顧清薇擦汗。
顧清薇坐在椅子上,挺直腰板,邊喝水便有着蘇氏擺佈。
喝了小半碗,顧清薇放下茶碗,道:“阿孃,我聽說馮大被衙役帶走了,這事是真的嗎?”
蘇氏手指一頓,道:“你聽誰說的?”
顧清薇道:“衙役大張旗鼓的過來拿人,全府都看到了,現在下人們都在說這事呢。”
蘇氏垂下眼簾,臉上的表情陰陽不定,她沒想到事情竟然鬧得這麼大,難怪官人也要懷疑她了。
她心裡忍不住埋怨起尤嬤嬤,說個話也沒有重點,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不說,只會唸經樣的讓她去救那個廢物兒子。
顧清薇觀察着蘇氏,見她這般,忍不住猜測道:“阿孃,這事該不會跟你有關吧?”
馮大應該沒有那個膽子亂來。
蘇氏不想女兒知道自己那麼狠毒,便含糊的道:“別胡說,阿孃怎麼會跟水匪有關係。你老實回院子,什麼也別聽,什麼也別信。”
芽兒提着食盒進門,蘇氏便讓她擺飯,又讓她去多拿兩個冰盆過來。
顧清薇理所當然的坐下用飯,全然沒看到芽兒慘白如紙的臉色。
嵐風擔憂的看她一眼,卻也不敢太過幫忙,只能力所能及的幫着她佈菜,但就這樣,也得了芽兒感激的一笑。
蘇氏好久沒跟女兒一塊吃飯,這頓飯她吃得分外的香甜。
兩母女用過消食茶,顧清薇施施然的回了小跨院,蘇氏又支使芽兒收拾桌子,讓她把多出來的冰盆拿出去,免得她待會兒午睡着涼。
七月的正午,芽兒服侍蘇氏躺下之後,已經是滿頭滿臉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