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張御史作別之後,邢御史捋着不長的小鬍子,命長隨趕車去張三分茶,將準備明日朝會時,斷言直諫一事講了。
其實對於倒賣稅糧一事,邢御史一早就怎麼回事。
焦大做這事雖然謹慎,但只要影樓想,就沒有什麼查不到的。
就他知道的,這件事裡除了呂英輝之外,還有主管度支的嚴計相也插了一腳。
但這都是小蝦米。
韓遠之認爲這事定與三皇子脫不開干係。
只要把三皇子貪墨稅糧一事曝出,他苦心經營的名聲就會盡毀,官家可以順理成章的冊立大皇子爲太子,韓遠之也可以給顧氏和林琪一個交代。
所以他寧可入獄,也爲大家拖延時間,目的就是找到三皇子與嚴計相之間的牽扯。
但是如今情勢有了變化。
官家這邊似乎開始搖擺了,他們不能冒險。
而今有這個童謠做契機,他們可以將此作爲切入點,先把嚴計相等人拉下馬,至於其他,只能另找機會了。
張掌櫃聽他分析,覺得萬事以保全性命爲重,便點頭贊同,又把昨晚街市上好些人都凍壞了,如今京都的藥鋪、醫館全都人滿爲患的事講了。
並道:“大人若將這些加上,定會引起重視。”
邢御史眼睛一亮。
每年京都都在溫度驟降之時,撥下錢糧,賑濟流民。
今年因爲稅糧一事,京都糧倉的存糧沒有往年充足,加上大家因爲這事紛爭不休,一時也就沒顧上。
而今就出事,如果死傷太多,朝官們固然有責任,但最終只會被衆人合力推到私扣稅糧的人的頭上。
這種動搖京都治安的大事,不要說左右僕射和樞密大人,就是官家也會嚴懲。
他們手裡已經有充分證據,可以指正焦大和呂英輝私下賣糧,只要曝出,不論是焦大,還是呂家,抄家流放都是輕的。
嚴計相那邊,就是有人幫着使力,這個官位也是保不住的。
三司裡,鹽鐵是隻忠與官家的鐵桿,戶部的左大人整天團圓着臉,笑呵呵的,但其實最是滑不留手,是堅定的中立。
如果嚴呂下臺,就等於斷了三皇子一個有力臂膀。
邢御史越想越覺得興奮,他一手虛握,叩着另一個手掌,道:“如此,我要好好斟酌一番。”
說着,他便急匆匆的走了。
差不多時候,天牢邊,李甲滿臉堆笑,笑吟吟的與獄卒說着什麼。
那獄卒先是板着臉,可沒多會兒,他的臉色便緩和下來。
待到晚些時候,李甲與換了班的他相攜離去,第二天時,他與那位獄卒稱兄道弟。
自然的,也如願的看到住在一間寬敞乾淨的牢房裡的韓遠之。
瞧見李甲,韓遠之先是愣了下,而後淺笑着點頭:“辛苦你了。”
李甲笑嘻嘻的放下食盒,道:“不辛苦,我不過是個跑腿的,真正辛苦的是姑娘。”
韓遠之輕皺了下眉頭,道:“你回去跟她們說,不必煩心,時候到了我自會出去。”
李甲點了下腦袋,也不問怎麼回事,直接把吃食推到欄杆裡邊,示意韓遠之接過去,等他吃完,又收了碗碟。
過了會兒,他帶着幾牀絮着厚厚棉花的被褥過來,等送進去之後,他與那獄卒親熱一抱,一個荷包順利滑入獄卒袖中。
獄卒臉色微變,“李兄,你這就跟我見外了,你進去也不過舉手之勞,何必這麼破費。”
李甲笑道:“是兄弟就拿着,你與我的交情自不用這樣,但你上面有牢頭,輪班的有弟兄,該打點的不能省,我不能讓你幫我揹着。”
獄卒捏着荷包,不知該說什麼好。
李甲略微用力的拍了下他肩膀,道:“過兩天,我請你吃酒,倒是你可要帶着嫂子糟得鵝掌來呦。”
獄卒笑道:“一定一定。”
李甲笑着與他揮手,回小院跟林琪回稟。
正說着話,就聽丹霞從外面急忙忙過來,道:“姑娘,伯府來人了,太太正跟她在說話。”
林琪略一挑眉,問:“來的人是誰?”
丹霞道:“那人自報是四太太跟前的管事嬤嬤。”
林琪抿了抿嘴。
她們過來這裡的行蹤,並沒有遮掩,只要肯下力氣打聽,想知道在哪兒還是很容易的。
林琪道:“就她一個過來的?”
丹霞點頭。
林琪冷哼一聲,理了理衣襬,道:“走,咱們去會會她。”
雪姣忙扯了紫貂毛的披風,給林琪圍好。
李甲拱了手,要往出退。
林琪看他一眼,道:“你在外面也轉悠好些天了,等遐叔的事情了了,你趕緊回江寧。”
丹霞扶着林琪,出了門。
李甲被林琪的晴天霹靂打得頓住,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雪姣急忙上,臨走時,她瞪了眼李甲,半威脅的低語,“你敢走。”
李甲苦笑搖頭。
女人啊,不論多大年紀都是這麼難搞。
一個趕他,一個留他。
到底是要鬧哪樣。
林琪一路疾行着來到上房。
纔要進門,就聽到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透過氈簾傳了出來。
“太太一早就吩咐下去,是那婆子貪酒誤事,怠慢了三奶奶。太太聽聞這事,立時發作了她,又怕奶奶帶着姐兒和哥兒在外受了委屈,急忙派人來尋。”
“只是到底是晚了些時辰,打聽起來極費功夫。這不才一知道奶奶的落腳處,就打發老奴過來,還再三囑咐多備碳盆,免得凍壞了奶奶和姐兒、哥兒。”
林琪抿側頭問丹霞,“她們帶車來了?”
丹霞點頭,道:“來了架騾車。”
林琪哼了聲。
她們三人,加上跟前伺候的,起碼也得三架騾車,外加細軟箱籠,怎麼也要帶上幾個太平車過來纔是。
四太太只派個嬤嬤和車伕接人。
這是把她們當做來秋風的窮親戚嗎?
林琪道:“去讓正琨哥去最好的車行僱最貴的車子,再加三十個太平車,還有押車的夥計過來。”
“若要有人問,不必遮掩,直接說是誠意伯府裡三奶奶僱的。”
雪姣歡快的應了聲,不等丹霞說話,就一路歡脫的跑了出去。
丹霞看林琪一眼,撩開厚厚的氈簾。
立在門邊的彩橋感覺到涼意,轉過頭見是林琪,忙要過來。
林琪朝她擺了下手,就站在繡着花開富貴的牡丹屏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