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後,陽光熱烈。
韓家一行女眷跟隨順子來到高聳的宮牆之中。
因着韓老太君年紀,貴妃特准坐攆入內。
齊氏、顧氏跟在四人合擡的攆子後面,走在最後的,則是再過幾天便要嫁入潁昌王家,被貴妃特地關照了的韓三。
順子在前領路,將衆人帶到芳菲閣。
煙翠接手,把衆人迎進去。
因着林琪早前請託,煙翠對韓老太君要多親切有多親切。
與其他幾人見禮之後,煙翠扶着韓老太君進了正堂。
貴妃這時已然端坐正位。
韓老太君上前,倒頭要拜。
貴妃忙攔住道:“老太君快別多禮,”又叫煙霞趕緊擺了帶靠背的圈椅過來,請她安坐。
其餘三人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全都依着規矩,老老實實的跪地請安。
貴妃靜等了片刻,才叫起。
煙翠帶人搬了幾個繡墩過來。
三人依身份等級依次落座。
一番寒暄,貴妃妙目輕轉,把視線落在含笑不語的顧氏身上。
“幾月不見,三奶奶別來無恙?”
她纔剛和皇帝情意綿綿一場,皇帝一改許久的半死不活,一振雄風。
她現在心悅體舒,骨頭縫裡都透着慵懶,加上有心給林琪做臉,顧氏自然受到她的重點關注。
齊氏正想湊趣說話,聞言面色微僵,掩飾的去捧茶。
“謝娘娘記掛,妾身一切都好,”顧氏座位略微靠後,聞言忙起身,靦腆的回道。
貴妃看出她的不自在,便點了下頭,轉而跟韓老太君說話。
韓老太君笑吟吟的搭着話。
不知怎麼就提到韓三,又說起王家,王三郎的才名貴妃也聽過,想着韓三就要嫁去,便叫她過來。
韓老太君又心給這位曾孫女添點光彩,奈何韓三不爭氣,站在貴妃跟前,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放。
貴妃端量着韓三,再想想林琪當初的膽大。
兩廂一對比,高下立現。
貴妃也就沒了擡舉的心思。
韓老太君人老成精,貴妃才一顯出點神色,她便明瞭,不由心生遺憾。
又說幾句,她便識趣的告退,貴妃也沒留,只是又賞了些東西。
煙翠送幾人出門。
走在遊廊裡,煙翠側眸看齊氏和顧氏,笑道:“夫人的氣色真真是好,纔剛一見時,我還以爲是那位奶奶,細一看才知道是我眼花,瞧錯了。”
齊氏笑着客氣,面上有着難掩的得意。
顧氏一如既往的溫婉和順。
韓老太君回頭看了一眼,轉回去時眉頭微蹙。
待到上了騾車,她打發歡顏去叫齊氏過來,又讓瑞盞去後面車上。
待到齊氏上車,她便道:“回去你跟老四媳婦說說,別沒事閒的總拿兒媳逞威風。”
齊氏微微蹙眉,有些不願。
韓老太君冷哼一聲,道:“你也放明白點,你真當那女官是誇你嗎?”
齊氏瞳孔微縮。
她自然知道能在宮裡混出人樣的都不簡單,但煙翠由頭到尾都笑容和悅,沒有半點惡意。
韓老太君斜她,見她愚鈍得不開竅,心裡就有氣。
想想以後的伯府要交給她,就很不放心。
“二郎身子硬朗得很,你那小算盤還不到打得時候,要因着這個損了伯府的將來,你們兩個我一個都不饒。”
話說得極狠,齊氏到底被鎮住。
“我知道了,回去我就去說,”齊氏微微點頭,眼神遊離,若有所思。
後面的車上,顧氏撩了半角車簾,問江嬤嬤,“歸雲觀到底在哪邊?”
江嬤嬤往右手邊的角落一指,道:“順着那條路往裡,走到一半有個小門,那裡就是了。”
顧氏努力往那邊看,卻只看到被夕陽拉長的宮牆影子。
車子一路搖晃的回到府裡。
韓老太君這樣的年紀,一番折騰之後,急需休養。
齊氏顧不得忙得焦頭爛額找上門來的伍氏,急匆匆的去檢園跟妯娌談心去了。
顧氏沒有人招呼,便回聽濤閣換衣裳,轉去檢園。
剛巧與過來的平氏碰上。
平氏這些日子與她日日見面,兩人關係已然極好。
看到顧氏臉色發暗,她心生不忍,但想到纔剛打聽來的消息,她努力嚥下到了嘴邊的話,只做沒有看見。
顧氏朝她笑笑,與她並肩閒話。
平氏面上平靜,心裡卻在想着晌午內侍走後,正院的那一連串脆響。
似進宮拜見這等榮耀,只有身負誥命的人才能去,婆母一早就眼氣得不行,奈何公公不爭氣,她也只能作罷。
而今三伯出息,三嫂也得了誥命,婆母身爲嫡母卻沒惠及半點,她心裡的氣惱可想而知。
三嫂這會兒過去,定然不會有好果子吃。
顧氏這些天一直沒真正緩過乏來,今天又去宮裡一番折騰,精神難免不足,便跟平氏有一搭無一搭的閒聊着來到正院門口。
粗使丫鬟燕兒和雀兒正要出門,看到兩人,忙行禮請安。
燕兒去裡面回稟,雀兒陪兩人往裡慢行。
待到將下游廊,大丫鬟碧月從裡面出來,溫言淺笑的攔下兩人,道:“二夫人過來跟太太說話,說得晚了怕是要留飯,兩位奶奶若是沒事就先請回吧。”
顧氏一聽這話,正中下懷。
她笑着點頭,扭身就走。
走了兩步,才覺身旁有些空蕩。
她扭過頭,只見平氏臉色青白的站在原地,一張帕子被她捏成一團,隱在其中的手指微微發顫。
顧氏一怔,停了下來。
平氏攔住準備回去的碧月,強笑着道:“三姐兒眼瞧着就要出閣,這檔口二夫人怎麼有空來這兒?”
碧月笑了笑,沒有言語。
二夫人說得那些話實在不好讓她們知道。
平氏見她這般,心裡咯噔一下,只覺得一顆心硬生生的被人扯成幾瓣。
她身子一軟,險些倒下。
還是畫屏手快,一把攙住,用身體硬撐起來。
碧月嚇了一跳,但秉持多做多錯的原則,她只關切的看一眼,就轉頭回去。
顧氏這時也轉回來,順手扶了一把,與畫屏一道把她送回院裡。
進了屋,平氏就軟在榻上,淚珠跟斷線的往下掉。
顧氏不明所以,嘴又笨,只能在邊上遞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