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海城南十數裡,梅倩所部騎軍在倭方主力大軍趕抵之際,在衆人皆覺騎軍理當退走之際,卻對劫後疲怠的袁倪荼所部倭軍前鋒驀然發動了雷霆一擊,將之頃刻擊潰,陣斬主將袁倪荼,大出倭方意料之餘,也給對方狠狠的來了個下馬威!
“逃啊!快逃...”正所謂逃命的第一要訣不是快,而是比他人快,鬥志盡喪的前鋒倭兵爭先恐後,可勁的衝往一里之後山田沐所領的上萬北荒軍主力。而在他們身後,更具騎戰經驗的血旗騎軍,一邊刀砍箭射擴大戰果,一邊已然開始集結陣型,以做下一波藉機突破的準備。
“將軍,敵騎此刻混入前鋒敗兵,我軍正可乘其戀戰,左右包抄,將之一舉圍殺!”倭軍中陣,一名倭將滿眼血紅,湊近山田沐請命道,“我等定要殺死這幫卑鄙的漢軍,爲袁倪荼及其麾下報仇啊!”
“啪!”山田沐的迴應是一個大耳刮子,伴以一聲怒斥:“你這個白癡,是想我萬餘大軍都被敵騎給鑿穿衝潰嗎?”
藉機尋個不開眼的發泄了怒火,山田沐鬱結稍寬,陰沉着臉喝令道:“大軍穩住陣腳,槍盾準備,弓弩準備,但有潰兵進入陣前五十丈之內,悉數射殺!全軍喝喊,叫那幫潰兵左右退避!”
山田沐令行禁止,倭方大軍旋即停住腳步,槍盾陣立起,牀弩待發,更有內圈的弓手紛紛搭弓上箭,森寒的箭頭遙指前方潰兵與血旗騎軍。當然,也少不了一通頗爲洪亮的嘰裡呱啦。
“唉,能夠令這支北荒精兵如臂使指,敵方主帥果非泛泛。”血旗騎陣中,眼見對面倭軍主力的果斷應對,梅倩雖不懂對方在喊些什麼,卻也知曉己方利用潰兵衝亂敵方主力軍陣的企圖已被識破應對,嘆了口氣,她旋即令道,“立即吹號,放棄突擊敵軍主陣,騎軍左右轉向,射殺潰敵!還有,不留俘虜!”
“嘟嘟嘟...”隨着帶有特定節奏與韻律的軍號吹響,本還亦步亦趨緊跟潰兵之後的血旗騎軍徹底展露了猙獰,他們加快了馬速,刀砍馬踏,弓箭連弩,對倭軍潰兵展開了更爲凌厲的屠殺。
“嗖嗖嗖...”“咻咻咻...”當衝至倭軍百丈之距的時候,騎軍則如劈波斬浪般左右轉彎,卻也不忘繼續射殺逃往敵陣的剩餘潰兵。更有騎卒返身殺回,清理那些逃得更慢的倭兵,下手毫不容情!
打臉!啪啪的打臉!上萬北荒倭軍,只能無可奈何又噤若寒蟬的看着己方同袍被血旗騎軍像是宰雞屠狗般追碾着砍殺射殺。甚至,斬殺之餘,血旗騎軍竟還分出一股,大搖大擺的清理起了戰場。而三千前鋒軍,最終得以逃入主力庇護下的僅剩不到五百。
“大軍壓上,不可叫漢軍如此囂張的凌辱我大倭勇士的遺體!”倭軍中陣,山田沐待得潰兵繞開,旋即怒喝道,繼而,他低聲吩咐一名親隨道,“等會清理戰場,將漢軍一應遺落武器取樣與我。”
“將軍,敵方逼過來了,還要遊鬥嗎?”謝垣催馬梅倩身側,不無恭敬道,一戰下來,他看向梅倩的眼神甚至帶上了崇拜。
“不必了,我等已然重挫倭軍士氣,探明敵方深淺,且戰馬已疲,更有近三成袍澤傷亡,還是見好就收吧!”梅倩沉聲答道。旋即,血旗騎軍帶上同袍遺體等一應清理,縱騎寧海城而去。少有人注意的是,梅倩臨走之際,盯着倭軍的烏龜大陣,目光始終閃爍個不停!
倭軍中陣,雖已逼走了血旗騎軍,換成了倭人清理戰場,但一衆軍將們與所有倭兵一樣,面色沉鬱,一片死寂。畢竟,早上開拔之時,北荒軍還有兩萬精銳,可一轉眼便僅剩下了一萬二,丟了寧海城乃至馬關海峽的掌控權,更是以萬餘大軍,被別個一千騎軍可勁打臉,怎不喪氣?這等士氣,又如何重奪寧海城?
山田沐則拿着倭兵從戰場上收集來的踏張弩矢、三棱羽箭、連弩短矢以及投槍,一邊摩挲,一邊冷聲道:“差距!這就是差距!非我大倭勇士不力,實乃國家落後,日後還當多加學習啊!”
“此戰過後,我大倭務必組建騎軍,並發展勁弩,以免他日再遇這等窘境!”感慨一陣,山田沐重又掛上沉穩,淡淡令道,“傳令下去,大軍南行五里,就近樹林紮營,打造厚盾與箱車,非如此無法與漢騎野戰。這等投槍也可簡易製作,當可建功!還有,將戰況向中樞詳細稟報,本將因罪卸任之前,暫先駐軍於此,牽制寧海漢軍...”
一家歡喜一家愁,血旗騎軍的戰報先一步傳回寧海城,頓令北路軍一片歡呼。相對應的,則是寧海城陷落倭人的噤若寒蟬。可嘆他們今晨還在高談漢軍必敗,意氣風發,似乎血旗軍彈指間就能灰飛煙滅,華興府明日就會被趕出倭島,此刻卻被嚇得屏氣凝聲,偶有孩啼婦泣也立被捂住禁聲,再無提刀對抗血旗軍的熱血兒郎!
寧海南門,孫鵬親自率衆迎接梅倩所部的騎軍凱旋,見到依舊冰山女做派的梅倩,他第一次將之首先當做一名冷麪將軍,而非某人的禁臠。掛上笑容,他上前笑道:“飛鳳將軍果然不同凡響,以一千輕騎便壓服倭軍萬五大軍,令其不敢北犯,且斬獲三千而歸,此等戰例,足可寫入講武堂的軍事教材,哈哈,有此大勝,什麼北荒軍精銳,在我北路軍面前何足道哉!”
“謝督率迎接我騎軍將士!卑下幸不辱命,向督率交令!”梅倩連忙下馬,行禮正色道,“只是,卑下以爲,騎軍此戰獲勝,更多在於敵方不知我軍深淺,不悉騎軍戰法,纔會吃個大虧。但觀敵軍兵將素質,兵卒悍勇,主將老練,與之對陣,我軍絕不可輕忽。若非必要,還當藉助城防與之鏖戰,而非主動攻之!”
當衆被頂了個軟釘子,孫鵬無奈的摸摸鼻子,心中再度將梅倩首先看做某人的禁臠,其後纔是自己麾下的將軍。那邊的夏山虎卻是不爽了,不無氣惱道:“梅將軍,你騎軍這是風光了,也得叫步軍兄弟們露露臉不是?難道倭軍不來攻城,我等就乾耗着不成?這幫倭軍真有那麼厲害,我北路軍野戰還收拾不下?”
“據某觀之,這批北荒倭軍頗經沙場磨礪,雖不及我血旗戰兵精銳,但即便考慮其裝備落後因素,也當略勝我血旗軍尋常輔兵。”梅倩自知夏山虎喜好爭功的德性,也不介意,只是淡淡道,“我北路軍非是不能勝之,只恐傷亡甚重,故而,還當聚集更多大軍,以衆凌寡,方可避免過大戰損!”
勝過輔兵!?孫鵬不由一凜,他並不懷疑梅倩的眼光,一個總能抓住立功機會的人眼光會差嗎?而他北路軍如今也僅五千血旗營,以及輔兵新兵五千,外加用於封鎖海峽的兩三千水軍,真要與這樣一支萬餘倭軍正面大戰一場,損失恐怕還真不好接受。
擋住還要爭辯的夏山虎,孫鵬笑道:“也好,左右我等剛剛佔據寧海城,尚需穩定地方,更有封鎖海峽,乃至襲擾倭島,亂其前線軍心等諸多使命,便先暫留北荒軍幾日,以待戰情變化吧。想來,西線那裡,主公也該有大動作了...”
邪馬臺城,王宮正殿,燈火搖曳,素毯青幔間,古樸而堂皇的大殿此刻一片死寂。包括重進甲與公孫霄在內,十數錦衣華服的倭國重臣,正分坐左右,人人蹙眉,各個沉默,而高高居中的王座,則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
手持兩份請罪戰報,一自西線的卑雨鳴,一自東線的山田沐,倭相重進甲面色陰沉,絲毫沒有政敵栽跟頭的舒爽,而是對戰局的滿心擔憂。公孫霄則是另一種陰沉,他這個使者昨日剛剛返回,還沒等到女王給個回覆呢,漢倭雙方已然各顧各的不宣而戰了,他的出使任務其實更像是一個笑話。
“諸君,漢人無恥,在馬關海峽不宣而戰,開闢東線戰場,襲奪寧海城;西線大軍攻取霧奇隘口反而中伏,損兵折將。唉,國事艱難啊!”醞釀一陣情緒,重進甲振作精神道,“然我倭國秉承天命,有女王祈福,縱然如今東西兩線小挫,終歸元氣尚在,必可驅逐華興府!值此變局之際,還望諸君各抒己見,供女王聖裁。”
一片沉默間,有名倭臣驀然直身,怒聲叱道:“卑雨鳴與山田沐二人,折損我大倭數萬勇士,辜負女王聖恩,理當撤職重處,以正視聽。並啓用有爲之將,保我大倭社稷!”
“國難當頭,還當精誠團結嘛。兩位將軍雖有敗軍之罪,但漢人奸詐乃是主因,他們還是頗有能力,不妨戴罪立功吧。”重進甲眉頭一皺,橫了那名親近倭臣一眼,淡淡打住話頭,他雖願意打壓兩名被女王看重扶植的別系將領,但現在絕對不是時候。
繼而,他看向公孫霄,擠出笑容道:“大夫學識淵博,不知如何看待戰局?我中樞又該如何應對?”
收起復雜心緒,此刻的公孫霄依舊抱着也只能抱着忠君之事的信念,略一思忖,他淡淡道:“華興府兵力有限,既然登陸寧海城,筑紫勢必空虛,還當調集兵馬,加強卑雨鳴倭北聯軍的兵力,令其協同重度乙的倭南聯軍,合力進攻筑紫,攻其必救,尋機殲滅其主力,哪怕僅是重挫,也可迫其退出倭島。”
衆臣沉默思忖,一人問道:“大夫以爲兵從何來?爲何不是首先解決東線寧海城之患?”
“華興府登陸馬關海峽,無非企圖以少許兵力,牽制我大軍防禦,以便其對我西線兩方大軍各個擊破。他們有水軍之利,即便我等調集兵馬征剿,其也可以隨時更換登陸點,四處襲擾,反令我軍疲於奔命,正中其下懷。”嘆了口氣,公孫霄道,“事不宜遲,王都衛軍抑或北荒大軍,皆可抽調前往倭北聯軍,作爲尖刀突破山脈防線,以攻代守,反制華興府。”
重進甲聽得連連點頭,雖與公孫霄是政敵,也不無懷疑其立場,但他必須承認,公孫霄不愧是遼東公孫氏的後人,即便沒機會實戰,但大戰略上的眼光,在倭國中樞還是首屈一指的。
“不可!”不過,一聽說還要抽調王都與北荒軍的兵力,立有幾名倭臣面顯惶急,一名肥頭大耳的倭臣更是駁斥道,“北荒軍重挫,東線已然危急,若再調離精銳兵力,勢必任漢軍在我邪馬臺與東部諸方國橫行,豈非壞我倭國根基?甚至,漢人倘若再遣一軍北方登陸,我王都危矣!公孫霄你是何居心,莫非是與漢人有所勾結...”
“砰!”重進甲猛拍案几,怒聲叱道:“國難當頭,但若再有彼此攻訐者,叉出去!爾等無非是擔心自家損失,哼,國戰面前,什麼不可捨棄?王都保留一萬精銳衛軍即可,不足部分,倭北再行徵調民壯,之前是二丁抽一,如今就如倭南一般,五丁抽四便是!”
見那倭臣唯唯諾諾不再言語,重進甲轉向公孫霄,不無寬慰道:“大夫莫要介意,還請繼續詳說。”
忠君之事!忠君之事!忠君之事...公孫霄面色變幻,心中默唸上百遍啊上百遍,總算按下心中悲憤,淡淡道:“某雖不善軍事,卻也知曉集中兵力,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若是可以,某更願倭南聯軍避開築南平原地區,而是與倭北聯軍合兵一處,集中於筑紫山脈一線,攻入筑紫。畢竟,華興府騎兵之威,山田沐已然給出血的教訓了。”
“好,倭南蠻人本就更擅長山林作戰,公孫大夫果然大才。”重進甲閉目沉思片刻,欣然讚道,旋即,他直身而坐,不無慷慨的給出了自身主張,也是廷議結論,“山田沐大軍原地防禦東線血旗軍,調王都衛軍一萬前往那珂方國,令五萬倭南聯軍沿筑紫山脈北上,會合那珂諸軍,合八萬大軍,由重度乙統率,決戰筑紫!此乃國戰,畢其功於一役,還望朝野諸君齊心協力!”
不一刻,由公孫霄提議,由重進甲拍板的所謂國戰廷議,其結果得到了臺與女王的全面認同,倭人外戰大與內戰的優良秉性在此得以充分體現,而一撥撥被刻意要求穿白披素的令使,則是連夜出了邪馬臺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