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卿霍然扭頭,就見廳門外一身着白袍的男子正朝她走來,那雋秀俊美的面容與司徒明雄有七分相像,嘴邊一抹溫良而浩瀚的笑意,好似雨後陽光猛地從雲層裡撥開陰暗,一下子就照射進來,璀璨壯麗,霎那掠過最高的山巔。
一瞬間,那抹笑與記憶中的畫面重合,溶於骨血中的親情源源不斷地涌現出來,司徒卿只覺眼睛一溼,櫻脣微啓,不由自主地回聲道,“哥哥!”
司徒祈幾步上前,長手一伸,便將心中念念的妹妹擁入了懷中。
那熟悉的溫潤氣息縈繞在周身,頓時叫司徒卿盈於眼眶裡的淚水滑落而下。
此刻,這激動喜悅是源於原主的感情,她控制不了,也不想控制,那叫她思念了十餘載的,名叫“親情”的東西,終於再次讓她感受到了。
司徒祈覺察到胸前的溼意,輕輕將她拉開,伸手爲她抹去臉上的淚,輕輕笑,“瞧你,都這麼大了還愛哭呢!”聲音略低,卻不深沉,好似一陣清風吹過耳畔。
司徒卿抿着嘴,哭着笑,心裡有個聲音輕輕道,真好,她有個哥哥。
司徒祈看着眼前蠟花瘦弱的小臉,內心一陣憐惜,指腹輕輕抹去她再次盈落的淚花,卻意外的察覺到,那沾染了淚珠的肌膚晃出一抹別樣的白潤。
他看了看指腹處殘留的淡淡顏色,眼睛微眯了下,不動聲色地移動了下身形,擋住了衆人的目光,伸手將她臉上的淚痕輕輕抹勻,遮掩了那抹白潤。
隨後而來的司徒蓮看着二人兄妹情深的模樣,心中頓時燃起了洶洶嫉火。
憑什麼他的疼愛都給了那廢物,她也是他的妹妹啊,爲什麼對她永遠都是冷冷淡淡,毫無溫情,不論她如何努力,如何改變,他從來都沒有正眼瞧過她。
好恨啊!
司徒蓮的手狠狠握了握,隨即隱去眼中的嫉火,露出溫和的微笑,“姐姐你終於回來了,我和哥哥可都非常擔心你呢!”
司徒卿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這白蓮花能別老這麼招人厭嘛,沒看到老孃正忙着認親哥嘛!
“你怎還這般調皮,可叫我好找。”司徒祈微微笑,眸中滿是寵溺和溫柔,溫雅的聲音好似泉水流淌般動聽。
司徒卿被他這般看着,沒來由覺得心虛,低了頭,“我一直都在祠堂裡,哪也沒去。”
在祠堂?司徒蓮微眯了眼,杏眸中泛着諷意,這廢物便是尋藉口也不尋個好的。
櫻脣一揚,她正想再次開口,司徒明雄卻率先出了聲。
“既然人回來了,大家都散了吧。”說完,司徒明雄便率先起身,卻在經過司徒卿身邊時,側首朝她道,“你跟我到書房來。”
家主已經發話了,其他人自然不敢異議,三大長老也緊隨其後、起身離開。
司徒卿看着已經遠去的司徒明雄,心中暗自計較,雖然知道她那名義娘是司徒明雄的軟肋,可是他的反應卻隱隱叫她覺得奇怪,可又道不出哪裡奇怪,而且有什麼事不能當衆說,非得單獨讓她去書房呢?
黛眉微蹙間,她不由自主地擡頭看向了司徒祈。
“沒事,我陪你去。”司徒祈一眼便看出她的憂慮,親暱地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微笑安撫。
司徒卿微微一愣,對眼前之人由心而發的依賴和信任叫她既熟悉又陌生,那是屬於原主的感情,此刻卻如此強烈地迴盪在她的體內,她看
着司徒祈明朗的笑容,比晴天還要蔚藍,還要純淨。
隨即她動容地莞爾一笑,以後這份親情便由她來守護吧。
然而,這一切看在司徒蓮的眼中,愈發叫她嫉恨不已,現在竟然連父親都幫着這廢物,狠狠咬了咬牙,她不動聲色地看了連如媚一眼。
原本還有些失神的連如媚立即領悟了過來,媚眸寒了寒,朝還杵在廳門旁的小廝喊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點將這倆賤婢拖下去。”
夏荷、冬雪立即驚恐地看向司徒卿,瘋狂地掙扎着,嘴裡發出“嗚嗚嗚”地求救聲。
“住手!”司徒卿開口制止,這兩人當初就是連如媚安排的眼線,既然已經暴露,便是死了也不足爲惜,只是此刻連如媚當着她的面責罰她的婢女,卻等於是當衆打她臉。
今時不同往日,她自然沒有白受巴掌的道理。
“二孃這是作甚?”
“這兩個賤婢護主不周,連卿兒你何時離開都不知,好在這次沒有發生意外,若是下次真遇上歹人怎麼辦,如此無用之人,留着她們還有何用!”連如媚完全一副爲她着想的模樣。
司徒卿似笑非笑地撇了連如媚一眼,“二孃言重了,這二人當初可是您親自爲我挑選的大丫鬟,在您身邊也伺候了好些年月,一直盡職盡責,昨夜之事確實不能怪她們。”
連如媚自是聽出她字裡話間的諷意,臉色一沉,這廢物何時變得這般能說會道了。
“姐姐就是心太善,所以這些惡怒纔會不把姐姐放在眼裡,雖然她們曾是娘身邊的人,但該罰就得罰,不然姐姐以後如何在府中立威呢!”司徒蓮柔柔地出聲道,“姐姐若是不嫌棄,蓮兒願讓珠雲、碧雲去照顧姐姐,這二人年歲雖不大,但甚在性子溫和,也曉事,由她們照顧姐姐,想來娘也能放心。”
“是啊,卿兒,就換她們照顧你吧,正好年紀也與你相仿,也更能聊心不是。”連如媚立即明白司徒蓮的用意,連忙幫腔。
司徒卿心中冷笑,這倆人還真是不死心,還想着往她身邊插眼線呢,真當她還是任人擺佈的廢物麼?
“蓮兒妹妹真是有心了,但我怎能奪人所好,再說夏荷、冬雪至我失憶以後,一直對我盡心盡責,照顧有佳,我斷不能棄之於不顧,除非……”她頓了頓,清冷的鳳眸掃向連如媚,“我連支配自己丫鬟的權利都沒有!”
此話誅心啊!
連如媚頓時臉色一變,這賤人竟然在此擺了她一道,威國公府上下誰不知道她沒有這個權利,可是當着司徒祈的面誰又敢明說。
“二夫人,既然這兩個丫鬟你已派給了卿兒,那由她自己做主便是。”司徒祈擡眸看了眼連如媚,淡淡開口,溫潤的黑眸中有一抹無形的犀利蘊藏其中。
連如媚僵了僵,內心止不住地輕顫,這個離家十年的人,已經再不是當年稚嫩的孩童,那份隱藏在溫潤下的鋒利叫人不敢試其鋒芒。
“既然卿兒心善不予追究,二孃又豈會阻攔。”連如媚一臉慈愛,邊說邊朝小廝使了個眼色,又朝着夏荷、冬雪厲聲道,“大小姐如此真心相待,你們可得加倍用心伺候,若是再如此疏忽,到時候可得加倍懲罰。”
“是、是!奴婢知曉!謝謝大小姐,謝謝大小姐!”重獲自由的夏荷、冬雪趕忙對着司徒卿磕頭謝恩。
“你們先回去吧。”司徒卿揮手將兩人遣退,而後
才朝連如媚幽幽一笑,“二孃若是無事了,我和哥哥就先走了,爹還在書房等着我們。”
說完也不等連如媚回答,便拉着司徒祈趾高氣昂的走了。
反正經此一朝,已算是和連如媚撕破臉了,既然如此再裝也是浪費表情,倒不如一切擺在明面上,看看對方究竟有多大能耐。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老孃終於有靠山啦,鼻孔朝天的日子終於來臨啦!
……
司徒明雄的書房司徒卿是第一次進,記憶中,小小的她總是滿心羨慕地站在門外,看着哥哥能夠自由進出這對她來說屬於禁地的房間。
這書房裝設的樸素清雅,兩排黃楠木製的書架上裝載着滿滿的古文詩集,八寶架上放着幾件古文玩並着數把短古劍,四方牆壁上還掛着幾幅字畫,其中一副美人圖尤爲引人注目。
那畫中女子栩栩如生,一身雪衣月下輕舞,絕美動人、宛如仙子,然而叫司徒卿詫異的卻是這女子的面容竟然與她的真容極其相像,尤其是那一雙水潤璀璨的鳳眸。
她凝了眼,便看到畫像一旁還有一行細小字跡,“明雄贈愛妻雲汐。”
沒想到這畫中之人竟然是原主死去的娘,難怪會與她這般相像。
思索間,她已然覺察到司徒明雄投射在她身上的那道探究目光,不冷不熱,除了厭惡外似乎還帶着一絲恨意。
恨意?司徒卿莫名,她能理解他厭惡她是個廢物,給威國公蒙羞,但是這恨從何而來?
“不知您喚我來,所謂何時?”在司徒明雄莫名目光的洗禮下,司徒卿率先開了口。語氣還算恭敬,但是那個“爹”字她是再也叫不出來了。
“對於三位殿下的求親,你如何抉擇?”司徒明雄手持杯盞,低頭品茶,眸光淡然莫名。
原來是爲了這事,司徒卿暗暗鬆了口氣,心中不禁冷笑,她如何抉擇又有何意義,只怕他們心中早有定論了吧。
垂下長長睫毛,掩住眼神裡一絲譏誚,“婚姻大事豈是我能擅自抉擇的,任憑您定奪便是。”
“恩,我已與三位長老商討過,都覺得二皇子與你更適合,你如若無異議,明日我便應了這門親,也好回絕其他兩位殿下。”司徒明雄沉聲道,淡然的神情毫無波瀾。
“爹,卿兒年歲擅小,何必如此急着定親。”司徒祈長眉微蹙,這唯一叫他掛念的妹妹,才相見,竟然就要許給他人爲妻,這叫他如何捨得!
“再過一月,便是她及笄之禮,此時定親,已爲時不早了。”司徒明雄對這驕傲的兒子終歸不再那般淡漠,眼神也稍稍溫然些,“何況,三位殿下身份尊貴,親自前來提親,又豈能隨意打發。”
司徒祈又豈會不知其中厲害,但他如何能放任他們爲了所謂的家族利益,便犧牲掉妹妹的幸福。
他離家十載,刻苦修靈,便是爲了將來有能力護佑妹妹一生,所以他絕不允許他們這般踐踏她的人生,絕不允許!
溫潤的面容浮起一片肅色,他暗暗握緊了拳頭。
倏然,一隻纖手輕輕覆上了他的手背,擡眼看去,是一雙璀璨墨眸,光華流轉間一抹堅韌綻放其中。
司徒卿輕輕對他搖了搖頭,轉而看向司徒明雄,脣角浮現出一絲譏誚的笑容來,“我自然無異議,但您還是莫要急着答覆二皇子,以免讓人覺得威國公府如此迫不及待的賣女求榮。”
(本章完)